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

　　许莜莜没有吭声。

　　“怎么，惊着了？”潘诗云笑了笑，“也是，你爸妈感情好，这种事你应该没法想象。”

　　许莜莜道：“昨晚我爸还给我妈锁外面了。”

　　“说你缺心眼真是没冤枉你，能那样吵就是感情好，”潘诗云的声音轻飘飘的，“在我家里，我妈什么都听我爸的，连个不字都不敢说，我爸也从来不把我妈当回事，可这样子……还有什么意思？”

　　四年前，她的妈妈做了结石手术，当时她爸只是跑出去打了个盒饭，那个还在为手术引发的胆囊炎痛得要死的女人，就感动得几乎要哭。

　　潘诗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幕，无论是偷偷红了眼眶的母亲，还是既窘迫又不耐的父亲。

　　许莜莜嘀咕道：“其实……这样的事我家也有。我外公都七十好几了，还在跟初恋情人发短信互诉衷肠。”

　　潘诗云顿住了，转头看向许莜莜。

　　许莜莜给她看得脸孔发臊，咳嗽了声道：“这事儿我外婆也知道，她私底下和我外公闹了一场，外公看重面子，还拿刀威胁她，不让她把这事说给家里其他人听。”

　　潘诗云睁大了眼：“那……后来呢？”

　　“我外婆可不是好欺负的，外公不让她说，她偏偏就告诉了家里所有人，还告诫大家在外公跟前绝对不能表露，”许莜莜道，“别说我们这些孙辈的，就是我爸妈也不敢对这种事发表看法，哪怕外婆不说，我们打死也不会去触这个霉头。”

　　七老八十的人了，搞出这样的事，颜面扫地，底下的晚辈哪敢过问？

　　潘诗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许莜莜苦笑一声：“很荒唐吧？可是知道了就是知道了，一大家子在一块的时候哪能装得那样好。我外公是个写诗的，花花肠子多，心眼小，又敏感，平时进门喊他喊得晚了，他都要想东想西，这点不对劲根本瞒不过他。”

　　“那他没有对你外婆怎么样吧？”

　　“这才是我外婆最让我佩服的地方，”许莜莜压低了声音，“以我外公的性子，就算觉得不对劲，总不可能去问底下的晚辈‘你们是不是知道我搞外遇了’，他只有去问我外婆，外婆死不承认，他就没法知道个真假，这挠心挠肺的，心里别提多硌得慌了。我外婆就是知道他这个性子，才能把人吃得死死的。”

　　潘诗云：“那你外公的初恋情人……”

　　“好像是不了了之了，谁知道呢，”许莜莜冲潘诗云眨眨眼睛，“反正我外婆出了好大一口恶气，现在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前几天还在老宅门口种起菜来了，至于我外公么……”

　　她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

　　潘诗云给她逗笑了：“有你这样给人当外孙的？”

　　许莜莜摸了摸后脑：“反正我是觉得挺解气的，这事儿本来就外公不对，我无条件站外婆这边。”

　　虽然许莜莜的脑回路简单粗暴，可简单粗暴有的时候反而最好。

　　也不知道怎么，潘诗云听她说了这么多，竟然觉得心里轻松了很多。

　　“这是我家的家丑，你可千万不要外传!”许莜莜故意板起脸，却难掩心虚。

　　外扬家丑的人分明是她自己。

　　潘诗云白了她一眼：“我才没那个闲工夫。”

　　许莜莜看着她：“我跟你说这个，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说，这世上没有谁必须要和谁凑一块才能活，最要紧是自己开心，好比我外婆那样……你回去也多劝劝阿姨。”

　　潘诗云有些意外：“你想得倒挺明白的。”

　　许莜莜点头：“对啊，我以后可不打算结婚，自己一个人过多自在。”

　　*

　　两人去了寝室，又回到教室。屁股才沾着凳子，朱云飞就凑上来对许莜莜拱手行大礼：“女侠，今儿中午的事咱们都听说了，仗义啊!”

　　许莜莜还没接话，那头谭立珉就回头斜眼直笑：“也不看咱莜莜是……”

　　话还没说完，忽然脖子一凉，眼睛一转，看到正在翻书的薛劭拿余光淡淡瞥着自己，心头一个咯噔。

　　谭立珉心里卧槽了一声，怎么觉得刚刚狗哥身上有杀气呢，他好像也没说啥，是错觉罢……

　　“朱云飞，”薛劭轻轻合上了书，“你的数学纠错本什么时候交？”

　　另一头和许莜莜聊得一团火热的朱云飞顿了顿，拍拍脑袋：“我给忘了……狗哥，您给再缓缓吧，不差这一会儿。”

　　薛劭翘起嘴角，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不如你去跟老马说说？”

　　朱云飞一下子就噎住了。

　　老马是个阴阳人，对着女孩子时温文尔雅，对着男生就是凶神恶煞，一言不合就要罚写卷子，从不手软。

　　许莜莜不禁看向薛劭：“你干嘛欺负阿飞啊？没交的又不止他一个……”

　　薛劭不为所动，虽然没说话，却分明是一脸“我就是欺负他了”的表情。

　　许莜莜看朱云飞垮着脸，一副惨相，也没怎么过脑子，伸手往他头顶拍了拍：“还是乖乖地去写吧。”

　　谭立珉原本还在看朱云飞笑话，不经意间觑见薛劭的脸色，搁在椅背上的手蓦然一抖。

　　下一瞬，就见薛劭不由分说地把许莜莜的手扯了回来，目光沉沉地看着她道：“少管闲事，你交了？”

　　谭立珉看在眼里，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

　　许莜莜本想顶几句嘴，谁知一跟他的眼睛对上，就跟心口怀了只兔子似的，说不清是害怕，还是心虚。

　　奇了怪了，她心虚个什么？

　　薛劭敲了敲桌子：“下节课下课前交上来，不然就自己去交。”

　　许莜莜瞪圆了眼睛：“你、你以权谋私！”

　　薛劭慢悠悠地翻开书：“我没你那么闲。”

　　许莜莜咬牙切齿地盯着他。

　　他翻了一页书，眼睛看着书，嘴上悠悠道：“接着骂，语文不是一向挺好的么。”

　　许莜莜哼了一声，重重地扭过头，矮下身去抽屉找纠错本。

　　薛劭笑哼了一声，明摆着是在嘲笑她。

　　之前他就说过她，东西乱放，抽屉的书都横七歪八的。

　　许莜莜歪头，杀气腾腾地：“你再笑一下试试？”

　　薛劭举起手往她脑门上一弹，皱眉道：“找东西，别找事。”

　　许莜莜觉得更加憋闷了，怎么这个人在她跟前总是一副大人架子，显得好像是她在无理取闹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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