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是你

　　五月的风温柔又细腻，像极了穆溪那一刻的心情。

　　西郊的小河边上，她和顾清流并肩席地而坐，懒懒的阳光打在两人的背上。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两个人沉默了许久，穆溪首先开口，问出了这一路上都很想问的话题。

　　“作为员工，店里老主顾的名字，当然应该了解。”顾清流似玩笑似认真地说道，又强调一句，“这是职业素养。”

　　“职业素养，就是丢下店面不管，陪着老主顾在郊外和金桔柠檬？”穆溪反问。

　　顾清流像是早就知道穆溪会这么问，笑了笑，应道：“今天过节，老板放我一天假。而且这两杯金桔柠檬，是我自己掏腰包买的。”

　　“过节？”穆溪一怔。
　　圆圆的眼珠子可爱地转了转，不明所以。

　　“你不知道‘五二零’吗？”顾清流有些诧异，“因为谐音，五月二十号这个日子，约定俗成地变成了情侣的节日。”

　　穆溪腼腆地笑笑：“我倒没想那么多，今天这个日子对我而言，不过是高考之前的最后一个假期罢了。”
　　顿了顿，又郑重其事地道：“还蛮有意义的。”

　　顾清流接着道：“那我挺幸运，在这个有意义的日子里，能陪你一起。”

　　穆溪的眼睛眨了眨，有些不自然地将目光移开，投向远处。

　　“那个……”她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又问，“刚才你说，老板放你一天假，那你怎么不去找你女朋友……”

　　“我没有女朋友啊！”

　　“没有女朋友，怎么能放假？”穆溪紧接着问。心里却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就是因为单身，老板才给我放假啊。”顾清流笑了起来。
　　他稍稍偏过头，看向穆溪，眼睛里闪着明亮的光。

　　“老板说，这次给我个机会，让我趁着这个好日子，去找我喜欢的女孩，大胆地告个白。”

　　一瞬间，穆溪的心跳彷佛漏了一拍。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顾清流。两个人四目相对，心跳又骤然加速。

　　“这，这样啊……”对视了两秒，穆溪又急忙将目光移开，假装淡定地应了一声，却发现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嗯。”顾清流憋着笑，点了点头。

　　“你猜，我今天会不会告白？”他又问。

　　穆溪道：“我怎么知道。”
　　十指却不知何时已经交叉在了一起。

　　女孩有着与生俱来的第六感，通过顾清流的话和行动，穆溪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

　　——如果他向她告白，她要不要答应他？

　　心里是很想的。
　　可是想到了文姣，穆溪又犹豫了。

　　“好喝吗？”顾清流突然问道。

　　“啊？”穆溪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

　　顾清流笑着扬了扬手中的饮料。

　　穆溪不明白他的用意，但还是点了点头：“噢……挺好喝的啊。”

　　顾清流抿唇，朝着穆溪露出一个温暖又真诚的笑容，对她道：“高考加油。”

　　穆溪愣住了。

　　不是要告白了吗……怎么，突然变成加油打气了？！

　　“我想了一下，我觉得，还是等七夕再告白吧，毕竟，那才是传统意义上真正的‘情人节’。”顾清流一本正经地解释了一句，又问穆溪，“你觉得呢？”

　　穆溪的心里有些小失落，又有些小庆幸，还有些小欢喜。
　　这样错综复杂的感受，她还是头一次体会到。

　　“我觉得挺好。”她咧开嘴，低头笑了起来。

　　顾清流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但又好像根本不需要说什么。

　　只有河边的微风，吹动着树叶沙沙作响。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十多分钟，两人手中的饮料瓶，终于也见底了。

　　“晚上你还要上课，咱们回去吧。”顾清流道。

　　“嗯。”穆溪点点头，站起身来。
　　却不料脚下一滑，一时没有控制好平衡，摔倒在了河边上。

　　在穆溪滑倒的一瞬，顾清流几乎都没有来得及思考，伸手抱住了她的肩膀。但还是迟了点，穆溪的膝盖磕到了碎石上，皮被磕破了。

　　顾清流扶着穆溪站了起来，帮她检查伤口。

　　“疼吗？”他的眉头紧锁，目光担忧地望着穆溪。

　　“有一点儿……还好……”这一刻，头一次被一个男孩紧抱着的穆溪大脑一片空白，只会呆呆作答。

　　顾清流又问：“除了膝盖，还有没有伤到哪里？”

　　穆溪摇了摇头。

　　顾清流稍稍放下了心：“忍一忍，我带你去医院。”

　　穆溪又点了点头。

　　然后，她被顾清流横抱而起。她下意识地张开了口，一双明亮的眼睛里透着满满的惊慌失措。

　　“顾，顾清流……”
　　这是穆溪头一次当着顾清流的面，叫他的名字。

　　她在心里练习了好多好多次，想着在什么样的场合，用什么样的口吻说出来，最自然，最合适。
　　却在这一刻下意识地喊出来，完全忘了当时心里的那些小九九。

　　顾清流却置若罔闻，只目视着前方一直走。

　　“顾清流，你放我下来……我，我没事……”穆溪弱弱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可是此时的她却如同一只柔弱的小白兔，受了伤被人禁锢，如何也挣脱不了。

　　或许她压根就不想挣脱。

　　劝说无用，穆溪只能将手乖乖地缠绕在顾清流的脖子上，仰着脸，打量着他。

　　顾清流的眼睛里透着焦急和担忧，但又异常坚定。
　　这样的坚定，就好像施了魔法，让穆溪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

　　** **

　　顾清流载着穆溪回寝室，又载着她出去玩，最后还送她回学校的“八卦”，很快就传入了几个人的耳中。
　　其中就有文姣和郝美丽。

　　一次课间休息，郝美丽特地从隔壁班的走廊走到了穆溪和文姣的教室外面，冲着正在闲聊的二人讽刺道：“还在装好姐妹呢？心爱的男人都被好姐妹给抢走了呢！”

　　文姣脾气爆，立刻怼了回去：“肥水不流外人田，送给好姐妹，也总比被猪拱了的好！”

　　“你——”

　　穆溪担心两人起冲突，忙忙拉着文姣回了教室。

　　文姣骂骂咧咧地在座位上坐下：“这个郝美丽，长得歪瓜裂枣，说话也是阴阳怪气的，还指望顾清流会喜欢她？瘌□□想吃天鹅肉！！”
　　顿了顿，又对穆溪道：“溪溪，你放心，那些绯闻，我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穆溪抿抿唇，解释道：“其实那天，我的确和顾清流出去了，也是他骑车送我回来的。这件事情的……”

　　“溪溪，你不用解释，我都知道！”文姣拉住了穆溪的手，“我们是好姐妹，我能不相信你吗？那天你受伤了，顾清流能送你回来，说明他心地善良，乐于助人，我果然没有看错他！”

　　“姣姣……”

　　“溪溪，你知道吗？或许这里面，还有一些我的缘故呢！说不定，他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会帮你。”文姣打断穆溪的话，继续道，“每次我去买奶茶，他都有意无意地往我这边看，我感觉得到，他是喜欢我的。”

　　穆溪心里的很多话，都没有机会说出来。
　　她只能就着文姣的话问道：“那你为什么不问他？也许，问了他，答案就明晰了，你也不用每天都猜来猜去了。”

　　“你说得对！”这一次，文姣没有扭捏，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点了点头。
　　“还有十天就要高考了，等高考结束，我就立刻向他表白！”
　　“溪溪，到时候，你可一定要给我加油打气噢！”

　　穆溪忍不住问道：“要是他不喜欢你，你打算怎么办……”

　　文姣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
　　但没过几秒，她又挤出了一个微笑，应道：“不喜欢我，我就换个人喜欢呗！难道还能逼着他喜欢我不成？”

　　穆溪稍稍松了一口气。

　　“天底下那么多好男人，我文姣难道还差他一个？除了长得好看一点儿，他的条件也不怎么样吧？”文姣高傲地仰起下巴，“我可不会强人所难，也没这个必要。”

　　“嗯。”穆溪郑重地点了点头，反握住了文姣的手。

　　** **

　　炼狱般的日子终于熬了过去，心里的压力，在六月八号的下午彻底释放。
　　和压力同时释放的，还有在青春期里被刻意压抑的荷尔蒙。

　　市五中，也就是穆溪所在的第八考场，校门口摆放着一台大音箱，旁边架起了十几束玫瑰花束。一个穿着潮T的男孩，正握着一个大喇叭，蓄势待发。

　　就在穆溪随着人流出现在校门口的时候，男孩举起了手中的喇叭，大声告白——

　　“市一中高三二班的穆溪！我喜欢你！请你做我的女朋友！！”

　　话音刚落，刚才还人头攒动的人群，十分默契地围成了一个大圈站定，然后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开始起哄。

　　“穆溪？谁是穆溪！快站出来！”

　　“哇塞这也太浪漫了吧？如果是我，我简直要感动死了！”

　　“兄弟好帅！够爷儿们！我们支持你！！”

　　突然，人群之中冲出来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女孩，就当大家以为她就是“穆溪”的时候，红衣女孩奔到了另一个女孩面前，将她拉到了人群的中央。

　　“穆溪，你还等什么呀！快说‘愿意’啊！”文姣大声催促穆溪。

　　穆溪一时无措。

　　围观群众们更加热情了：“穆溪，答应他！答应他！！”

　　拿着大喇叭的“男主角”慢慢地向穆溪靠近，一边走，一边深情告白。

　　“小溪，从高一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特别特别喜欢你，我跟你告白了无数次，你每次都拒绝了我。我知道你是一个爱学习的好学生，所以，我一直苦苦等待，终于等到了高考结束——这一次，你没有办法再拒绝我了！”

　　穆溪望着她这位不同班的同学，尴尬地笑了笑，压低了声音回复他道：“丰左，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我，我不喜欢你啊……”

　　“小溪，我知道，那只是你的借口！”丰左含情脉脉地望着穆溪，“你怕谈恋爱耽误我们的学习，这才一直强忍着对我的爱意，没有表露……”

　　“我——”

　　“小溪，现在高考结束了，咱们也都已经成年了，是时候展开轰轰烈烈的爱情了！！”丰左大声吆喝，“我，丰左，一定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好！！”围观群众自发卖力地鼓起掌来。

　　在众人的鼓励下，丰左单膝跪地，像变魔术一样从身后掏出了一束红玫瑰，递到了穆溪的面前。

　　“溪溪，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接受啊！”文姣推推穆溪的肩膀。

　　穆溪皱眉，此刻却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低头对丰左道：“对不起，我没办法接受。”
　　说完，小跑着离开了现场。

　　众人面面相觑。

　　文姣忙不迭地追了上去，跑了一两百米，才将穆溪拦了下来。

　　“溪溪，你别跑了！我，我快喘不过气了……”文姣拉紧了穆溪的手，不让她再逃走。

　　穆溪望着文姣，又气又心疼。
　　她问道：“是不是你，帮着策划了这一切？”

　　文姣并不否认，应道：“对啊！丰左喜欢你三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拜托我帮他，我哪忍心拒绝啊！”

　　“可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根本不喜欢他。”

　　“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啊！更何况是你这种慢半拍，又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小白兔！”文姣笑笑，挑眉道，“我可提醒过你好几次了，丰左家那可不是一般的有钱，你要是能跟他处对象……”

　　“姣姣，我不喜欢他！”穆溪有些急了，语调也跟着提高了几分。

　　文姣一愣，她和穆溪相处这些年，还没见过穆溪这样急眼。
　　“不喜欢就不喜欢嘛，这么凶干嘛……”她没好气地应道。

　　见状，穆溪又开始退让：“抱歉姣姣，刚才我的语气有些冲……”

　　“你也知道你语气冲啊！”文姣嚷道，“我还不是为你好！你家庭情况一般，找对象肯定要多考虑人家的背景啊！而且丰左长得也还行，对你又是真心，只要你答应他，一定会幸福的！”

　　“姣姣，你的心意我明白。可是，我只想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穆溪真诚道。

　　文姣翻了个白眼，懒懒应道：“好好好，那以后你的事，我什么都不管了！”

　　“姣姣……”穆溪蹙眉。

　　“哎呀，逗你玩的啦！我没有真生你气！”文姣突然笑了起来，“瞧你这小模样！真好玩！”

　　紧张的气氛在这一瞬变得缓和。

　　文姣拉着穆溪的手，边走边晃动：“好了，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了，咱们说点开心的怎么样！”

　　“嗯？”

　　文姣爽然道：“我约了顾清流今晚见面！我——要向他表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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