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不见的他

　　郑女士确实不太了解她的女儿，至少在这一刻，她没有看懂周书懿脸上嘲讽的表情，只当她是说的真话，便笑意盈盈地开口:“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妈妈已经从北美区调回来了，以后……”

　　“爸爸已经告诉我了。”

　　周书懿抬了抬眼皮，打断她的话。

　　郑女士讪讪地闭上嘴，又态度温和地扯了几句后，看她仍然不搭话，她终于恢复了强硬的态度：“刚刚跟你一起出来的男生是谁？”

　　周书懿脸上的嘲讽慢慢消散了，抬起眸子，凉凉地看着她：“普通同学，您以为是谁？”

　　恰好此时车已经停下了，周书懿错过她的目光，推开门下车。

　　她的母亲郑女士，上市公司的市场营销经理，因为怀她而职场失意，在她刚刚足月后，立刻重披战袍回了职场，而后先调往几千公里外的海城，再调往北美区，一年最多飞回来两次。

　　忽略她母亲和妻子的身份，可能她确实没什么错，非但没错，还很成功。

　　然而就是每年飞回来的这两次里，她却次次要把周书懿的生活搅得一团糟。

　　**

　　硕大的别墅里空荡荡的，只有厨房开着灯，听到开门的动静，保姆吴阿姨从厨房探出头来:“书懿回来了？夜宵马上好啦！今天做了汤圆……”

　　“吴阿姨，今天我不想吃了。”她打断吴阿姨的话，对她扬了个笑容后，低头上了楼，关上房间门。

　　楼下隐隐约约传来吴阿姨的惊呼声:“太太，您回来了？”

　　郑女士沉着嗓音质问:“先生呢？这么晚了他还没回来？”

　　……

　　周书懿听着她气急败坏的声音，莫名勾了勾唇。

　　她从书包里取出那几件染脏的衣物，一并扔进脏衣篓里，当拎起那件男式校服时，她的手顿了顿，拐进了卫生间。

　　她没有做家务的习惯，外穿衣物从来不经自己手洗，当然也不是不会。

　　但此时，她却打开浏览器，认认真真地输入“血迹怎么去除干净”几个字，一条条地翻看起来。

　　翻了半个小时后，她心底有了数，将衣服抖了抖正准备泡水里，一个小巧的册子突然从衣兜里飞了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擦干净上边沾到的水，有些好奇。

　　然而周书懿不是随便翻别人隐私的姑娘，她忍着好奇心，正准备收起来，脚下却一打滑，那个小册子再度飞了出去。

　　这一次落地的时候，它自己翻开了，写满了密密麻麻字符的册子静静躺在那里。

　　周书懿不要脸地想：没办法，这是它自己想给我看的，可能这就是命吧！

　　趁它不注意，她迅速捡起来翻了翻，发现里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堆的英文符号。

　　她一路翻下去，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看不出来，陆诤的汉字写那么好，英文却跟狗啃了似的，小学生都比他写得工整。

　　更重要的是……

　　这些是初一的单词吧哈哈哈！居然不少还抄错了。

　　想到他在讲座上一本正经地翻着一个小册子，她还以为是什么学习宝典呢？原来就是这个他手录的单词册？

　　周书懿终于不用再为自己讲座上的奇遇尴尬了，相比之下，尴尬的该是记不住初一单词的陆同学吧？亏他还就这样考进了一中重点班，她忍不住怀疑锦城一中是不是太水了。

　　（陆诤：？？？真不觉得有什么尴尬的，我英语就是不好你有意见咯？）

　　周书懿好心情地照着网上靠谱的方案搓干净，满意地用晾衣架挂起来，准备拿到外边通风的地方去晾着。

　　就在她打开门的那一刹那，郑女士端着一碗汤圆出现在门口:“听孙姐说你每天晚上都要吃夜宵的，来，妈妈盛了汤圆……”

　　她的话音还没落，当看见周书懿手上那件男生校服时，脸色骤然一变:“你拿的是谁的衣服？”

　　周书懿看着她那防贼一样警惕的眼神，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我不吃，你拿出去。”

　　“周书懿，你才几岁就学人家给男人洗衣服了？”

　　她后退了一步，像看到了什么怪物一般:“郑女士，你在说什么？”

　　郑女士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她的面色僵了僵：“我说什么你自己知道！”

　　周书懿简直气笑了，虽然早就习惯了郑女士时不时的发作，然而从来没有像这次这般让她觉得不可理喻。

　　“这是别人借我的，弄脏了别人的东西要洗的，这是基本礼貌。”

　　说完，她抱着那件校服，“嘭”地一声反手关上了门。

　　郑女士愣愣地看着她的房门良久，回过神来，转了转门把手，发现她把门反锁了后，刚刚升起来的愧疚感立马烟消云散。

　　“周书懿，我数到三，你马上给我开门！”

　　周书懿抖了抖那件校服，把褶皱抹平，对于门外的声音充耳不闻，等她终于成功把那件衣服挂到阳台上时，外边终于消停了。

　　她坐在书桌前发了会儿呆，突然，手机屏幕亮了亮。

　　被她存为“郑女士”的联系人发来短信——

　　“听说你之前和一个男生走得很近？”

　　紧接着传过来一连串的医院消费账单。

　　郑女士从来不过问她的消费情况，她都几乎忘了，那张卡是她给的了。

　　她把手机搁在桌面上，翻出作业本，然而过了一会儿，那只握着笔的手越来越紧，终于，她还是没忍住，把那支笔摔了出去。

　　**

　　周书懿果然如约地把校服带给了陆诤。

　　陆诤接过校服穿上，瞥见她眼底浓重的黑眼圈，顿了顿：“昨晚通宵去了？”

　　周书懿愣住了，抬起头，看着他清隽的脸庞，第一次意识到，这个男生其实长得尤其出众的，也不怪开学才没几天，路过他那一排窗口的女生越来越多。

　　她摇了摇头，想起昨天晚上一通火气发完后，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勾勒出的人脸，垂下眼眸，避开他的打量。

　　好像真的走得有点近了，她单方面的。

　　陆诤见她低着头不搭话，脸色极其难看的模样，笑了笑转过去，不一会儿，陈砚嘉来了，后边很快就响起他小声逗周书懿开心的动静。

　　陆诤忽略掉心底那一股隐隐的不舒服，翻开了习题集。

　　班主任老齐到了教室，宣布明天开始军训。

　　班长早已经组织几个男生去领来了军训服，班主任一走，他们就开始在班上帮忙发了。

　　读名字的是体育委员李子卫，洪亮的声音穿透了整个教室：“我一个一个地读名字啊，念到自己的就赶快上来领，没读到的别乱来哈！”

　　明明是按照学号顺序念的，却跳过了陆诤的名字。

　　他读完以后，放下名单就准备走下讲台，这时候，旁边帮忙发衣服的眼镜男生弱弱地开口：“卫子哥，还有一件……”

　　李子卫不耐烦地重新回到讲台上，拔高音量：“谁的没有领到啊？刚刚读到名字的时候怎么不上来！”

　　同桌的短发女生戳了戳埋头做题的陆诤，小声问他：“陆同学，你是不是没有领到啊？”

　　陆诤搁下笔站起身：“没有读到我的名字。”

　　下边瞬间窃窃私语起来，体育委员面上挂不住：“我明明按照顺序一个一个读的，大家都听到了，就你一个人听不见，还怪我没读到了？”

　　“听不见”三个字，他咬得有些重，班上的人都下意识地往陆诤的助听器上扫了眼。

　　陆诤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是被人针对了，至于是谁，为什么？

　　他笑了笑，这位体育委员可是一向跟陈砚嘉称兄道弟的。

　　说实话，比起以前在十七中遭遇的那些恶心事儿，这些真的是小打小闹了，只是他委实没有想到，向来以学风著称的锦城一中里，也不乏这种阴暗的东西。

　　他不打算再多做争执，准备上去领那套军训服，结果才动作了一下，后边突然传来坐椅哗啦过地板的声音。

　　“李子卫，你别乱扣帽子，读漏了就是读漏了，嘴巴放干净点！”

　　是周书懿。

　　就在众人以为事情会不了了之的时候，陆诤旁边那位短发女生突然轻轻开口:“我也听见了，没有读到陆诤的名字。”

　　李子卫面色瞬间有些难看，不由自主地向陈砚嘉投去求助的目光。

　　班长见事情不对，趁机出来打马虎眼：“算了算了，这多大的事儿，一个班的同学，搞这么大火气干嘛。”

　　说罢，她手疾眼快地把剩下的那套军训服从讲台上拿下来递给陆诤。

　　陆诤接过衣服，继续刷那套题，没有回头向周书懿道谢。

　　**

　　从洗手间回来，陆诤不经意瞥见了教室后门旁的周书懿和陈砚嘉。

　　两个人靠得很近，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明明之前还相看两厌。

　　陆诤说不出自己心底的那股别扭从何而来，如果再过几年，有个词绝对能表达他此刻感慨万分的心情——贵圈真乱。

　　想起周书懿早上突如其来的冷淡，和李子卫一而再再而三的刁难，他嗤笑一声，收回目光。

　　正准备绕道从前门过去，少女的声音却突然被助听器接收到了。

　　“陈砚嘉，你不要太过分了，陆诤哪里惹到你了，至于一而再地耍这种手段”

　　陆诤的脚步顿住了，下意识地隐了隐身形。

　　陈砚嘉不慌不忙:“我耍什么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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