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女

　　“明明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你何至于此？”江信不能理解姜丫儿的做法。

　　“江信，”姜丫儿坐直了身体，看向了他，目光平静中暗藏着自己的坚持。

　　“你我和阿李一样，都是有孩子的人。江辰是我们的宝，青桃儿也是阿李的心头肉。”

　　“我与阿李，从小情分深厚。阿李待我至诚，我不能为了搭救我的孩子就将她的孩子陷入险地。”

　　“这本是跟阿李一家完全没有干系的事情，起因在江家，却让张家承担后果，没有这样的道理。”

　　江信听罢，只觉姜丫儿把后果说得太严重了些，她这种坚持更是过于偏执，他紧接着就反问于她：

　　“那潞州府爆发疫病、张旭染病、张家老小没了果腹的粮食跟你又有什么干系？你为何一听说疫病爆发就心急火燎地要来到潞州府，为何心急张旭的病情，为何要拿出全部余财买粮食接济张家？”

　　“姜丫儿，朋友亲人间不都是守望互助的么？昨日你帮了张家，今日张家为何就不能帮你？”

　　姜丫儿摇了摇头，说：“那些都是我略伸手就能帮到的，并没有损害到我什么，我也不图阿李回报。我明知可能会置青桃儿于窘境，还要拿这些事情作为要求阿李帮我解难的理由，那这不是守望互助，是要挟，我们之间的情谊就变了味道，即使她答应了，我也一辈子心下难安。”

　　江信苦笑着摇了摇头：“你把事情想得太坏，又太过偏执，我说服不了你。”

　　“我只问你一点，如果张家主动提出结亲呢？”江信问。

　　姜丫儿抿着嘴盯住了江信，好一会儿，说：“我不会容忍自己有一个算计感情的丈夫，你最好不要多此一举。”

　　江信听到，哈哈自嘲地笑出了声。

　　“你以为我会想法子，诱使阿李和大牛自己知道前因后果后主动提出来帮我们？”

　　他脸上扯着虚假夸张的笑，眼睛里没有任何温度。

　　“放心吧，你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我不会这样干的。明天起，就像你说的那样，听天由命！”

　　这是他们结婚以来爆发的最为尖刻的一次争吵，夫妻俩一时间都对对方心理上产生了隔阂，虽躺在同一张床上，却背对着背，抗拒着与对方有接触。

　　张大牛洗漱后在床上等了半天，还不见妻子回来。正要下炕去看看发生什么事时，阿李静悄悄推开门进了来。

　　“你去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久？”

　　阿李掩上门，头对着门垂着，手放在门栓上。良久，才抬起头，对担心的张大牛说：“我和你商量些事。”

　　怕吵到熟睡的张旭，她和张大牛坐到外间的桌子旁，把从院子里听到的争吵一一低声复述给了出来。

　　她说完，两人一时间俱是沉默。

　　“姜丫儿有时候，想法确实左性了些。”阿李强笑着，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这么些年，她从来都是说自己过得有多好，没一次跟我说过她的难处。”

　　张大牛叹了一口气，问：“你决定了？”

　　阿李低下头，还没回答，眼泪先滴落下来。

　　张大牛叹着气把她带到了自己的怀里。

　　“你不怕这是江信算计着故意让你听见？”

　　阿李埋在他胸口，摇摇头哽咽着说：“他心眼儿多些，但不是个坏人。”

　　张大牛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她说：“不算坏事。就像江信说的那样，这件事风险并不大。江家家境殷实，他们两口子又明理能干，对于我们青桃儿来说，确实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亲事。”

　　阿李点点头，眼泪忍不住更多了，抽噎着在他的怀里说：“我知道，但是，青桃儿还那么小……若是婚约有什么意外，女孩子总是受委屈的那一个，到时候要我们青桃儿怎么处世？”

　　阿李从张大牛怀里抬起头，一张脸上挂着泪痕，低声对张大牛说：“我真宁愿我是能解江家困境的那一个，要我舍命我都不觉得为难。但是为什么偏偏是青桃儿？”

　　“她才三岁，才受过江家几分情分？她这是替我，替我们这些不中用的大人去还人情啊。”

　　哭诉到了这里，已经能听出，阿李尽管有了决定，心中也不是没有怨怼。怨无事生非的江家族人，怨想出这主意的江信，也怨毫无本事的自己。

　　张大牛把阿李又轻轻拉到了他的怀里，由着她发泄自己心中情绪。

　　熟睡中的张旭隐约听到了阿李哭泣的声响，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找了一圈儿后，对着外间的人影试探着问了声：“娘？”

　　阿李从张大牛怀里直起身，抹去脸上的泪水，怕张旭从她的话里听出哭音，只简单嗯了一声算作应答。

　　张大牛站起身到里间，轻声哄劝儿子不要担心。

　　等张旭迷迷糊糊又睡过去，他走到外间时，阿李已经恢复了平静。

　　“你悄悄地，去看爹娘睡没睡，这事情得跟爹娘通声气。”阿李低声吩咐张大牛。

　　姜丫儿能收拾的，也就她和江信的几件衣服。她跟江信都心里装着事，早饭匆匆吃过，也没注意到饭桌上张家几口人同样是寡言少语心事重重。

　　衣服收拾好了，姜丫儿夫妻做出一副轻快的样子准备跟张家人道别时，却先一步被阿李请到了堂屋里去。

　　“什么事情，还得把我们夫妻俩弄到堂屋里才肯说，这么郑重，弄得我还怪不自在的。”姜丫儿一边随着阿李走，一边笑着逗趣。

　　阿李脸上挂着笑，看着姜丫儿说：“你进去了不就知道了。”

　　目光扫到江信时，她下意识避开了眼。

　　张旭和青桃儿被张大牛哄到村子里玩去了，堂屋里上首分左右坐着张老头儿和阿李婆婆，张大牛在门口站着，江信经过他身边时，他轻轻在江信肩上拍了两下。

　　房间里有些阴暗，张老头儿吧嗒着旱烟袋，阿李婆婆两只手交握着按在腿上，两个老人表情都有些严肃。

　　受这种气氛感染着，姜丫儿夫妻不由也敛住了脸上的笑，暗中奇怪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得张家老两口露出这样郑重的表情。

　　姜丫儿看向阿李，想眼神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时，却发现，阿李的表情也不怎么好看，脸上的笑有些勉强。

　　六个人都坐定了，坐在上首的张老头儿习惯性地磕了磕烟锅，对着阿李说：“儿媳妇，你来说吧。”

　　姜丫儿夫妻不明所以地一起看向了阿李。

　　脸上的笑挂着难受，阿李干脆也不强挤了。她定了定神，开口对姜丫儿说：“姜丫儿，你家的难处我都知道了……”

　　姜丫儿猛地转头看向了自己的丈夫，满眼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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