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

　　周六上午，孟依清在胃镜室3呆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时候，她收到母上大人的短信，说小航的妈妈临时有事，非要把他塞给她，所以现在才出发。小航是她继父的女儿的儿子，她妈妈平时就不耐烦这小屁孩，这次带他来估计是叔叔的意思。
　　但不耐烦归不耐烦，她对那小孩其实很不错，是最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她能想象得到她现在表情。
　　护士把易泊存叫进来的时候，正看见她对着手机傻笑。
　　刚刚他从门缝里看见了她，于是在排了将近一个小时的队后，他又大方地让了三个，这才进到胃镜室3.
　　“孟医生。”易泊存笑着冲她打招呼。
　　“来了，”孟依清看见他点点头，接过他手上的单子看了一下：“局麻？”她有些惊讶，毕竟那内镜插到胃里是很难受的，所以大多数人都选择全麻。
　　“嗯，一直做的是局麻。”易泊存笑笑，不是他惜命，而是麻醉的医疗事故太多，至于难受什么的尚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所以他也没必要冒那个风险。
　　“那你先准备一下。”孟依清递给他一个小纸杯，里面盛着无色的液体，他接过一口喝了，含在嘴里，侧躺在治疗床上。
　　孟依清洗手消毒，打开治疗包，从里面拿出胃镜，有条不紊。
　　护士帮他扶住身子，孟依清塞给他一个牙垫垫上，弯腰问他：“我们现在就开始了，有任何不适你就眨眨眼睛。”
　　这是易泊存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她，眼珠漆黑，睫毛也是黑的，很密，很长。
　　胃镜探进去的时候，易泊存反射性地想要呕吐，但也只是一瞬间。他看着孟依清沉静的面容，认真的神态，突然觉得专注的女生也是令人心动的。
　　整个操作过程不到十分钟，这是孟依清做局麻胃镜时第一次遇见这么配合的病人。他和易泊衍果然是一家人，对于生理痛苦的忍耐力真是厉害。
　　把胃镜拔出来的时候，孟依清的视线从显示屏移到易泊存脸上，目光相交的时候她有一秒愣住。
　　四目相对，他的眼里有潋滟的波光，让她有种被注视了许久的错觉。大概是天生桃花眼加上泪腺被刺激的缘故吧，孟依清眨眨眼睛，帮他把牙垫取下来，指缘碰到他温热的唇瓣，那波光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顿时流光溢彩。
　　孟依清把胃镜放在治疗推车上，“你先休息一下，一会就可以拿到检查结果。”
　　易泊存坐起来，等那一阵恶心的感觉过去。“谢谢孟医生。”他声音微微嘶哑。
　　孟依清点头：“不客气，应该的。”
　　易泊存看她一眼，今天本来还想约她一起吃饭来着，但看她正忙着，话到嘴边还是没有问出口。
　　“那我就先出去了。”易泊存走的时候把门带上。
　　其实自己什么病他自己当然清楚，这些年除了必要的交际应酬，他很少喝酒，加上营养师的调理，很少出现腹痛的症状了。他拿了检查报告，也没去消化内科了，就坐在胃镜室外的椅子上等她。
　　医院9点钟上班，到现在下午一点，平均每个病人进去10分钟，那么她至少看了20个病人。易泊存抬手看了看表，一个小时之前已经有一个护士把里面的护士换走了，而她还没出来。
　　他摸摸自己的胃，太久没进食，又开始不舒服了。孟依清捏着手臂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他的手按在胃上，于是走过去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易泊存抬头望着她笑了：“你出来了，”他站起来：“一起去吃饭吧。”
　　“你还没吃饭吗？”孟依清脸色没变，但易泊存能感觉得到她在责备自己。当然，他也知道，这种带着关心的责备只是医生对不听话的患者说的而已，即使不愿意承认，可他也没办法自欺欺人地认为她对自己是上心的。
　　“想等你一起来着，不知不觉已经这个时候了。”易泊存依然笑着。
　　孟依清微愣，看了他一眼：“那你先去医院大门那等我一下，我回一趟办公室。”
　　这个时间点，医院食堂也没什么好吃的了。刚刚他的胃镜检查也没有溃疡，多半是慢性萎缩性胃炎，这病还真得好好调理，所以刚才知道他已经空腹差不多10多个小时的时候，她还真有点责怪他。
　　今天多云，外面吹着风，天气好歹没有前几天那样炎热。孟依清刚走出大门就看见易泊存高挑的身影，站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门口，活脱脱一行走的画报。
　　画报朝她招招手，迈着长腿走过来。孟依清刚想开口，手机铃声响起，是崔曼——她的母上大人。
　　“我接个电话。”孟依清对他说了一句，拿起电话：“喂，妈妈。”
　　易泊存笑了，指指放车的地方，用口型说：“我去拿车。”
　　“嗯，吃过了，你们呢，到酒店了吗？”孟依清正面不改色地扯谎，下意识地朝他点头，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朝停车的地方走去。她赶紧上去用手拉住他，易泊存顿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臂上那支细长白嫩的手，指甲修剪得很干净，贴在皮肤上凉凉的，很舒服。
　　他转头，不可察觉地挑了挑眉，带着笑意看她。
　　孟依清把手机听筒捂住：“不用开车了，我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在这附近吃点吧。”
　　“好。”易泊存把车钥匙收了，孟依清走在前面带路。
　　崔曼问：“谁啊？”
　　“一个同事，”孟依清握着手机朝附近的商圈走去，她岔开话题：“你待会把酒店的位置发给我吧，我下班过去找你。”
　　初夏的风把云吹开，阳光倾泻而下，易泊存走在她身后，看她的黑发被染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低柔的声音顺着风飘来，和平时标准的普通话不同，带着温软的乡音，他本也无意听她讲电话，只是觉得她讲话的调子很好听，尾音上扬，带着撒娇的意味。
　　一字一句，真是好听。
　　这种心动又惬意的感觉，是易泊存没有过的。
　　孟依清带他去了一家家常菜馆，等菜的时候易泊存想起她那温软的南方口音，便问她：“孟医生是哪的人啊？”
　　孟依清答：“淮南，X省。”
　　易泊存伸手给她倒了一杯水：“以前去过几次，那边的果子很甜。”
　　仿佛是想起什么好玩的事，她的目光短暂失神一会后就笑开了：“是很甜。”
　　不知为何，这会子看她笑着，倒不知是果子甜还是人甜了。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关于果子这事，其实是有故事的。孟依清从小被养在外婆身边，就连崔曼待产的时候都是外婆在照顾她。那时候外婆家里有一个不大的果园，种的是橙子，她出生的时候是秋天，刚好赶上橙子熟了。她是家里这一辈中最早的孩子，打从出生起就被宠着，大名是外公取的，小名是她两岁时外婆取的，叫果果。因为她觉得她和这个小果园、那些果树有缘，但总不好叫她大橙子，于是就取了这个名字。
　　果果，知道这个小名的人不多，项冰是知道的，但她一个小侄儿也叫果果，为了不差辈，所以也不叫。
　　孟依清简单吃一点就饱了，看看时间，还有20分钟休息时间，她也不好留易泊存独自一个病人在这，所以也就坐着陪他一起吃。
　　虽然说是家常菜，但味道却一般，易泊存对吃食不挑，吃了个七分饱就放下了筷子，孟依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帐付了，于是他只好起身把她送到医院
　　门口，眼看着她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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