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涟漪
“我受够了！”她大叫一声，像女鬼似的转头盯他，眼睛透着凶狠的光。
巫沉叫她这副鬼样子怔住了，默不作声。
“我是造的什么孽啊——”她用手撑在地上，伸出一只来朝向他，活像魔爪，“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
“本来我可以好好过日子的，活个百八十岁，儿孙满堂，有人孝敬……照你们这么折磨下去，我真的是要死在这翎州了。”她这下是真的开始凄惨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疯婆子……”
巫沉暗暗说道。
即便是同样的相貌，却……
他不明白一个女人天天把传宗接代挂在嘴上是什么道理，脸上摆着一丝不敢置信的表情。
天际中的星辰都停止了坠落，在漫天墨色的画布上零碎地点缀，熠熠生辉，四周也因此比之前要黯淡了许多，白色的花儿还在努力绽放，却依旧惨淡。只有这棵树还被萤火包围，显得不那么幽暗。
转轮云盘逐渐化为星屑消散而去。
他算了算天上的星辰，还有四百零八颗。
嗯，比上一回快了两百五十六颗星。
他满意地自我点头。
“即便过了这关，到下一关也必须要等到明日。在这里，你会感到困、饿、冷，但实际你并不需要。所以，等着出去就行。”
“这是什么话？”她立刻就忘了自己刚刚还是怨妇，停下了哭泣模样，现在又变成了好奇猫，满脸疑问。
“万物皆空。你出去之后就知道了。”他挑了挑眉，“所以也不必对那些耿耿于怀。”
说了和没说一样。
她镇静了下来，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不想再理会那些事情。
这第一关其实不难，却是误打误撞过的，后几关不知道会是什么。
姬离衣瞥见巫沉的脚移动，走到树下靠坐休憩。
这样子，就和昨日刚见到时无大差别，只是今日的他看着像人一点。
离明日还有那么多个时辰，在外还只是午时，叫她怎么睡得着呀……
她无聊地摘了朵花，在手里把玩。
“喂……”她别别扭扭地叫了一声。
“……”
“你不会真睡得着吧？”
“你想同我齐眠？”他未睁开眼，却挂上了挑弄的笑容。
她气的跺了一脚，指着他说：“你可真不要脸！”
而后随意挑了块地继续坐着。
半晌，两人都安静着，四周孤寂。
“我真的长得很像那个人吗？”她突然问道，空空地望着前方，摸了下自己的脸，“她也姓姬……？”
她想起之前他叫那人姬昌月。
巫沉默默张开了眼，却没去看她。
“嗯。”
“那你呢，你能活几百年……是人是鬼？”她盯着他。
“我是什么，对你而言重要吗？”
“不重要。”她回答的很干脆。
“女人，呵……”他翻了翻眼皮子，转了个身。
“你把这红玉魄给了我，你不冷吗？”
“我又不是人，还怕什么冷？”他一并回答了两个问题。
果然……
这家伙就是个妖怪。
他有影子，还能在白日出现，必然不会是鬼，眼睛会变色，邪里邪气的，也不像修仙之人，若说是有什么长寿之妙药，无疆之妙法，历代皇帝追寻不下千百年，都不见得求成过。
虽然姬离衣在父亲那没学到什么东西，可听得东西还是不少的，比起一般人要能够接受这些稀奇古怪的事物一些，可在没见到过之前，她是全然不信的。
她擦了擦鼻子，也转过身去。
老爹可说了，若是有朝一日命冲，遇见这些个妖魔鬼怪的，能跑则跑，能绕便绕，千万别扯上什么关系。这些东西都是大恶的。
原以为这些事情跟她是一辈子搭不上边的。
可是这家伙，好像也不怎么坏，方才在那房里，好像还想护她来着。
她在心里摇了摇头，昨夜可是差点就死了，今日他救了自己一命，就当抵过了。
她想着这里出去之后，要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心里则十分过意不去：柳相公对不住了，这天下能人异士数不胜数，总是比我要厉害上许多的，与其浪费你时间，不如我退位让贤。
至于这木匣子，等有机会再说吧。
她想了许多，然后逼着自己睡着，打发掉这些时间。
……
“醒醒。”一道声音在耳旁划过。
“嗯……”她翻了个身，摆了下手，眼睛开了一条缝，“别吵我，天还没亮呢……”
“这里没有白天。”那人冷冷道。
没有白天……
她突然睁开眼。
对啊，她现在可不是在什么柔和的床榻上睡着。
她一起身，就差点碰到了那个巫沉。
“前世得不到我，今世就各种找机会亲近我吗？”他勾起一抹坏笑。“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姬离衣斜过眼，像一道寒芒刺来，叫他想起之前的模样。
他突然懒得调戏她了。
“我不喜欢老是把我当做其他人。我是我，她是她。”她很认真地告诉他。
“我方才溜达了一圈，这个虚无洞天之中不是全然一片到底的，若你离我太远，怕有不测，刚好你也睡不着，不如去看看。”他伸出一指指向一边，无视了她的话。
睡不着？？她刚刚已经睡着了好吗！
她瞧他避开了这个话题，也就不准备多说什么了。
“那边？那边什么也没有啊。”她将手搭在额上眺望，一望无垠。
“算了，你跟我来。”他朝那方向走去。
她迟疑了片刻，跟在了后方。
姬离衣突然被吓个半死。
在这原本空旷无边的水面上，忽地拔起一座高楼。
那楼阁玲珑，上面标明：“镜花水月”。
“这是……海市蜃楼？”
可它是从水底上升的！
“非也。幻象中的一切，对于幻境来说是真实的。”
“你能说的简单点吗？”她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对你来说不真实的，对其他人来说可能不是虚的。”他摸了摸下巴，“得了，你个黄毛丫头能懂什么。”
“是是是，你懂得多。”
她暗暗说了仨字：老不死。
她跟着他进了门，那门又像是鬼门一样自动合上了。
“我老，但我不耳聋。”前面的人的脚停了下来。
“？”她收回看向四周的眼神，那个男人就已经退回逼近她身了，她心虚地退后好几步，直到无路可退。
她怒目圆睁，却瑟瑟发抖。
“你想干嘛？哦……原形毕露，现在终于要杀我了？我就知道你个坏东西是想骗我，肯定是你跟那个什么召合谋策划好的，我就不该……”
“噤声！”他低声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这里有异样。”
她立刻闭了嘴。
巫沉伸手推了推门，很好，也是推不开了。
楼宇之内挂满红色的丝绸飘带，燃着四方灯烛，映着台前的影子拉的老长。
姬离衣从脚下影子头看向影子来源，那是一株石化红莲。
这天方夜谭里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座楼？
话说回来，这个人不是对这个地方挺熟悉的吗，连他都那么诧异，这定然有鬼啊。
“这幻境本就不是为了困人而造，而是为了他自己。”他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继续说道：“之所以我说，万物皆空，真假莫辨，是因为在这里度过三天，对于外头而言也只不过是转瞬即逝的弹指光阴。”
“你是说，这里即便是过了几年几十年，外面都还是我们才进来的时刻？”
“聪明了。”他嘴角一勾，依旧用警备的眼神看着周围。
“不是为困人而造，为他自己？这个楼，这里面的一切模样，都是他喜欢的？”
“不完全是。世上除了神仙不老不死，妖魔鬼怪终有寿尽之时，何以用短暂光阴去领悟浩瀚汪洋般的术法学识？”
“只能是‘别有洞天’，凝结时间了。”她接道。“而这楼阁，是他在这里的栖身之所……”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
既然这块地方属于灵召，他当然可以随意出入自己的地盘。
“从他要我进来开始，就没打算让我活着出去。他根本不会给你三天幻时解谜。”她淡淡道。
而也许，他正处在这座“镜花水月”里。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他俩还僵持在门口处，不敢进去。
巫沉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她确实不傻。
“你和我说说，我和那个灵召，有什么过节？”她一拍脑袋，“不是，是我的前世和他，有什么过节。好歹死也要死个瞑目啊。”
“没什么过节。就是杀了他满门，灭了他半个族人。”他满不在乎地回答道。
“呵……呵呵……没什么过节……”她傻笑半天，直接瘫坐下来，“我是真完蛋了。”
“若是我被杀了满门，灭了半族，即便从坟里爬出把他从阴间揪出再杀一遍也不为过！”她绝望又愤懑地说道。
巫沉的眼睛随之黯淡了下来，却难以察觉。
“是吗……”绫罗绸带幽荡在他身后。
“当然了！”她还未感觉出他的变化，灯火已经开始摇曳了。
无风起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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