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可能暗恋我

　　姜酥已经很久没听到别人用拂音这两个字来称呼自己了，而且用的还是这样质问的口吻。

　　这一声声质问仿佛穿破岁月长河，将她的思绪瞬间拉回到一万年前，那个以血画就的世界。

　　“我……”姜酥语塞，握住惊萝的手甚至开始颤抖，脑子有短暂的空白。

　　东海的覆灭是深埋在她心底的痛，也是她最无法面对的。

　　她只知找到故人的欣喜，驳斥对方不正的作为，却忽略了，她在旁人眼中，又是什么样的。

　　若以生命论之，她其实比之龙焱，还要更加罪大恶极啊……

　　龙焱俊美的脸上面无表情，寒眸如刀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可想起来了？”

　　姜酥握着惊萝的手紧了又紧，微一抿唇道：“我都记得。”

　　“呵…”龙焱道：“你都记得，却执意庇护天道宗弟子，质问我不该残害他人，唯独忘了，其实你才是罪孽最为深重的那一个！”

　　姜酥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我的确罪孽深重，没有资格质问大哥。”

　　话落，不等龙焱说话，她又抬起头来，道：“但东海之事非我所愿，若非要将过错归结到我头上，我便承认是我错了。”

　　龙焱：“错了，你当如何？”

　　姜酥：“大哥要我如何？”

　　龙焱直截了当道：“我要整个天道宗弟子的性命，你能做到？”

　　姜酥抿了抿唇，须臾开口，道：“不能。”

　　“因为实力不足？”龙焱道：“我可以将力量借予你。”

　　“我不要。”

　　姜酥道：“我承认是我错了，大哥要我赎罪，我可以，但我不会再做错事，大哥如今的作为，是错的！”

　　龙焱更觉好笑：“你如何赎罪？拿命来偿？”

　　姜酥脸色一白，有些诧异地看向龙焱，潜意识里似乎无法接受，从他口中说出这样的话来。

　　龙焱也正看着她，目光依旧冰冷，冷到姜酥整颗心都在颤。

　　小星星终于憋不住了，开口劝道：“麻麻，我们还是快走吧！”

　　姜酥恍若未觉，半晌，简短地吐出一个字来。

　　她说：“好。”

　　随即，手中白光一闪，将惊萝收起。

　　小星星惊叫：“麻麻，你疯啦？！”

　　它的声音不复软糯，因过分惊骇而显得有些变调，如果它还是人形之态，姜酥几乎能够想象到它急得抓耳挠腮的模样。

　　幽暗的山洞中，龙焱踏过一地尸骸，朝她步步走近。

　　终于来到她的面前，他一伸手，毫不迟疑地掐住她的脖子。

　　那一瞬间，姜酥听到脑海里传来小星星一声惨叫。

　　纤细的脖颈被龙焱用力掐在手中，浓郁的黑雾翻涌，透过雾色，姜酥看到龙焱眼中没有半分情绪，唯有戾气在其中氤氲盘恒。

　　没有强烈的恨意，却给了她一个无比清晰的认知。

　　大哥，是真的想杀她！

　　姜酥的心瞬间龟裂，疼痛密密麻麻地蔓延开来，她有些艰难地喘气，却强撑着，一个字节都没有发出。

　　体内灵力受龙焱的力量所牵引，迅速流失。

　　神识开始涣散的时候，姜酥模模糊糊的，脑海里又回响起龙焱的声音。

　　他道：‘别玩了，过来，我给你们带了东西。’

　　那时他俊美的脸虽时常紧绷着，与她说话之时，却仍是能够让人感觉到他这个人是有温度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宛若一个没有感情的傀儡，一心只想杀她。

　　脑海里画面一转，又出现另外一幕。

　　龙焱浑身染血，拼着最后一份力气幻出巨大的龙身，盘恒在她面前护住她，龙嘴一张，发出近似嘶吼的命令，道：‘快走！阿音，去找龙墨！’

　　……

　　他曾经那样保护她，拼死都护着她。

　　想到这里，姜酥眼角有泪坠落，晶莹剔透。

　　她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抬起，想要抓住些什么。

　　瞳眸开始失了焦距，姜酥抬起的手仿若又放弃了什么，垂下一些，五指蜷曲，紧紧攥到一起，又无力地松开。

　　蓦地，耳边传来一声尖锐戾啸。

　　那啸声像是从山洞之外传来的，且并未消散，一声又一声，越来越近。

　　姜酥濒临涣散的思绪又稍稍回拢一些，与此同时，眼角余光瞥见一道白影掠过。

　　下一秒，掐在她脖颈处的那条手臂一沉。

　　姜酥定睛看去，发现是一头灰色的狐狸。

　　它一口，咬在了龙焱的手臂上，整个身体悬挂着。

　　龙焱皱眉，抬手将它甩开的同时，也松开了对姜酥的桎梏。

　　原本被吞噬去大半的灵力瞬间弹回，撞得姜酥心口一阵闷痛。

　　她整个人跌坐在地，有些无力地喘息。

　　卷起的黑雾自她面前掠过，直奔某个方向而去。

　　那里，前一秒灰狐才被重重甩到石壁上又惨叫一声跌落在地。

　　姜酥一惊，顾不得浑身还酸软着，调动体内灵力，身形一个瞬闪，比黑雾更快抵达那小小一团的身边，一手将其捞起一手迅速结印，纯粹的绿芒自周身震开，将卷来的黑雾打得溃散。

　　“你没事吧？”姜酥低头看怀里的灰狐，它后腿似乎被摔断了。

　　灰狐往她怀里一缩，畏惧地看着不远处一身戾气的男人，并不开口说话。

　　姜酥循着它的目光看去，那里，龙焱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言语冰冷道：“把它交给我。”

　　他指的是她怀里的灰狐。

　　姜酥低头看一眼，心里有些怪异，但这种情境下也容不得她多想，她只当是龙焱方才被咬了，所以连带着记恨上这小灰狐。

　　可事情虽然来不及梳理，她也能够肯定，这灰狐是为她而来的。

　　它才刚救了她，她怎么可能把它交出去。

　　姜酥看向通道口，用尽量平缓的语气道：“放它走，我的命还是你的。”

　　话落，龙焱还没说话，灰狐倒是率先将一只前爪搭上了她的手腕，水润的眸看着她，狐狸嘴一张，开口了。

　　它道：“我不走！”

　　姜酥沉了沉眸，道：“我不管你是怎么来的，这会儿你不能留下。”

　　端看龙焱那副神色，它留下定然也是个死。

　　“可你上次救了我。”灰狐道：“我帮你是应该的。”

　　姜酥脸色也跟着一沉，道：“我救你不是为了让你换个地方死的！”

　　她被雷劈成狗的那天至今回想起来还历历在目好么？

　　灰狐要是凉在这，她那天的舍己为狐意义何在？

　　闻言，灰狐不说话了。

　　倒是龙焱，声音凉薄地否决了姜酥的念想。

　　他仍坚持道：“将它交给我。”

　　“呜……”灰狐搭在她腕间的爪子紧了紧。

　　姜酥：“……”

　　我让人放你走的时候你不走，这会儿一听把你交出去倒是知道害怕了？

　　姜酥轻咳一声，压下心头翻涌的气血，目光掠过龙焱被咬的右手臂，也仍是那句话：“放它走！”

　　她以为，她的命在龙焱看来会更重要。

　　没想到，他毫不退步。

　　“既如此，你们便一同葬身于此。”

　　龙焱垂着双手立在原地，视线里他什么都没做。

　　姜酥正狐疑着，耳边忽地听到‘扑簌簌’的翅膀扇动声，十分密集，且越来越清晰。

　　她似想到什么，目光往那条通往洞外的走道看去，隐约能捕捉到一双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嗜血赤芒的眼睛。

　　小星星早在她抬眼看去的瞬间便提醒道：“是血蝠！”

　　密密麻麻的黑色蝙蝠自通道口涌出，它们张口发出嘶叫声，露出嘴巴两边尖锐的利齿，扑扇着双翼，疾风骤雨般，涌了过来。

　　整个通道口几乎被那不计其数的黑色身影所掩盖，掩得密不透风。

　　而它们叫嚣着，径直朝她们所在的方向，迎面扑来。

　　姜酥头皮一阵发麻，下意识将身周结界又加固一层。

　　下一瞬，那血蝠群便蜂拥而上，重重摔砸在结界上，前赴后继，左右前后，包括头顶，一层又一层。

　　耳边尽是那恼人的嘶叫与它们双翼拍打到结界上的声音。

　　灰狐像是被这副场面吓到了，脑袋又往她怀里缩了缩。

　　姜酥察觉到了，开口道：“让你走的时候你还不肯走，现在知道怕了？”

　　孰料，灰狐闻言却又抬起头来摇了摇道：“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不怕。”

　　姜酥是怎么都没料到它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的，愕然垂眸，发现那双狐狸眼里的神色还挺真诚。

　　蓦地，她扬唇笑了，抬手拍拍它的脑袋道：“放心吧，怎么都不会让你死在这些东西嘴下的。”

　　事实上，这些血蝠又何止嘴巴有毒，它们的双翼都有毒，就在其羽翼的边缘，如刀锋刃，一旦被触及，哪怕只是轻轻一刮，都能带出一道血口子。

　　这种情况，想要破局，少不得要做出一点牺牲。

　　姜酥细细考量一番，心里有了数。

　　与此同时，灰狐察觉有温和的灵流自受伤之处缓缓淌入，姜酥的手正覆在那里，一边以灵力修复它的伤口一边道：“一会儿我将结界分离出一个来，我来吸引这些东西的注意力，你先往外跑，找个安全的地方等我。”

　　姜酥说话的时候眼睛没有看它，以灰狐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如天鹅颈般纤细优美的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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