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愈偏执的他[八零]

作者:咚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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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寡妇死


      仿佛隔着一层水膜,朦胧听到恶毒的辱骂。

      “没有你这个扫把星,我就不会被赶出医院,压根不用回到这个破烂村子!”
      “养你还不如养条狗,至少它还会摇尾巴!”

      “他们说的没错,你是天生的怪物,竟然长这样的眼睛!转过去,别让我看到那玩意儿,不然我就拿榔头打死你,筷子戳烂你的眼睛!”

      阿汀朦胧醒来,听到藤条划空的‘嗖嗖’声。

      “过来,过来。”墙壁另外一面的大喊大叫,突然又变为轻柔的嗓音:“我讲故事给你听。”

      “知道眼睛作孽的人怎样吗?我们用开水烫过的针,挖出他的眼睛。嘴巴作了孽,就把他的舌头切成一小块一小块。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要作这么多的孽?”
      “别用你那双恶心巴拉的眼睛看我!”

      歇斯底里来得突然,去得突然。

      转眼间,女人换上清晰、冷静的语气,咬字极其标准地质问:“你想说什么?问我凭什么这样对你?就凭我是你妈!你是怀胎十月才生下来的小畜生!天知道我这十多年都在后悔,当初怎么没把你给弄死?说!是谁教你紧紧扒着我的肚皮的?把你丢在火车站,又是谁教你抓着我的手指头不放?”

      伴随一阵拳打脚踢的动静,隔壁的林雪春翻来覆去睡不着,没好气地大骂:“死寡妇,你他娘的再嚷嚷两句,老娘扒了你的皮!!”

      如此洪亮有力的大嗓门,几乎要震碎屋顶的瓦片。
      隔壁的女人终于静了一刻,低低的呜咽声若有似无。

      睡在里屋的阿汀则完全清醒过来,掀开薄被穿上拖鞋,刚走出房门就被叫住:“你干嘛去?”

      “上厕所。”
      “房里不是有夜壶么?”

      阿汀鲜少撒谎,咽喉里正在努力酝酿谎言,宋于秋忽然沉默地起身,披上一件短袖的麻布衬衣。

      林雪春见状闭上眼睛,又发一句牢骚:“死寡妇,明早看我不找她算账。”

      楼梯吱呀吱呀,宋于秋先走下去,阿汀隔着不长不短的距离,小心地跟在身后。
      取下大门的门闩,宋于秋双手插在裤衩兜里,止步于共用厕所边。

      阿汀并非想上厕所,可你要问她究竟想做什么,她也说不清。

      所以她在里头站了一会儿,又出来,发现隔壁屋子的门微微开着。

      “狼心狗肺的东西,我这一辈子都毁了!被你们父子俩毁了!结果就生了你这么个白眼狼转世的怪物!当初都把你扔河里了,怎么就淹不死你这个祸害呢?去死,你去死吧!”

      ——新一轮哭天抢地开始了。

      屋子里充满嘶哑绝望的斥责,斑驳墙壁上晃动着黑影。越是走近,越能闻到一股彻底腐烂的味道。
      犹如古老的树木轰然倒下,根茎尽断,臭味扑面而来。

      阿汀不自觉往那边走,稚嫩的肩膀却被身后的人拿捏住。

      她回头,抬起乌黑的眼睛望着自己的爸爸,脸上好似带着点迷茫,在问:为什么要拦我呢?
      眼眸深处,依稀还有一股孩子气的期盼:爸爸,你帮帮他们吧,好不好?

      宋于秋干裂的唇畔动了动,低低地吐出两个字:“进去。”
      接着冷硬又快速地把女儿推进家门,他也走进去,插上门闩,将一切阻隔到外头。

      阿汀被迫回到木板床上,拉起窗边挡光的粗布,发现外面好黑。

      月亮被乌云遮盖,星星尽数黯淡,这分明是个彻底腐烂的夜晚。

      抱着腿,下巴埋在双膝中,她听了很久很久,始终没有听到少年的丁点声音。

      连闷哼都没有。

      而外屋里的宋于秋,胸膛内的心脏泛起苦涩。

      薄被之下,他细细摩挲着自己只剩一小截的小指头,往事重重袭上心头。
      最终垂盖上眼皮,藏住沧桑的眼珠。

      日暮村渐渐归于平静,直到清晨四点的微光降临,村支书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声。

      ——寡妇死了。

      *

      除了被追债,阿汀第一次瞧见这么多人。

      男女老少聚集在不大的庭院之中,数根手指头指来指去,嘴巴开开合合,吐出各式各样的话来。

      “肯定和村支书有那么点龌龊事,不然这么多人家,干啥偏要死在他家门前?”

      “吊死的?”

      “可不是。”中年妇女挤挤眼睛,表情既嫌恶又亢奋,“我都瞧见了,一头黑黑白白的头发放下来,差不多到脚腕。穿着大红裙子,脑袋吊在素白的长布条里。两脚还套着她姥姥留下来的红绣鞋……”

      “说得我青天白日打哆嗦。”身旁的女人连忙扇扇手,打断:“支书他媳妇儿没事吧?”

      “这能没事?换你能没事不?可不得吓掉半条命!”

      那人再次强调:“我亲眼瞧见的,支书他媳妇儿端着木盆出来,抬头对上阿香,脸一下全白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抹着眼泪大叫男人。河边那个风吹过来,她膝盖被阿香的脚尖碰到,还当场两眼一翻,晕了。”

      “支书他媳妇平时多洋气一人,我还以为有什么了不得。”
      “要不是老村长让开会,真该带你们去瞧瞧!”

      一老人看向静默的房屋,不大有把握地问:“阿香是不是有个娃娃来着?”

      “有,眼珠黄橙橙,成天和猫混在一起的小子。”

      小孩煞有介事地进行抗议:“那是怪怪猫!”
      挨了一个巴掌:“怪你个头,回家吃饭去。”

      妇女又起劲自顾自地说道起来:“这阿香小时候家里穷,十五岁托人带去大城市打零工的。不知怎么读上书……”

      七零八碎的言语,逐渐拼凑成完整的故事:上吊女子名为阿香,打小捧着书本不放,外出打工遇贵人,成为六十年代为数不多的大学生。后来由于家庭成分好,又拿到军队护士的活儿。

      她曾是全村的骄傲。

      七十年代末,病恹恹的阿香拉着十来岁的男娃回乡,起初只说是自己好心捡来的小孩。直到夜里发疯,无意间说出实话:原来这竟是她亲生的儿子!

      当时谁都闹不清楚,这些年这女子究竟经历过什么,娃娃的亲爸是谁,母子俩又是为何跑回来的。村里出动了长老与干部轮番盘问,那阵子老祠堂开了又开,奈何阿香始终咬紧嘴唇,半点风声不愿透露。

      阿香未婚生子,以及她不明不白的儿子,这个状况本该申报上头的。
      谁知阿香妈拿出全部家当备礼,一家一户送过去跪过去,百般哀求动摇人心。

      日暮村世代封闭,左邻右舍往上数十代,多少有着亲厚的血缘关系。大伙儿念在阿香妈那份苦痛的心,纷纷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故阿香母子的事最终成了整个村子秘密。

      即使除去遮眼的布条,发觉阿香儿子那双诡谲的眼睛;即使阿香妈去世,阿香这女子一日更比一日疯癫。村民们指点归指点,对外依旧绝口不提这件事,也算尽到邻里乡亲的情分了。

      故事说到大半,前头叫道:“老村长和村支书来了。”
      一下把众人的注意力引走。

      胡子花白的老村长走在前头,其次是灰头土脸的村支书。两人身后又有人抬着竹竿子,白布起伏,几缕漆黑的发丝垂落在地。不消问了,这担子上担得自然是阿香那可怜的尸身。

      村支书发觉大伙儿似是而非的视线,怒目一瞪:“你们一个劲儿看我干啥?”

      “阿香前些天托我办事,非要把她儿子的户口给办上,还要姓陆。这户口又不是我一人说了算,她连孩子爸是谁都不肯说,办什么办?我那时按规矩给推了,她说还会找我,他娘的谁晓得她这样找?”

      他青红一张脸,掷地有声:“你们听好了,谁都不准在背后编排我和阿香。不然我和你们没完!”

      哦~大家不约而同地点头,心里还活络着: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当真就这么回事?

      “好了,先说说阿香的事吧。”老村长一言断绝所有揣测。

      “阿香家里头什么状况,咱们做乡亲的心里清楚。我也晓得你们与阿香处不好,不过好歹是一个村的人,人已经没了,我琢磨着,大伙儿有钱的出点钱,有力的出点力,一块儿替这个女子把后事办好。”

      老村长拄着拐杖说:“我先出五块钱,你们看中不中?”

      村子里讲究辈分,老村长算得上德高望重第一人,又带头出钱。无论出于脸面或是情面,大家伙儿都点头应声:“中的,中!”

      老村长偏头去看村支书:“阿香那儿子,叫什么名儿?”

      “陆……还有个啥来着?”村支书语塞,在沙地上写下一个字来。
      大伙儿左看看右看看,识不得这个字,只觉得笔画玄妙。

      老村长摸摸胡子,转头对自家儿子发话:“你进屋瞅瞅,陆小子在不在里头。”
      儿子撇撇嘴,不大乐意动。

      “孩不去?”

      拐杖砸两下地面,村长儿子挠挠头,直犯嘀咕:“管妈还管儿,你是孩子爸不成?一大把年纪还替一个寡妇瞎折腾,也不怕叫人笑话……”但到底还是走进去了。

      公鸡母鸡喔喔叫,几十户人家静悄悄,只闻见里头传来的哀嚎。
      没三两下功夫,村长儿子撒腿跑出来,胳膊上多了几道血淋淋的长疤。

      “这小兔崽子!”他疼得直嚷嚷,朝老爹发火:“二话不说就动手,这是人干的事不?我都说了这小子有毛病,你不信,非要我进去。你就这么一个儿子,难不成想让我把命搭在寡妇儿子的身上?”

      底下登时冒出窃窃私语。

      “阿香的儿子抓人的呀?”
      “那是,又咬又抓,比后山狼狗还凶!”

      “说来那小子偷过我家的果子!”
      “你哪来的果子?后山?后山又不是你的!”
      “那那那还打过我儿子呢!!”

      “这小子身边老有一只黑乎乎的猫跟着。”

      “是怪怪猫!”

      “黑的?咱们村子什么时候出过黑猫?保不准是什么脏东西转世。”

      一个个说得有鼻子有眼,得出结论:阿香是实打实的村里人,人都没了,入土为安天经地义,大伙出点钱也算给自个儿积德。只阿香那生下的小祸害管不得,谁敢管?放他自生自灭得了。

      老村长双手搭在拐杖上,摇头:“毕竟是咱们村的孩子……”

      可如何处置才好呢?
      他不语,陷入沉思。

      这时,人群之中忽然冒出一嗓子:“该叫林春雪搭把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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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我姐看到这里,问我:你年代文怎么开头死人?
    我:这个那个,不知不觉就……?
    日三好少哦,日六成习惯的我,自己看着日三都觉得‘料’很少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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