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宝堂异闻·贵子方

作者:鲑鱼祭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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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鼠窝


      “没。”

      戚策琰伏下身去,用指尖轻拭盒盖。 “盖子上有灰,应该早就在这了。”他试图将盒子拿起来,却徒劳无功。原来盒子已经被牢牢黏在了地板上。好在盒盖没上锁,还能打开。

      锁放在盒子里面。

      和期凑近了,好奇地相看戚策琰手心里那把精巧的小锁。“盒子里放了个没钥匙的锁……”她仰起脸,忽然兴奋道:“莫非是石偶?”

      她的念头同戚策琰不谋而合。看这盒子的尺寸,能放进去的应该是个小物件。以奇制奇,以怪挡怪,他们手里的狐狸石偶似乎同这盒子正相匹配。但一叶障目也是要不得的,戚策琰思索片刻,决定再验证一下。

      昨夜那样黑,今天外头却是个响晴天,和顺楼里一片明亮。先前那几个彪形大汉不见人影,和顺楼也没有小二,只有掌柜在大堂柜台后面低头舞弄算盘,看上去挺忙碌。

      天赐良机。

      “你听我说……”戚策琰微俯下身对和期了耳语几句。后者狡黠一笑,跑开了。

      晚上,和顺楼掌柜送来了饭食,他将食盒放在桌上,端出一盘又一盘同他脸上恭敬的假笑并不相符的粗陋饭菜。

      “还请贵人多包涵,小店并无酒可卖,但茶叶倒是上好的,值得二位品上一品。”穷酸也穷酸得独树一帜,掌柜并非像寻常酒店那样将陈年老酒作为压轴,反而放下了个茶壶和两个茶碗。

      茶是个禁词。戚策琰用食指指节轻敲了两下桌子,发出警告。于是,从和期那边探出的蠢蠢欲动的触角便立刻缩回去了。

      恐吓完和期,戚策琰施施然开口,故意挑刺:“呵,哪有酒家不卖酒的,你们这店真是怪。”

      “来这儿的客商,无不是带着要事来的,包袱里又都有些贵重的玩意,都知道酒误事,酒是卖不出去的玩意。”掌柜的笑容如同古井,深不见底:“两位也不例外吧,尤其是晚上,还是别碰酒了。”

      通篇说酒,这人却好像更咬重 “晚上”二字。掌柜视线掠过和期故意摆在白菜豆腐盘子旁边的那把小锁,笑眯眯地补充道:“我们这小地方啊,又小又穷,两位要是想着吃好酒,尽快把事情了了回耒阳去,才是办法,您说是不是?”

      这次,他将“尽快”两个字吐得格外清晰。

      戚策琰冷哼,不赞一词。

      掌柜刚走,和期就垮了脸,她将木头筷子插进碗里,扒拉了两大口白饭,然后又往嘴里胡乱塞了点白菜就放弃了。作为无肉不欢者,她此时的失望之情不止是满溢,简直是喷薄而出了。

      “挑食,”戚策琰很不满,他将零星可见几条细肉丝的蒸蛋推给她,命令道:“把它吃光。”

      用谈公事一招虽然老套,但屡试不爽。和期将小锁举至眼前,佯装苦思:“‘晚上’和‘尽早’……不如,我现在就把那小狐狸放进盒子吧。”

      半天听不见应允,和期又笑嘻嘻道:“难不成,您还有别的要查的?您尽管说,我这就去。”

      她已按戚策琰的指示走了一遭,三楼“福”字间和一楼“贵”字间都有小盒子。而且,除了一楼那间碍于掌柜监看、无法靠近之外。三楼那间屋子盒盖上也有灰尘纸痕。不过,两间房都寂静无声,像是已经没有人住了。

      花了大价钱、乞求别人也要住的地方,只呆了一晚,或者是连一晚都没住完就匆匆离开,这事不可谓不离奇。不过这“离开”,究竟是由他们自己,还是由和顺楼呢?

      “你去放石偶吧。”戚策琰突然说道。

      尽管花的时间长了点,他这样配合还是令和期心满意足。她立刻跑去拿了石偶。和期动作麻利,戚策琰仿佛才听到身后柜门的“吱嘎”一声,她人就已经到了门边,对他摇晃了几下垂得厉害的左袖,闪身出了门。

      烛火灭了。

      和昨夜不同,今晚月光亮得骇人,打翻在屋子里,明晃晃地撒了一地皎洁,夜半,戚策琰同和期没为床争执,两人仍静坐于桌边,沐浴在月光里,可脸上却不见半分赏此风雅的兴致。

      忽然,和期瞧见戚策琰将手举至耳边,朝自己作了个“听”的手势。

      先窸窸窣窣,是细小的开锁的声音,从方位判断,定是那墙角的盒子。可随后,又响起了锁舌咬住的“咔嚓”,较之刚才更加明显。

      外头的人锁了这房间的门。

      戚策琰心中一紧。

      可不消片刻,外头那人就由暗转明、彻底消融了束缚手脚的谨慎。只听房门被轻轻敲了三下,后面紧跟着一个陌生的声音,语气很是恭敬:“贵人,您逮的狐狸,从哪头来?”

      戚策琰有片刻犹豫,沉声如实回答:“从算命先生处得的。”

      门那头却沉默了,他再开口时,话里似有怀疑:“贵人,您可是……”

      他这半截子话,让戚策琰将心悬了起来,他右手缓慢地抚上身旁的佩剑,并朝和期努努下巴,示意她别出动静,躲到自己身后。而后发出诘问:“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那人突然恢复了之前的恭顺:“您二位先收拾下,钱财全部带上,其他的,轻便为上。”他停顿一下,又道:“钱财收拾完了,请知会小的一声。”

      和期碰碰戚策琰的背,递过去一个眼神——“少不了用钱!”然后她便将小侯妃给的那盒首饰也塞进了包裹。

      收拾完行囊,门口那人又下了指示:“贵人,请用绑挂床帘的黑布带蒙起眼睛,再走出门。”紧接着传来开锁的声音。

      铜铁碰撞声响起的刹那,和期望向戚策琰,似在询问:要不要冲出去?

      这么深的水,其中定然住着大鱼,钓大鱼,必然得用长线。

      戚策琰摇头,走到床边动手解起了黑布带,和期心领神会。

      尽管蒙了眼睛,戚策琰还是从气息判断出,除开那个说话的,他们俩身边最起码还跟了两个人。

      两人就这么被夹裹着引下了楼,又被带往大门相反的方向,最后在一阵冷冽的夜风里停了脚步。风里混杂着马臭和马喷鼻、刨蹄声音。白天,两人在石镇闲逛时,戚策琰暗记下了许多东西,他想,此时应该是在和顺楼后院。

      “相公?”

      和期迟疑地唤了他一声,将本是牵着他袖角的手下移,攥住了他的手腕——

      有人在拽她。

      戚策琰身上有些功夫,即便是隔着人角力也不在话下。他反手锁住和期的手腕,一下子将她拽回了自己身边。

      “贵人别慌,是我们的马车太小,坐不了两个人。”没等戚策琰发难,刚才问他们狐狸的人就解释开了。“等到了地方,两位自能团聚。”

      也对,要是这地方想吃人,他们现在早没命了。和期想通后,将心放回肚子,松开了戚策琰的手。可戚策琰却没松开她手腕,对那人放言威胁道:“别耍花招。”

      “霜刃雪锋”不是白叫的,戚策琰的话又冷又利,仿佛下一刻就要挥剑杀人。那人又好言好语地说了一通,还亲自将他扶上马车。临了,他往戚策琰手里塞了个东西。

      “差点忘了把这个还给您,到了地方,还请您千万拿好。”

      那人没撒谎,马车果然极狭,仅能容一人勉强坐下,连腿都伸不开。不止如此,车内无窗,又被漆了黑漆,只余一盏小蜡供给光亮,除不除眼罩都没什么意义。车门上还凿有许多洞眼,但应该不是为了借光,而是为了透气,让乘车的囚徒不至于憋死在里面。

      这状况一出,哪还有人还辨得清东西南北,立刻着了道。可戚策琰非凡夫俗子,他闭目凝神,以意念为笔墨,在心里描画起马车的每次转弯、掉头,又掐算着时辰,待到车最终停下时,他心里那张路线图也绘制完成了。

      外面有人说话,要他戴上眼罩再下车。

      下车不久,戚策琰察觉到身边多了股熟悉的气息,而后是自己的袖子被人摸索着扯了一下。他如刚才那样捉住她的手腕,低声道:“跟紧。”

      接下来是一通步行。两人脚踩的地面,先是土地、又是石砖,然后是木板。在木地板上迂回弯绕地走了半柱香的功夫,引路人叫他们进房间去,告知他们一会会有人送饭食过来,之后便又将门锁起来了。

      不管这搞鬼的是什么玩意,有一点可以确信:这些人是真喜欢锁。

      戚策琰腹诽完,扯下眼罩打量起这囚牢。屋子平凡无奇,和顺楼和它比起来都像是万福楼了:床无床帘,茶无茶杯,椅无椅背,以及还是没有窗子。

      和期饿虎扑羊一般抱紧茶碗,大口喝水,戚策琰看她捧碗的手抖得厉害,一句“是不是又头晕吐了”都到了嗓子眼,却被她抢了先手。

      “我……光顾着头晕了,”和期撂下碗,露出愧疚的神色:“没记路。”

      虽说她什么时候都不记路,那愧疚的脸却叫人不得不心软。戚策琰将那句话吞回肚子里,半天只冒出一句:“没事,我记得。”

      和期如获大赦,眼看着就要冒出两句“长教习聪明绝顶”之类的漂亮话来恭维,却忽然想到了什么,正色道:“长教习,有没有人将狐狸还你?”想必是有人也和她说了“好好保管狐狸”之类的话。

      “有,”戚策琰从行李里掏出石偶,放在桌面上。“可上面的绸子不见了。”

      从耒阳到石镇,这桩桩件件的奇闻怪事,他心里大致有了些眉目。

      先不论“贵子方”是否确有其事,它幕后的操纵者必是眼高于顶,非富商巨贾不吃,为此不惜层层设卡:万福楼是第一道“筛子”,万福楼的小二是第二道“筛子”,通过这两道筛子的人,必定是出手阔绰的富豪。

      而算命先生则是第三道“筛子”,售卖狐狸石偶,并指引他们去往石镇。从和期偷听的那句话、以及他遇到的那青袍男子可知,有人“不必一定要住在和顺楼”。或许,买家就是在此被分流为“和顺楼派”和“非和顺楼派”,前者地位更高,能获得的东西应该更特殊,或者呈现给他们的骗局更精致。

      “先前我一直更为在意和顺楼……”戚策琰盯着桌面上的裸狐:“石偶上也有文章。”

      和顺楼是第四道“筛子”。“贵子方”背后的人,设了这么多关卡,就是为了钓真正的大鱼,不可能允许最后的筛子有破损。

      “有些人是和顺楼需要的人,有些人不是和顺楼需要的人,”和期在空中画了两个圆,又画了一根线。“和顺楼怎么才能判断呢?用石偶对吧。”

      “所以……还有别的石偶?”她敏锐地补充道。

      戚策琰点了点头:“我是这么想的。”

      和期琢磨了一会,脸上露出困惑:“可这白绸又是做什么用的呢?和顺楼又为何要将其除去呢?”

      戚策琰摇头。

      按照他原先的的猜想,除掉白绸,大概是代表和顺楼“验身完毕”了。但这种猜想实际却禁不起推敲:

      假若其他种类的石偶不是狐狸,而是老虎、兔子什么的,那裹上白绸完全是多此一举。因为凭他对石镇的了解和记下的路线,这地方并不在石镇,而是个偏僻的秘密处所,普通人不通过“贵子方”的渠道完全不可能找到。和顺楼不需要再用白绸这个累赘“验明正身”。

      假若所有的信物都是狐狸,只用白绸来区别,这就没法解释为何和顺楼要将白绸除掉后又还给他们了。因为将狐狸还给了他们,说明它接下来或许还有用处。拆掉白绸,又怎么能分辨出谁才是特殊的那个呢?

      越想越乱,戚策琰阖上眼帘,按揉自己的太阳穴。

      这一切不过是最原初的猜测罢了,还有很多事情他倒现在也想不透:比如,要是李胥夫妇来耒阳前手里就有石偶了,那负责分发石偶的,就不止是算命先生了。

      还有和顺楼检查狐狸那人的犹疑……

      ……

      戚策琰睁眼,见到和期眉头紧锁,一张小脸拼命皱巴着,看起来极度苦恼,却也十分滑稽。他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脑海的纷扰也烟消云散了。

      这戏精彩得很,步步为营,走一步算一步吧。戚策琰长吐一口气,似乎心中的烦忧都通过这口气被尽数释放纾解掉了。

      这时,他听到远处响起一串脚步声,不一会便有人敲门,说是来送饭的。

      门锁开了,进来个容貌甚好的小丫头,不过她拿出的饭菜却极不美丽,同和顺楼的水准不相上下。和期只瞟了一眼便嘟起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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