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不见的他

　　事实证明，陆诤又不是陈砚嘉，没那么变态。

　　敲门的是个女生，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隔着门低声问道：“同学你在吗？你男朋友让我帮忙递个东西给你。”

　　听到“男朋友”三个字，周书懿的第一反应：陈砚嘉那个死变态该不会又出来作妖了？

　　门外的女生没收到她的回答，犹豫了一下：“我从隔间下边递给你了啊？”

　　周书懿接过那个黑色的袋子，生无可恋地盯着那整整齐齐的一系列女性用品，

　　比她自己买的时候还要齐全。

　　她不敢想陆诤是怎么一路拎过来，又拜托别人女孩子送进来的。周书懿忍不住再一次怀疑人生，陆诤真的不是又一个隐形的变态吗？

　　她收拾好后从洗手间出来后，就看见他正倚靠在阳台上，脸上依然是那幅下一秒就要乘风而去的丧表情。

　　她本来有些羞赧的心思瞬间也乘风而去了，几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回去吧？”

　　陆诤只穿了一件短袖，入秋的风已经带出了凉意，他抱了抱胳膊，扫了她一眼，也没有追问她哪来的衣服换上，淡淡地开口：“我校服呢？”

　　周书懿抱着书包急急地往后退了几步。
　　想起书包里那件男生校服，她的羞耻感再度爆棚，在陆诤疑惑的目光里，硬着头皮，偏偏还怕音量太低语速太快他听不清：“我拿回去洗了再还你，谢谢。”

　　陆诤不可能领悟到这么深层次的内涵，皱了皱眉：“不用了，我不介意。”

　　“我介意啊！”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然而下一秒就看见陆诤的面色变了变，想起他那颗隐隐约约的玻璃心，她有些头疼地解释：“那啥，我的意思是……”

　　陆诤打断了她的解释：“那明天早上升旗仪式我穿什么？”

　　周书懿终于恼羞成怒了：“明早上拿给你还不成吗？又不会吃了你的衣服。”

　　说完，她先一步快速离开了。

　　陆诤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默默地扫了一眼手里那小袋东西，犹豫了一下，揣回了裤兜里。

　　等他们回去的时候，讲座已经进行到了尾声，台上已经换成了一位年轻的女性。

　　周书懿扫了眼大屏幕，发现上边写着“心理健康”几个大字，撇了撇嘴坐下，果不其然还是每年都要搞的那一套。

　　那位女老师把每个班的班长叫上去，发了一大叠的宣传手册。

　　一班选出的班长是个女生，她很快抱着资料下来，随着人手一份心理健康手册发下来的，还有一张纸。

　　那是一张心理健康普查用的调查问卷。
　　周书懿很快填完，往旁边一看，却发现陆诤僵硬地拿着那张纸，没有动作。

　　“给。”

　　陆诤愣了愣，对上少女明媚的眼眸。

　　“你不是没带笔吗？”

　　他接过那支笔，留意到少女已经转过头窝在座位上继续翻她那本书后，他把笔尖转了又转，终于落下了第一个符号。

　　班长很快又过来收走了那些调查问卷。
　　陆诤神情有些恍惚，他慢慢地回想那些题目，跟以前初中时填的那些不同，这份调查问卷，完全是无迹可寻的，都是些很平常的问题，背后却似乎又饱含深意。

　　“陆诤？你让一让啊！”

　　他猛地惊醒，才发觉周围的人已经纷纷收拾好东西站起来了，陆诤也起身从座位上离开，只觉得背后汗渍渍的。

　　“书懿，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啊？”程希笑嘻嘻地推了推周书懿。

　　周书懿没有搭理她，她望着陆诤消失在人群里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她这位新认识的朋友，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

　　陆诤没有给她这个发现不对劲的机会，晚自习一开始，他就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短短两节晚自习，他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除了“哗啦啦”的草稿纸翻过，再没有其他动静。

　　别人这么用功，虽然不知道还没开始正式讲课，他做的都是什么题，但她也不好意思打扰是不是

　　两节晚自习后，陆诤终于在教室里熄灯前搁了笔，揉了揉手腕。

　　因为下午那场心理讲座而阴郁的心情朗阔了些，他收拾好东西，站起身，突然就被人戳了戳后背。

　　他僵硬地转过身，对上周书懿幽幽地目光。

　　“喂，你这一晚上的，到底在做什么啊？”

　　他环顾了一圈教室，发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后，不由得抿了抿嘴，倒是没有隐瞒：“数学题。”

　　周书懿一听就没什么兴趣了，虽然她学习还不错，但讲真的，要是有机会，她绝对好好当个学渣。

　　她早就收拾好了书包，犹豫着怎么开口，就看见陆诤已经站在门口准备按下开关了：“你还不走吗？”

　　她立马追了过去，走廊里已经空荡荡的了，几乎所有高一教室都已经熄了灯，只剩下几盏幽幽地廊灯还亮着。

　　幽暗的灯光打在少年冷清的脸庞上，显得几分难以亲近起来。

　　纠结再三，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你下午怎么突然心情不太好？”

　　陆诤猛地低头，错愕地盯着她。

　　“你不要误会，就是你今天帮了我，我看你从讲座回来后心情就一直不太好，如果有什么麻烦我帮的上忙的尽管开口！”

　　周书懿连忙解释，生怕他误会了。

　　陆诤倒是没有误会，他只是诧异这个姑娘的敏锐程度，他缓了缓面色，正准备开口，周书懿突然尖叫了一声，死死地拽住他的胳膊。

　　陆诤下意识地把她往身后护了护:“怎么了？”

　　“你……你看那边……”周书懿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指了个方向。

　　陆诤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皱了皱眉。

　　初中部的教学楼前，有个长发的女人背对着她们，正烧着什么东西。

　　幽幽的火光在漆黑的夜里若隐若现，显得格外诡异。

　　周书懿死死地攥住陆诤，声线颤抖:“听说学校都是建在墓地上的，不……不会是真的吧？”

　　陆诤瞥她一眼，忽略掉胳膊上火辣辣的疼痛感:“你不是胆子挺大吗”

　　“我好歹也是个女生好不好！”

　　陆诤把她的手从胳膊上拉下来:“走吧，去看看。”

　　“你别去啊！”

　　“难道就由着她把学校烧了”陆诤没好气地拉她一把，“要不就你在这儿看着，我去叫保安。”

　　周书懿疯狂摇头:“你忍心把一个女生丢下不管了再说了，叫保安也不管用啊！”

　　陆诤拉着不情愿的周书懿，快步往初中部的教学楼走:“所谓的鬼火是磷！蓝色的光，这明显是有人在烧东西。”

　　“喂，你干什么呢怎么进来的”

　　陆诤的话音刚落，等看清地上的那堆东西后，他跟周书懿的脸色都瞬间变了。

　　女人像是听不见周围的动静似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嘴里默默念叨着，火光印照在她苍老的脸上，显得格外诡异。

　　周书懿抓着陆诤的衣角，后退几步:“那是纸……纸钱吗？”

　　陆诤看着那堆纸钱，微微点头:“带手机了吗？给保卫科打个电话。”

　　保卫科的人很快赶过来，看见那个女人，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她也是可怜。”

　　“女儿年级轻轻不学好，老跟隔壁体校的痞子混在一起，眼看着初三都要毕业了，却想不开跳楼。”

　　“她倒是死了一了百了，可怜了这女人，听说气得神智都不清醒了，时不时就摸进学校来，赶都赶不走。”

　　保安感叹完后，瞥他们一眼:“你们哪个年级的快回去吧，这里我看着！”

　　陆诤拉着周书懿离开，一路沉默着到了校门口。

　　看她还是一脸恍惚，魂不守舍的模样，他忍不住拍拍她:“小太阳，被吓到了”

　　周书懿摇摇头，松开他的手:“我先走了，你注意安全。”

　　等恍惚地拉开自家出门，看见车里的那个女人时，周书宇猛地回神，脸色一沉:“你怎么来了！”
　　。
　　后座上坐着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从相貌看年龄也不过三十岁上下，事实上，她已经四十过了。

　　那位穿着职业西装的漂亮女人慢慢转过头，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书懿。”

　　周书懿与她的目光对视着，没有开口。

　　那位女士蹙起好看的眉头：“怎么？我才离开了几天，连自己亲妈都不认识了？”

　　她扶着车门，轻轻地笑了笑：“是没几天，也就几个月吧，您不说，我还真忘了自己有一位母亲。”

　　那位女士的面色一沉，目光锋锐地看向她：“周书懿，怎么说话的！你的老师就这么教你礼义廉耻的？”

　　周书懿知道，这么跟她争论下去的结果，无非两种，要么就是她赢了，然后自己面对的就是漫无休止的冷暴力，要么就是自己赢了，然后当场就被赶下车，走路回去。

　　她垂下眸子，侧身坐了进去，顺手拉上车门。

　　她旁边的女人见她这么顺从，脸上划过一丝欣喜：“老李，开车吧！”

　　路上，她一改之前的优雅作态，放低了嗓音跟周书懿讲话。

　　“书懿啊，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周书懿抬起头，古怪地看她一眼，上一次她这么跟她讲话时，还是六年级那年她要调去北美区的时候。

　　大概是看她不接话，女人自己也觉得尴尬，面不改色地拨了拨头发，看向车窗外，淡淡的开口:“你别这副模样，我没什么错，你又不是我生活的全部，我有我自己的追求。”

　　周书懿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您放心，我没过这种奢求。也没人说您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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