子不语

作者:侧帽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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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脑子坏了


      运动会结束以后就是七天的国庆小长假,许莜莜原本雄心壮志,决心吃了睡、睡了吃什么都不干,没想到放假的第三天,家里就来了个不速之客。

      许莜莜打开门以后,看到来人,险些以为自己是阴影太深产生了幻觉。

      “莜莜,是谁啊?”许母沈静之手抹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

      薛劭冲她淡淡一笑:“伯母好。”

      沈静之眼睛一睁:“哎呀是小薛啊……许莜莜你还杵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给人拿拖鞋?”

      许莜莜还瞪着薛劭:“你怎么来了?”

      薛劭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放假前就该给你的,走的时候太匆忙给忘了,七天的数学重难点测试卷,一天一张,刚刚好。”

      许莜莜简直目瞪口呆,几乎不能信自己所听到的:“你、你说什么?”

      沈静之一听,登时笑开了花:“这么点事,还让你特意跑一趟……来来来,快进来,午饭还没吃呢吧?干脆就在我们家吃,刚好莜莜她爸今天不在,我们娘俩吃冷清,你过来正好。”

      许莜莜:“妈,你刚才还……”

      沈静之眼风一扫,她一个激灵,登时噤声。

      上午十点,家里接到许永国电话,说是今天中午不回家吃,那时候沈静之还口口声声说可以偷个懒,打算母女俩下点面吃凑合一顿得了。

      怪不得许永国老是感慨女人善变,这变脸变起来,快得跟翻书似的。

      薛劭也不客气:“那就打扰了。”

      沈静之笑着说好,又往许莜莜背后一拍:“臭丫头,你要我说几遍,拖鞋呢,还让人这样白白站着!”

      许莜莜忍气吞声地哦了一声,恨恨地瞪了薛劭一眼,才弯腰去拿拖鞋。

      薛劭好似全无所觉,面不改色地穿上拖鞋,走进了屋。

      许莜莜的家不算很大,米色的墙,浅灰色布艺沙发,纱质窗帘,阳光透进,照着小高几上的水仙和吊兰,气味宜人,从里到外都透着清爽。

      薛劭一眼扫过,目光又落在许莜莜身上。

      她穿着海绵宝宝的连帽卫衣,下半身竟然还是校裤,脚上踩着的也是海绵宝宝的黄色拖鞋,头发也不知道是刚洗过还是怎么的,比平时更加毛绒绒,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初中生,而且还是刚入学的那种。

      许莜莜给他一打量,顿时觉得此人目光里充斥着不怀好意的嘲讽,心里有些羞恼,愈发凶神恶煞地瞪他,满脸都写着“你看什么看”。

      薛劭挑眉,无声一笑。

      沈静之:“小薛啊,你先坐会儿看看电视,菜好还要半个小时,饿的话桌子上有饼干。”

      薛劭点头:“谢谢阿姨,我不是很饿,您慢慢来。”

      沈静之连声应好,越看眼前的男孩子越觉得喜欢。

      他们家许莜莜这个同桌,乍一看冷冷的,可实际上不光成绩好、相貌好,待人礼数也周全,一看就很有教养。之前班主任就在她面前夸过薛劭,说平时薛劭总是会在学习上主动帮助许莜莜,尤其是数学这一科。

      今天人家还专门为了给许莜莜送试卷跑来家里,可见内里是个热心肠的好孩子。

      当家长的,都相信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巴不得自家孩子和那些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凑在一块儿,许母也不能免俗。所以从前许莜莜对楼上那家的李少棠产生仰慕之情,沈静之也没把她那点心思扼杀在摇篮状态,毕竟李少棠那种有书香气的孩子,她自己看着也喜欢,她女儿喜欢那样的男孩子,总比去喜欢某些不正经的男孩子好。

      许莜莜根本不知道她妈那点良苦用心,沈静之回头一进厨房,她就恨不得用眼刀子把薛劭大卸八块。

      在她脑子里,一个英文词组反复不停地闪现。

      into pieces, into pieces, into pieces……

      与她相反,薛劭一脸的淡定自若,他绕过她在沙发上坐下,还顺手拿了茶几上的小熊饼干。

      许莜莜瞧了一眼沈静之的背影,扭过头恶声恶气道:“你到底要干嘛!”

      薛劭慢悠悠道:“千里送温暖。”

      “温暖个屁,马老师让你这么做了?”

      “没有明说,但他一定不会反对。”

      许莜莜真的是要气炸了:“你就是故意的……”

      薛劭上下扫了她一眼:“三天不见,好像圆了点,我看是日子过得太好了,再说,国庆小长假没卷子写你也配叫高中生?”

      许莜莜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怄死。

      薛劭吃到第三块小饼干的时候,许莜莜又炸毛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浪费?”

      他不明所以:“什么?”

      许莜莜拿出一块小饼干举到他眼前:“看到没有,上面都有图案的,每块都不一样,你看都不看一眼就吃,摆明了是糟蹋它,看这个图案才是吃小熊饼干的乐趣好不好?”

      薛劭嘴角一抽,难得词穷。

      此时,沈静之又探头出来:“小薛,要是觉得看电视无聊,客厅架子上还有很多碟,看看有没有什么是你想看的。”

      薛劭应好,起身走到架子前。

      现在还看碟片的人已经不多了,这些碟片都是许永国的珍藏,很多是他年轻的时候买的。类似于《虎!虎!虎!》、《辛德勒名单》的战争片占了一半,还有一些冷门的印度电影。

      许莜莜在他身后嘟哝道:“不要挑打仗的,我最讨厌看战争片。”

      薛劭一顿,掠过几排战争片,往下看。

      许莜莜又道:“乱七八糟的印度歌舞片也不要,大白天看了晚上脑子里会自动循环的。”

      她这么一说,就排除了架子上绝大部分的片子。

      薛劭一本本看过去,目光停留在岩井俊二的《情书》上。

      封面是白色雪地里短发的中山美穗仰头的侧影。

      他举着片子转身冲她晃了晃:“这个?”

      许莜莜抱着抱枕盘腿坐在沙发上,手掩着嘴打小哈欠:“随便吧,反正又不是我看。”

      薛劭默不作声地看着她,有一种自己被人耍了的感觉。

      *

      原本口口声声说随便的人,电影开始没多久就看得入了迷。

      薛劭略微侧头,望见她下巴压在抱枕上,脸颊也被挤得圆圆的。杏眼晶莹发亮,映出电影模糊的剪影。

      她太专心了,完全察觉不到有人在看自己。

      说起来也奇怪,平时这么咋呼的一个人,看电影的时候倒是出奇的安静。薛劭家里有三个姐姐,平素在人前都端庄自矜,然而每次一看爱情电影,必然花痴大叫,节操全无。

      可许莜莜看电影的时候,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安安静静的,乖巧得不得了。

      薛劭喉头一动,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又松开。

      厨房的移门声响起,薛劭看到沈静之要端菜过来,立即起身过去帮忙。

      沈静之忙说不用,让他去坐着就好,薛劭还是坚持。

      “反正今天莜莜他爸也不在,没人唠叨,咱们在茶几上吃饭得了,刚好你俩在看电影,中途打断多没意思。”

      许莜莜闻到菜香也跳下沙发跑过来,兴冲冲的:“今天吃什么?”

      她无意间挨着薛劭的肩膀,和他贴得很近。

      薛劭的后背掠过一丝酥麻,蓦然垂下了眼帘。

      许莜莜毫无所觉,两手搭在一块儿,哇了一声,露出一张馋得要命的脸。

      她伸手戳了戳薛劭的手臂,哼哼唧唧道:“今天算你走大运能吃到我妈的招牌菜茶香虾……”

      薛劭没有作声,许莜莜回头看他,却见他两眼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素来冷淡的眼睛竟弥散着一抹极浅的笑影。

      不是常有的冷笑或嘲笑,而是真心实意地在笑。

      眉眼间的冷厉和淡漠像是冰崖消融,站在她眼前的……仿佛是另外一个人。

      许莜莜呆了片刻,不知道怎么的,脸竟有些发烫,忍不住瘪起嘴嘀咕:“无缘无故的笑什么,脑子坏了……”

      *

      许永国是个讲规矩的人,比如吃饭就得一家人好好围着桌子吃,不能看电视,也不能挪地方。平时他要是不在家,许家的规矩就形同虚设,母女俩都不当回事。

      今天许永国不在,他们就堂而皇之地围在茶几边上,坐着小板凳吃。

      “小薛,你菜多吃点,要吃自己夹,别客气。”沈静之笑眯眯道。

      薛劭嗯了声,果然没有客气,一连夹了好几个虾。

      沈静之就喜欢这样大方实在的孩子,况且薛劭此举无疑是对她厨艺的最好恭维。

      许莜莜看着她妈这个笑得春花灿烂的样子,神色怨愤。

      可能之前她爹那话不是开玩笑,兴许她真的是姥姥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而眼前这个姓薛的指不定就是她妈在外面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子。

      *

      边看电影边吃饭,吃饭就慢了,这一顿吃了三十多分钟才结束。

      许莜莜帮忙收拾好碗筷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电影里男藤井树靠在窗边低头看书的那一幕,她两眼发直,喃喃出声:“好帅……”

      她跟薛劭的那几个姐姐不一样,没有上蹿下跳地犯花痴,可是这会儿却比他的姐姐们更加真心实意。

      薛劭瞥了她一眼,又转而看向电视屏幕。

      很帅么?

      他不觉得。

      许莜莜坐回沙发,发现自己的抱枕在薛劭怀里,立马就要伸手去抢:“抱枕还我。”

      薛劭躲开她的手:“不要。”

      许莜莜睁圆了眼:“你给不给?”

      薛劭笑了笑:“有本事自己来抢。”

      许莜莜一点就着,真的扑过去跟他抢。

      薛劭只是想逗逗她,以为她顶多也就伸手抢抢,没想到她会直接扑过来,一时不察,竟就如此……给她扑倒在沙发上。

      软软的身体压着他,那双乱作的手在扯抱枕的时候时不时触摸到他的身体,令他一下子就变了脸色。

      许莜莜原本还不觉得有什么,直到手无意间摸到薛劭腰腹上硬邦邦的肌肉,才倏然一僵,啊了一声从他身上跳起来。

      片刻后,薛劭缓缓坐起来。

      许莜莜心虚地往旁边缩了又缩:“我不是成心的……”

      薛劭望着她不说话,神色莫测。

      许莜莜举起三根手指竖在耳边:“我真的再也不对你动手动脚了,再碰是小狗……”

      薛劭淡淡道:“碰了就碰了。”

      “那可不行!”

      “怎么不行?”

      许莜莜的眉头拧得都快打结了,憋了半天才小声道:“都是有女朋友的人了,你能不能……有点节操?”

      薛劭:“谁说的?”

      “什么?”

      他一字一句缓缓道:“谁说我有女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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