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后

　　“给皇后娘娘请安。”众妃对着凤座齐齐下拜，异口同声。
　　庄婉颔了颔首，轻声道：“嗯，都起来吧。”
　　“是，多谢皇后娘娘。”
　　有侍女捧了茶水过来，庄婉接过抿了一口，是陈年的普洱，味道着实是不错的，茶香浓厚，沁人心脾，她不过湿润了润喉，富又放下，取帕子拭擦了一下嘴角的地方，对着众人说道：“今儿有两件喜事要和诸位妹妹说，也不知妹妹们要先听哪一件。”
　　众人目目相觑，最后还是秀淑仪看了一眼方才和庄婉同到的芝容华，笑眯眯道：“既然是容华妹妹和娘娘一同来的，想来就和容华妹妹有关了吧？”
　　“到底是你聪明。”看了一眼她高高挺起的肚子，庄婉微微笑了笑，轻声道：“芝容华，这事儿可不还得你自己说了吗？”
　　“是。”芝容华站起了身子，满面笑意：“昨儿晚上，嫔妾将将要睡，觉着胃中不适，本没觉着有些什么，只是身边的老嬷嬷提醒了，就请了太医过来看了，说是嫔妾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胎气很稳固。”
　　“这可不就是喜事吗？”庄婉看着呆楞住的众人，笑着开口道。
　　众人听到老嬷嬷的时候就已经觉着不对劲了，听完了全部之后更是恼的恼忧的忧，其中应氏二姐妹犹甚，姐妹两个对视两眼，手不约而同地摸向了肚子。
　　她们素来得宠，就算同来的嫔妃不少，一个月里却也有五六个月是侍寝的，更是有上好的坐胎药一碗一碗地喝了进去，只是如今半点都不见动静，只能说是从前那些日子伤了身子吧。
　　女人，不论如何总是期盼孩子的，小应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满面惆怅。
　　不管众人如何，秀淑仪还是开口对着芝容华道了一句恭喜，她素来知道芝容华的身份不同，乃是陛下的嫡亲表妹，家中兄长的前途也是一片大好，日后自然不同反响，不像她出身寒微，能有如今的地位全靠生出了陛下的第一个女儿，只是如今已然如此，又是后宫之中位份仅次于皇后的，等生了孩子，听皇后和陛下的口风，若是个皇子，想来也能封妃的，想到这里倒是舒了口气，总归有孩子有地位，这日子就不怕了。
　　别人就未必这样想了，只是庄婉也没给她们什么机会，就又吩咐了一件事：“另外，本宫和陛下商量了，既然芝容华有了身孕，那就晋封为婕妤也什么的，只是如今咱们在行宫里头，册封礼还得委屈委屈妹妹，等到回了宫里再举行了。”
　　芝婕妤忙笑道：“这位没什么委屈的。”一面又谢恩：“嫔妾多谢陛下恩典，多谢皇后娘娘恩典。”
　　“起来吧。”庄婉笑了笑：“地上凉，你如今身子贵重，别受了寒气就不好了。”
　　江嫔和芝婕妤一同入宫，此时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神色晦暗不明，她也是较为得宠的，甚至算下来还比芝婕妤好些，只是如今人家都有了身孕，又是三品婕妤了，自己却还是个五品的嫔，腹内空空，也不知何时才能有个指望。
　　庄婉没管这些，继续吩咐了第二件事：“花园水榭那边的杂扫宫女小荣侍奉了陛下，前两日身子不适，被查出了喜脉，本宫的意思，就封为官女子，安排个地方给她养胎吧，妹妹们看如何？”
　　庄婉问的语气很温柔，众妃却并不敢提出异议，这就有人传了小荣进来。
　　见人进来，仔细敲了敲那面容，几位妃子面面相觑地看了两眼，最后还是芝婕妤开口问道：“记得刚来避暑山庄的时候，这位姑娘曾经随着娘娘身边的紫苏来传话，后来又给娘娘办了几件差事，不知因何却成了花园水榭的杂扫宫女？”
　　“原是问这个。”庄婉倒是笑了笑：“她本是山庄里分配到本宫这儿的，刚开始手脚倒还麻利，本宫身边的人看重她，也给办了几件好差事，只是后来愈发不得用了，又打碎了本宫一只汝窑白瓷瓶，本宫就让打发了，听说被发配到了花园水榭做粗使活计，本宫也没在意，哪里知道还有今日的缘分。”
　　说罢，庄婉端起一旁的茶盏抿了口茶水，似笑非笑地对着下头跪着的小荣问道：“是吧，荣u按女子？”
　　小荣没敢答话，秀淑仪却略带疑惑地开口问道：“荣官女子？”
　　庄婉却没答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小荣，只看的小荣半边身子发凉，又颤颤巍巍地开口答道：“奴
　　……妾乃是流民出身，忘了父母姓氏，只是被采买进来之后，姑姑赐了荣字做名字。”
　　“呵，荣华富贵，也不知是哪位姑姑这般有文采见识。”不等姐姐开口，小应美人就冷哼着出声讽刺道。
　　庄婉眼皮子都不掀一下，只是低头看着茶盏中飘着的茶叶，秀淑仪转眸打量了庄婉两眼，知道她不打看得上这位新来的荣官女子，当下对着庄婉笑道：“昨儿娘娘命人送来的两匹杭罗，臣妾见了方知这世上竟还有如此细密却又轻薄透气的衣料，当真是开了眼界了。”
　　江嫔也在一旁附和着，芝婕妤看出了几分苗头，也笑眯眯地加入了谈话，竟然都不管跪在地上的那位荣官女子。
　　荣官女子跪下下面，心里蛮不是滋味，此时心中也升起了几股凌云之志，只觉着日后定要将这些人都踩在脚下才是。
　　庄婉抬眸扫了荣官女子一眼，神情淡漠：“你起来吧，你身子重，别像本宫苛待了你一样，安也请过了，就退下吧，本宫瞧着西北角上的碎玉阁不错，你就去那里居住吧。”
　　秀淑仪听得心中发笑，也愈发明白了庄婉对于这位新晋的荣官女子的看法，只怕是顶顶的讨厌的呢，只是……这位娘娘素来都是好脾气的，怎得如今就？
　　她顿了顿，压下了心中的想法，摸了摸自己已经有七八个月大了的肚子，垂眸不语。
　　荣官女子未曾读过书，对着碎玉阁并没什么细究，心下只以为带了个‘玉’字，自然就是极好的，故而虽有几分觉着委屈，还是俯身行了个礼，退下了。
　　庄婉看着她一举一动里的样子，不免得皱了皱眉，对着水月吩咐道：“等回了京，吩咐尚仪局的人好生调教这位额荣官女子一番。”
　　芝婕妤拄着手看着，心下愈发看不起出去的荣官女子，倒是小应美人看着那往出走的背影，在心中暗骂：好命的下贱胚子！
　　看着妹妹面上的狠厉，又转头看了一眼庄婉并不太好看的神色，大应美人伸手握住了妹妹的手，轻拍了两下，示意妹妹回神，小应美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收敛了面上的神色，对着庄婉做出一副乖巧听训的样子。
　　庄婉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随手将茶盏撂在了一旁的竹藤小几上，这是没什么的声音的，但是水月就站在庄婉旁边，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庄婉面无表情眼神狠厉的样子。
　　“都散了吧，本宫累了。”庄婉深吸一口气，又猛然地呼了出去，淡淡地吩咐道。
　　余下众妃见庄婉如此，纷纷应了散去，不比往日说笑许多，一时间整座小院里竟连一句咳嗽声都听不见，有一位采女有意说上两句，却被身旁的小姐妹急急忙忙地给拉走了，直到离了这院子好远，方才被嘱咐了好些。
　　午后的时候，周旭过来了，看着照例是一片寂静的小院，却有些心生不安。
　　“你们娘娘呢？”往日午后乘凉的地方，周旭并没看见庄婉的身影，只是在门口看到了水月屏声息气地站在那里，心底不好的预感更加严重，低声问道。
　　水月十分冷静地给周旭行了个礼，然后低声说道：“今日一早荣官女子过来请安之后娘娘的情绪就不高。”
　　周旭一愣，反映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位荣官女子到底是谁，然后看了看院子里的气氛，只觉着妹妹身边的人当真会说话，这是情绪不高吗？非明就是生气了！
　　好歹是两辈子的兄妹了，心下仔细一想，周旭就知道了妹妹情绪不高的症结所在，就在这时，里面传来女子冷冷的声音：“谁在外面？进来！”
　　“晚晚是我！”周旭咽了咽口水，莫名地感觉到了小时候被妹妹支配的恐惧，然后给自己壮了壮胆子，推门走了进去。
　　没人知道他们在里面说了什么，只是一刻钟之后水月端着一碗热羹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周旭把失声痛哭的庄婉抱在怀里小声安慰的样子。
　　当晚，风雨交加夜。
　　庄婉做了好长一段梦，梦到了当年年少轻狂时，梦到了当年名满京华鲜衣怒马纵京都的周家大小姐，梦到了隔壁家那个素来都是一副乖巧样子的小男孩儿，她周晚晚的青梅竹马，毕生所爱。
　　周旭也做梦了，梦到了当年那孟家二少去世之后自家妹妹生无可恋的样子，梦到那一夜之间掺上了的银白的青丝，梦到以未亡人身份出席葬礼的妹妹，梦到自打以后开始游戏人间的周家大小姐。
　　情之一字，害人不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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