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后

　　“户部员外郎卢之遥嫡女卢氏，封五品嫔，赐居婉月轩，轻车都尉秦建之女秦氏，封四品容华，赐居缀锦阁……”水月手中捏着一张薄薄的纸单，站在那里不无恭谨地念道。
　　“等等。”太后眉头轻蹙，开口道：“秦建之女秦氏？”
　　“正是。”庄婉心下明白太后的意思，这就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手中捧着一盏热茶，面上满是一派温柔端庄：“正是先恭仁皇后之兄秦建之女，算起来，还是咱们陛下的嫡亲表妹。”
　　太后掀起了眼帘，打量着坐在下首的庄婉，见她上穿着一件素绒绣花袄，下搭着百花曳地裙，外罩着一件水绿色素锦面绣折枝莲花的褂子，腰间一条纯白的江绸丝带松松系着，丝带垂下的地方绣着两朵紫色的小花，看起来有些素净，但是配合着腰间佩戴着的玉佩香包，反而有一种清淡雅致之美。
　　一头长发松松挽了个坠马髻两支纯银嵌绿松石的簪子佩戴在上面，乌黑的发、银白色的簪身配合着神秘的绿松石，出奇的好看，也更映衬庄婉一身沉静端庄的气质。
　　她眯了眯眼，看着庄婉坐在那里的样子，看着她那通身的气派，终是幽幽叹了口气，怪道人家都说千金求娶庄氏女，这一桩婚事，说到底，还是皇家赚了的。
　　罢了！总归这庄氏都嫁进来两年了，规矩上半点不差不说，太子出花亲自照料，从不过问朝政大事，对自己这个太后明面上更是孝敬非常，对待后宫嫔妃也是和蔼端庄的样子，如今更有嫔妃传出了身孕，她那宽厚对待的态度更是赢到了朝野上下的称赞。
　　如今说起皇后，有谁还记着元皇后卢氏？开口闭口都是山东庄氏的长女、如今的庄皇后罢了。
　　甚至太子，都被庄氏给笼络的严严的，听不得庄氏半句不好，皇帝就更别提了，里里外外谁不知道皇帝爱重皇后？
　　皇后爱川菜，那川菜名厨就被送进了凤仪宫，皇后爱翡翠，那这天下的好翡翠就源源不断地送到了凤仪宫，皇后爱美人，如今凤仪宫上下伺候的哪一个不是周整标志？
　　她本以为最后一点会遭人诟病，却不想只得了一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甚者竟有人夸赞皇后有名士之态胸怀若谷，难不成出生在个好人家就注定了一切吗？
　　是了。
　　太后微微闭了闭眼，只单单是庄氏女三个字，就足以让她在闺阁之中傲视群雄，那庄氏明珠的名声更是一时美谈，如今这满京里，就算是再桀骜不驯的诰命夫人，又哪有敢在皇后面前放肆的？
　　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再睁开眼却勾了勾唇，状似嘲讽地说了一句：“皇后有这贤惠心思自然好，那秦丫头哀家当年也是看过的，倒也是个好的，只是皇后别养虎为患了才是。”
　　看着庄婉点头听训一派恭谨样子，太后气却又不顺了起来，当下又抬着下巴道：“卢氏到底是国丈之女，又是哀家的嫡亲侄女、先皇后的嫡亲妹妹，嫔位未必太低了些，就抬为容华，和那秦家丫头一样吧。”
　　水月听了，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转头瞟了一眼庄婉，却见庄婉只是十分淡定地笑了笑，然后给她使了个眼神，水月连忙点了点头，转手用包好的炭笔把那嫔给划去了，又写了小小的容华二字。
　　太后见此，觉着心气儿略顺了些，这就颇为矜持地点了点头，淡淡道：“继续吧。”
　　水月笑着开口：“翰林院学士江止洲之女江氏，封五品嫔，同居婉月轩……”
　　另外还有几个嫔妃，都是一道选秀出来的，人不过，但是各个不是家里有实权就是长得不错的。
　　等这一切都完了，看着太后满意的神色，明容笑着开口：“儿臣想着，大理寺卿到底是高过了户部员外郎，不如就给秦家妹子一个封号，也是以示尊卑位份。”见太后面色不好，又慢悠悠地开口：“怎么？母后莫不是不同意？莫非在母后看来，咱们陛下的嫡亲舅舅的身份还比不上先后父亲吗？再者说，官位在这儿摆着呢。”
　　看着太后有些憋屈的神色，庄婉感觉爽了不少，当下笑眯眯地对着水月吩咐道：“本宫想着，‘芝’字甚好，加进去吧。”
　　一面又对太后道：“静安妹妹的嫁妆单子下头人和礼部已经备好了送来，只是儿臣刚刚想起前朝国库吃紧，陛下下旨上下节省，那静安妹妹的嫁妆也要酌情减上一些，毕竟是天家公主，总要为天下万民负责。”
　　太后咬着牙看着庄婉一张嘴舌灿莲花的样子，偏偏不能说出一个不字，只能咬牙道：“皇后说得不错，不如就……”
　　“不如就把那赤金头面减去二十副，全做七十八副，纯银头面减去四十副，全做五十八副，古董摆件酌情减去一百件，全做一百九十九件，各色绫罗绸缎减去一百件，全做一百九十九件。”庄婉笑意吟吟地看着太后，眼见她面色愈发铁青了，这边又拿捏着腔调开口道：“若是母后觉着委屈了妹妹的话，不如就从儿臣的私库里出也是当得的。”
　　“不必劳烦皇后了，皇后刚才说的甚好，就这么办吧。”太后铁青着眼色，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挤了出来，庄氏说得这是什么话？还拿自己的私库补上？难道要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小姑觊觎嫂嫂的私房吗？然后顺手成全了她庄婉的贤名？
　　太后一手紧紧捏着那上好的五彩釉茶盅，一手紧紧攥拳，留的葱管儿似的的手指甲不堪受力，一下子裂开，手上疼得很，太后却无心顾及，只是全力压抑着怒气。
　　直到庄婉做足了规矩笑眯眯地告退了，她这才啪一下子把茶盏扔在了地上，四周宫人连忙请罪，太后看着一个个陌生的面孔却是笑了。
　　好手段啊！皇帝，好手段啊！皇后。
　　哀家的好儿子！好儿媳！你们好手段啊！
　　哀家这慈安宫里里外外的人都被换了个遍，可还有任一个效忠于哀家的？不过都是你们的走狗罢了！
　　庄婉这边画风却是完全不同的，明里暗里地怼了太后一顿，回了凤仪宫，庄婉虽还留着几分仪态不能捧腹大笑，但是心里却是绝绝对对的开心。
　　素月在一旁笑看着，一面给庄婉捧了一盏热茶，笑眯眯道：“主子今日可是开心了？”
　　“那可不是？”庄婉笑得眉飞色舞，她轻轻掀开茶盏闻了闻，然后轻轻抿了一口，眼前一亮：“今年的新茶味道不错呀。”
　　“那是。”素月笑得十分得意：“这可是江南那边快马加鞭千里迢迢按照主子您的口味送来的，可比贡茶还要快上好些呢！”
　　庄婉听了抿唇一笑：“他们有心了。”一面又看了看屋里，疑惑道：“沐儿呢？”
　　水月在一旁往香炉里添香料，听了这话倒是笑了笑：“柳月给念书呢，按您说的并不要高深的读物，只是三百千轮着读上两句，把其中的道理细细掰开来。”
　　说到这儿，庄婉倒是十分感谢她哥登基之后联系了几家书香氏族把这启蒙读物弄了出来，不然上手就是论语大学一类的，她还真怕沐儿理解不明白。
　　另外插一句，庄婉这边乱七八糟零零散散的小丫头们不提，单单上得了台面的丫头有四个，一个水月，庄婉身边里里外外的事务都是她经手，是名副其实的大姐姐。
　　一个素月，专管小厨房，擅长点心煲汤，原本偶尔会做做菜，但是有了周旭专门拨来的厨子之后就再也不动手了，为了尊严！
　　一个柳月，懂医理，平日里最长做的就是抱着医书啃，进宫之后有时还会去太医院和圣手们切磋切磋医术，进益不浅。
　　只是庄婉总怕她读书读傻了，总给她安排些能和人交流的活计，再加上她素来温柔细心，如今小太子启蒙的事情交给她倒是再合适不过了。
　　最后一个绯月，为人八面玲珑却又心细如发，负责和外面的生意交涉，也负责大大小小的消息，因为和人混得熟，若是要查什么事情的话倒是总能有不小的收获。
　　这四个人不必说，对庄婉自然是忠心耿耿的，水月和绯月是发了誓要不嫁的，柳月平日里看起来也像是要嫁给了医书，放出话来同龄之内唯医术超她者可嫁，想起柳月师傅说的话，庄婉觉着柳月怕是要一个人抱着医书过一辈子了。
　　素月不同，她是庄家家生子，庄婉奶娘的女儿，自小就在庄婉身边伺候着，如今庄婉奶娘一家老小都随着她进了京，就在京郊田庄安置，不时给庄婉办些宫外的事，嬷嬷也庄子里颐养天年，一家人都念着这个小丫头，就等着年龄到了从庄婉这儿讨个恩典了。
　　庄婉也早就把凤仪宫的侍卫里里外外梳理了一遍，家里是什么大家族的自然不要，家中父母俱在的不要，翻来翻去的倒也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乡绅之子，父母俱亡，家中家底并不丰厚，但是也有田地宅子，为人不酗酒贪花，不出入赌坊等地，没什么乱七八糟的表姐表妹，看起来倒是极好的。
　　庄婉问了素月的意思，看素月没什么意见，又询问了奶娘的意思，奶娘也觉着极好，就让素月试着和那侍卫稍微接触了一下，效果倒是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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