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不见的他

　　周书懿生怕她接下来就是“能亲上加亲就更好了”这种话了，她沉着嗓音打断：“看起来你岂止是跟孙阿姨关系好啊，恨不得陈砚嘉就是你儿子吧？”

　　“砚嘉多好啊，我在北美的时候，他还三天两头地打电话问候，哪像你。”

　　“是啊，比起亲生女生，外人的话可信多了，那下次他告诉你我杀人放火了，你是不是也信了？”

　　郑女士终于意识到自己女儿是真的生气了。

　　“书书，妈妈就开个玩笑。”

　　“郑女士，您前十几年忙于事业，不管如何，我姑且认同您‘家庭孩子不如事业重要’的观点，我只有一个要求，”周书懿忍着火气，闭了闭眼，“请您不要将女儿往火坑里推。”

　　“周书懿，我再多的不是，也是你妈！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郑女士也气得不轻，她万万没想到，一向不会正面反抗自己的女儿居然在自己千里迢迢地归家后，接二连三地忤逆自己。

　　“现在的陈砚嘉对我而言就是火坑！”周书懿摔下这句话，在郑女士错愕的目光中进了屋。

　　**

　　周书懿的卧室房门紧闭着，郑女士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失神地望着保姆阿姨：“小李，这……书懿这是怎么了？”

　　郑女士这么强势的人，难得会在她们面前露出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保姆阿姨叹了口气，搁下手中的碗：“夫人，您好不容易调回来了，就多陪陪书懿吧，她跟陈家那位小公子，是真不对头。”

　　郑女士究竟听没听进去，只有她自己知道了，反正周书懿是气得不轻。

　　她真不知道自己这位多年在北美接受开放文化熏陶的好母亲，究竟在想些什么。

　　听她那语气，恨不得立马把自己推给陈砚嘉是吧？

　　周书懿翻开化学课本看了会儿，却什么都没看进去，她心烦意乱地合上书，打算下楼倒杯水，路过主卧的时候，门没关，隐隐约约能听见里边传出的压抑哭声。

　　“我明明都按你说的，尽量顺着她的心意了……为什么她还是这样往我胸口插刀子……”

　　“我真不是那个意思啊，我就是怕她被男生骗……”

　　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那么强悍郑女士也会哭？

　　直到屋里传出周局长无奈的叹息声：“你这些年跟书懿的误会太大了，真不知道你这么精明的人，到了女儿跟前怎么就不会说话了。”

　　“你也不想想，陈家跟你的关系再好，那也是外人……”

　　周书懿扯了扯嘴角，没有再听下去，慢悠悠地下楼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外人？怕是在她母亲心理，自己连个外人都不如吧。

　　**

　　第二天，周书懿难得地起了个早，趁着父母还没起床就去了学校，她到班上的时候还不到七点，教室里就已经零零散散地坐了好一些人了。

　　她不由得感叹，自己果然跟这些真正的学霸们没法比啊！

　　没要不是自主招生考试中，她语文和英语的分数高得变态，就凭那渣渣的数理化，怎么可能进得了实验班？

　　周书懿放轻了步子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才发现陆诤居然也是这些早到的人之一。

　　陆诤的招生考试成绩似乎比她还要靠后些，几乎都要排到倒数十几名了。

　　然而想想人家那时不时拿出来的单词本，再想想自己昨晚翻了一页就看不进去了的化学课本……

　　周书懿：很是羞愧。

　　她从书包里摸出那个单词本，咳了一声，拍拍陆诤的肩膀：“上次给你洗校服时，不小心落了个东西。”

　　陆诤看见她手心里的那个单词册，脸上迅速腾起不自在，猛地抓过来塞进桌柜里：“谢谢。”

　　周书懿忍着笑意凑过去：“诶，又在记单词啊，要不要我们互补一下，我教你……啊。”

　　等她看清楚少年桌上那本书的名字，眼皮抽了抽，险些怀疑自己看错了。

　　《泛函分析》是个什么鬼？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是大学数学专业的课程……吧？

　　“你这是，打算参加数学竞赛吗？”

　　陆诤的笔一顿，把书放回桌肚，摇了摇头：“暂时还没这个打算。”

　　周书懿舒了口气，把就要脱口而出的劝慰收回去，拍拍他的肩膀：“想得开就好，竞赛就是条不归路啊少年！”

　　陆诤躲开她的魔掌，正准备把桌上的试题也收回去，周书懿却已经反应过来了：“哎不对啊，你这几天奋笔疾书的，是在做这个？”

　　她顺手牵过那本试题，看见上边的“xx大学专用”几个字，瞬间笑不出来了：“你别告诉我……这，是爱好啊！”

　　陆诤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她，那表情分明是：你怎么知道的。

　　之前白温凉还跟她吐槽，网上有位自学微积分的九岁boy，励志要“发明”更多的数学……她们当个梗讨论完就过去了。

　　万万没想到，现实中还真有这种反人类的存在。

　　似乎是看她的目光太过震惊，陆诤抿了抿唇，向她解释：“这是我们隔壁大学数学系的作业。”

　　她咽了口唾沫：“所以，你……这是在帮大学生……做作业？”

　　没想到陆诤摇了摇头，继续解释道：“我之前暑假在网上给别人辅导作业，刚好那段时间是大学期末考，网友以为我是数学系的大学生，就找上我想辅导高数，价钱……开得很高。”

　　他说的含糊，周书懿也不太关心这个曲折的过程，只是看怪物一般看着他：“所以你就自学完了……数学系的课程？”

　　她忍不住在心底咆哮：大哥，你这么能学干嘛还来读高中啊，我错了，你就该去搞竞赛，你这种人才不去搞竞赛真的太可惜了！

　　陆诤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是不想惹麻烦上身，见她这副呆呆傻傻的模样，忍不住好笑：“怎么可能？高数线代还好，后边这些自学就没那么容易了，我正犹豫着要不要推了这份兼职。”

　　要不是欠着自己那笔钱，他大概也不用这么拼吧。

　　她默默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之举，居然挖出了一位大神。

　　周书懿犹豫再三，还是吞回去了那句“要不你别还我钱了。”

　　“真不能理解你们这些人的大脑构造，你怎么学得懂啊”周书懿感叹了一句 ，突然想起什么“这么说……高中的数学，你也自学了？”

　　陆诤诧异地看她一眼：“一中自主招生考试不是会涉及很多高中的知识吗？我当然都看了一遍啊！”

　　她忍不住默默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大哥，说是涉及，当然也不可能难道哪里去，老师都有给资料啊喂！

　　好吧，可能十七中不会给这种资料？

　　陆诤狐疑地扫她一眼:“你怎么了？又不舒服？”

　　周书懿挤出一丝微笑：“没，我就想问，你自主招生考试时，英语多少分来着？”

　　陆诤愣住了，好半天，才支吾一句:“就挺低的呗，好像二十多吧。”

　　英语一百分满分，你只考了二十，结果还进了最好的实验班，那其他几门你是考了多少啊朋友！

　　她耐不住好奇，颤抖着站起来，跑到前边的成绩单前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

　　数学满分，理综接近满分，英语二十八，语文一百分满分考了六十。

　　这大概……才叫真正的偏科吧！

　　好吧，本来以为是个青铜，结果人家是个王者。

　　周书懿走回座位，一眼难尽地望着那个瘦削的背影，她错了，班上那些女生哪里是耽于他的外表啊，明明是在膜拜大神好吗！只有她一个人在忧心忡忡地担心他会不会在第一次月考完后，就被分出一班。

　　陆诤是猜不到她那一言难尽的心思，他收起了那堆数学专业书籍，转过身，把一本书放到她面前：“谢谢你的书，我看完了。”

　　顿了顿，他总结了一句：“确实很好吃。”

　　“这是我送你的啊！”周书懿推回去，板着面孔，“你当不当我是朋友？”

　　“朋友”这个久违的词让陆诤的心脏莫名漏了个节拍，然而面上却是不显：“这跟是不是朋友有什么关系？”

　　“我交朋友都要送见面礼的啊！”

　　陆诤抓着那本书的手慢慢收紧，好半晌，他没有再推脱，揉了揉耳垂，嘀咕了一句“谢谢”后，迅速把那本书收回去。

　　周书懿看着他已经长出好一截头发的后脑勺，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收不住，哎，莫名觉得陆丧丧有点可爱怎么办啊！

　　然而她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就看见推门而进的陈砚嘉。

　　不想自己的心情受影响，她收回目光，从书包里拿出四级词汇，一个一个单词地读起来。

　　陈砚嘉看着这前后两人都是正襟危坐地模样，还都看的是英语，瞬间负能量爆棚，忍了好半晌，他终于受不地开口：“书懿……”

　　“不好意思啊，我是不是声音太大了？”

　　口中说着“不好意思”，她的表情可是一点也没有抱歉的意思，反而声音越来越大，目不斜视地解释：“我这人笨，不大声读出来就老是记不住，同桌你担待担待啊！”

　　向来不搀和他们的陆诤，这次却是终于忍不住，一点点勾起唇来。

　　那些歪歪扭扭的蝌蚪字，突然就顺眼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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