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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少年阿庆】
韩庭转过身去,只见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正用一种饿狼看着小羊羔一般的眼神盯着他看。
那少年衣衫褴褛,透过衣服上不规则的破洞看去,晒到黝黑的皮肤显然属于孔武有力那种,果然是狼。
韩庭见他这副模样,反倒不怕他:“打劫?”
那少年怔了怔,眼前这个白白净净的小娃娃居然没有被他恐吓住。
察觉恐吓无用的少年歪嘴冷笑,语气仍是发狠:“你不傻。”
韩庭装作无辜地眨着眼睛:“如果不是得病了,没有人生来就是傻的呀,而且你又不认识我,怎么能一上来就说别人傻,这样不礼貌。”
少年呆呆站在那里,半晌没有说话。
“你想要吃的?”韩庭见他面有菜色,显然平常吃的不好,“跟我进来,我给你拿点?”
“你该不会叫人来抓我吧?老子也不傻。”少年沙哑开口。
韩庭笑着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敢请你进来,就不会使这种下流手段,要喊人,我老早就喊了。”
那少年犹豫了一番,终于是点了一下头,跟着韩庭从后门进了院里。
阿娇眼尖,看到回来的韩庭手里端着半碗没吃完的豆腐脑,后面还跟着个衣衫破烂,眼神阴狠的小乞丐。
她瞬间脑补了数种剧情,这乞丐怕是来者不善,于是对着院里几个大汉使使眼色,众人一下便围了上去,堵了少年的去路。
“你诈我!”那少年眼见没了退路,于是狠狠地攥着拳头,语气明显重了几分。
韩庭对着众人挥了挥手,说道:“没事没事,都散了,阿娇你去拿些吃的来给他。”
阿娇颇为不解,这小乞丐何德何能,能叫主人赏他吃食?
不过韩庭毕竟是主人,主人说什么,他们也得无条件照办。
阿娇在食堂的后厨里翻来找去,得,现在主人和鲁平那些工匠捣鼓出了新的石磨和筛子,家里连麦饭也不吃了,净是些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东西。
她从灶上抓了两个白面饼,恨恨地自言自语道:“这么好的东西,真是便宜这小乞丐了!”
黝黑少年见阿娇拿了吃的过来,攥着的拳头才松开,接过面饼后就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显然是饿极了。
他只觉得这面饼味道香甜,再也没有吃过比这还好的东西了,只道是大户人家都吃这些好东西。
韩庭看着那叫一个难受,生怕他被噎死,又叫阿娇端了碗水过来。
少年接过碗,那水还是温的。他迟疑了一下,喉咙里似乎吐出两个字,仰起头就灌了起来。
喝完水,他抹抹嘴巴却不吃了。
韩庭见他就吃了半个,有些奇怪地问道:“这就吃饱了?”
少年摇了摇头,眼里的阴狠早已消失,此时已经是带着一丝恳求:“还能再给我点吗?我想带回去给阿母吃……”
“好你个小乞丐,真当我们主人乐善好施,还得寸进尺了!”众人已经愤愤不平起来。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想打包带走!
少年没有说话,把没吃完的面饼小心翼翼放进破烂的衣兜里,跪在地上却挺直脊梁,磕了个头后起身就要走。
“哎,等等!”韩庭匆匆放下碗叫住了他,转身对阿娇说道,“你去厨房再拿点吃的给他包了。”
阿娇跺了下脚,咬了咬牙后无可奈何地去食堂了。
韩庭嘴角一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庆。”少年警觉万分却如实相告。
等阿娇取了吃的给阿庆后,他拿了东西再次道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韩庭看阿庆离开的方向,那边他记得就十来户人家而已,想来应该离他家不远。瞅了瞅天色还不算晚,心血来潮的韩庭让阿娇喊了两个护卫一起跟了过去。
阿庆年纪不大却很警觉,没走多远就发现有人在跟踪他,只是他并没有逃跑,仍是镇定自若走着。
一直走到山边最里面一栋矮旧的破房,阿庆一弯身就进去了,显然是他家。
韩庭捏了捏鼻子,这边的气味实在是不好闻。
路都是黄土路,有几处还有些泥泞,显然刚刚有人泼过水,路上和马路牙子上都沾染了鸡鸭粪,韩庭小心翼翼地避开来,走到破屋门口。
房子顶上是稻草铺就的,经过雨水冲刷早已陈旧不堪,一阵风吹来,几块破木板就晃得厉害,韩庭真担心一阵狂风吹来,这屋子就要倒了。
一进屋,一股恶臭扑面而来,这味道比外头的更难闻,隐约带着一股腥气,其中一个护卫当时脸就白了。
韩庭皱了皱眉,屋里昏暗不堪,等渐渐适应了,才看清这屋里简陋的陈设,其实已经不能说是简陋,而是空空如也。
屋里唯一能算得上家具的,也就一张床。
床上躺着一个妇人,阿庆正在给她喂面饼,那股子恶臭,显然是从床上传来的。
妇人听见动静,见是有人来了,忙问道:“阿庆,家里来客人了?”
阿庆回头看了一眼韩庭,对妇人点了点头,然后拿了个破碗给妇人喂水喝。
妇人喝了口水,对站在门口的韩庭笑道:“是阿庆的客人吗”说完又叹了口气,“贱妾家中贫寒,没有好东西招待公子,让公子看笑话了。”
再仔细一瞧,这小孩儿长得瓷娃娃般讨人喜欢,身上穿的料子像是极好,不像是普通人家,又见门口站着两个大汉和一个俏丽的婢女,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头,忙拉着阿庆的手质问道:“不对!你是不是干了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叫主人家找上门来了!”
阿庆唯唯诺诺答了一句:“没……没有。”
妇人像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狠狠地打了阿庆一个巴掌:“你这个不孝子!咱们家就是再穷,也不能做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你爹去得早,我现在腿脚不便,难道就管教不了你了!你给我跪下!”
阿庆虽然不羁却极为孝顺,正要跪下之时,却觉得有人拉了他一把,微微侧头刚好对上韩庭那双发亮的眼眸。
“大婶,阿庆没有做坏事。这些东西,是我让阿庆给您带过来的。”
妇人听韩庭这么一说,面色比刚刚好了一些,她微微低头道:“贱妾范氏,还不知道小公子是哪家的。”
韩庭大方地告知:“我家就在颖阴城边,家父是韩文节。”
“竟是韩府君家的!”范氏其实也有几分猜到,这附近人家也就韩家尚有两个年幼的公子,这下确认了身份,便不能再无礼,因为他们家也是韩家的徒附佃户。
范氏说罢就掀开被子,想要下床行礼。
韩庭这才看清,范氏的腿上受了伤,黑乎乎的布条周围一大片暗黑色的血迹泛着红白相间的肉,看着狰狞异常。没了被子的遮盖,那股恶臭更甚,明显是已经化脓了。
韩庭强忍住不让自己吐出来,赶忙示意阿庆去扶了一把范氏:“大婶不用行礼,我见你这腿……”
范氏缩了缩身子,依旧拿被子盖住了伤腿,说道:“贱妾此前在河边摔了一跤,家里没有钱请医工就随便包扎了一下,不想后来严重起来再也下不了地,不过该交的粮食,我们一定会想办法交上去的……”
韩庭表情严肃,没等她说完便喊道:“阿娇,让护卫去请个医工来!”
范氏颇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眼中有些慌乱:“小公子,请别!我们家贫,还不起这钱的!您是仁慈的主,贱妾心领了,但是贱妾今日不能收您的恩惠,这恩惠我们是万万还不起的!”
“谁说还不起的。”韩庭提高了几分声音,瞪了阿庆一眼,“阿庆从今日开始,便替我做事了。”
护卫去的快,回得也快,很快便请回来了医工。
医工替范氏看了伤口,又开了几服药后,神色凝重地对阿庆说道:“要是再耽误些日子,你阿母的腿就不保了,眼下我要替你阿母割去腐肉,你且准备着。”
阿庆瞬间失神,差点落下泪来,但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
韩庭又吩咐护卫回老宅拿些白布条,拉两桶热水,再喊俩婆子过来,这才走出残破的屋子等待。
这会儿没有麻药,等会范氏想必要受些苦,于是韩庭刻意走得远远的。
阿庆也被赶了出来,见韩庭在远处溜达,跑过来追问道:“我如果不替你做事,你会如何。”
韩庭一副你是不是傻了的表情:“为了你阿母,你会来的。”
等到医工处理完伤口,天色已经不早了。
范氏遭了罪,医工替她包扎完伤口后便昏睡了过去,韩庭也不再打扰,带着人就往回走。
阿庆送走了医工,又替阿母捻好了被角,却不见韩庭等人。
他顺着韩府老宅的方向拼命地跑,再次追了上来。
韩庭回身,从他眼里似乎看到了一些感激和所谓迷茫,但这次阿庆没有说话。
韩庭朝他挥了挥手,笑道:“明日辰时,到今天那个宅子来。”
说罢转身又举起了右手自顾自挥了挥方才放下。
倔强的少年阿庆在那里站立许久,虽然此刻已经看不到韩庭一行人的身影,但他固执地认为那个方向洒下的落日余晖,是照耀神明来往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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