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如刀蝶如雪

作者:萧六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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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医


      唔·····
      唇上有些痒,是什么在其上来回扫荡,试探一般地,温柔之中又带着一股莫名狠劲。
      意识昏聩间,齿关被顶开,那滑腻之物如同一条小蛇,起初犹犹豫豫小心翼翼,之后便在唇齿间横冲直撞,一个劲儿地吮吸舔·舐,吮得舌又痛又麻,这般放恣,难道他的嘴里有花蜜不成?
      好难受·····花见嗔不由得以舌推拒,谁知他越抗拒,这“小蛇”的动作便越蛮横霸道,到后来简直令花见嗔不能呼吸。
      身体努力想动作,可是全身如同被一张网罗彻底制住,连眼睛也睁不开。
      便是动一个指头,也是颓然。
      即便想运起内力,也是如同泥牛入海,杳无声息。
      无能为力,这样任由“小蛇”的肆虐,那黏腻湿滑的小蛇已是攀爬过颈项,来到胸前。
      半昏半醒,不知是身处现实,还是梦境。
      如此努力了几番,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眼前终于出现一线光明。
      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只着中衣躺在寝殿的床上,衣襟半敞,四肢横陈,有人在为他施针。
      脑中一片昏聩,他睁着眼睛想要忆起刚来那个梦。。。。
      却见帐顶海棠春刺绣的云锦,花枝蔓生,其形妖艳,栩栩如生。
      “哼,总算是醒了,要是薛某没回来,尊主这会儿已经见了阎罗王了。”这说话之人,手上动作着,说的话却好不客气。
      原来这人一袭布衣荆钗,面色苍白如鬼,身形削薄如片纸,发枯似秋草,眉目原本清隽,却带着一股久病的阴郁之气。细长眉眼,削薄嘴唇,长得像一只狐狸,还是一只病怏怏的狐狸。
      此人正是鬼医薛半素。
      他在江湖上有一个称号,叫做“鬼医十三针”,大意是他的针法有多厉害,传说即使是要使出活死人,肉白骨的能耐,都不会超过十三针,只是他向来不喜欢做亏本的买卖,以前在江湖中行走,若救一人,不止千金,还必要留下这人身上他看得顺眼的一点“东西”,比如眼睛,比如手·····
      “不过,这具身体是真的很好看。”薛半素扎完他第七根金针,坐在床头,翘着二郎腿,那双细长眼在花见嗔的身上逡巡了一番,之后斜着眼一错不错地盯着花见嗔戴着面具的脸,一脸地认真探究。
      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活人,倒像是在看一幅绝世珍品的字画。
      花见嗔想移动手臂,可手臂一点力气也无,竟动弹不了分毫,心里不由得一惊。
      唇上也没有什么知觉,难道方才的荒诞诡异,确实都只是一场虚幻的梦么?
      “情况怎样?”花见嗔转了转眸,发现云栖,花青竟然都在。
      云栖俯身趴在花见嗔的脚边,已经睡着了。
      花青侍立床头,面有倦容,眼下有些青黑,正一脸担忧地看着花见嗔。

      花见嗔示意薛半素说话小声些。
      薛半素压低了声音,但显然很不爽,讽道:“尊主还会问我,看来也不是真那么想死。”
      若是换了别人这么跟花见嗔说话,早就被花见嗔拧断了脖子,可他成名江湖已久,如此猖狂而没有死,自有他的保命之术。
      凭着诡谲莫测的医术,救人杀人全凭心意,自然可以横着走,他本居于江湖人称的所谓“白骨窟”中,只为了世间难寻的一味药材而来这碧霄宫中,这药材是红尘丸中的一味主药,自然稀少得很,碧霄宫提供药材,他来此作为碧霄宫的医者已近三年,职责就是调养云栖的身体,心情好时偶尔给花见嗔解个毒、扎个针。
      只要对花见嗔还有用,花见嗔当然会供着他。
      况且,这薛半素也不是一个肯受人挟的。
      他半垂着眼看着花见嗔,眼神莫测,薄而艳丽的嘴唇微勾,却不是笑,“你就等着下半辈子躺在床上吧····咳!”
      “此话怎讲?”这一句惊疑倒不是出自花见嗔之口,而是花青。
      “如果尊主继续这般练功。”他的笑意更深,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打了个哈欠,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才对花见嗔说,“这几日按时喝药将养身体就行,只不过,说到底药石治标不治本,有些话薛某已说过,便不再多说,你自己,好自为之罢。这几日为了你们兄弟的事,连个好觉都没睡,真是累死薛某也。”说罢摆摆手,就要走。

      “薛大夫,那这些金针怎么办?”花青正扶着花见嗔,一点点地喂些茶水给花见嗔喝。
      “这还要劳烦我薛某人么?花使动动尊手,拔一下就是了。”薛半素走得一步三晃,像一片秋风中的枯叶,刚刚绕过屏风,他的药僮便麻利地将他扶了出去。
      这薛半素原本就不是长命之人,他先天不足,后天又受过重伤,若不是有个白骨窟,且他自己又是医术超绝,哪能活到今日。
      花青俯身一根根地拔了扎在花见嗔穴位上的金针,或许是因为紧张缘故,手有些不稳,却是半点也不敢触碰到他的肌肤之上了。
      其实花见嗔这样晕倒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自从修炼这《折花功》至第八重,吐血晕厥之事,隔三差五总要来几回,这功法本就阴毒,这些年来,花见嗔也实在太急进了些,况这几个月,本就是最最危险的时候,但真要花见嗔如薛半素所说的那样,与花见嗔,是永远不可能的事。
      想到他说的那个“法子”,心底不禁泛上些冷意。
      花见嗔握了握手臂,只是有些酸麻,方才浑身不得动弹,果然是薛半素捣的鬼。
      “花青,本座睡了多久了?”花见嗔看了看睡得正酣的云栖,声音低柔。
      “六个时辰。”他的嗓音也干涩得厉害。
      六个时辰?花见嗔总疑心,方才的荒谬不是梦境,因为那触感实在太过真实了些。
      那种阴冷霸道让人不安的感觉。
      “尊主许久未进食了,想吃些什么?”花青温柔地道。
      花见嗔看着花青淡色优柔的眸子,那里面是不掩的疲惫和担忧。
      “先不用。”花见嗔淡淡道,伸手摘了脸上面具,抛到一边,花见嗔微微扬起脸,看着他,微笑:“现在,吻本座。”
      花青突然僵住了,他显然是没有听清花见嗔说的话,愣怔了半晌,直到花见嗔耐着性子再说了一遍,他才终于不可置信一般地,蓦地直视着花见嗔,面上泛起一层薄红,连耳朵尖上也染了艳色,仿佛透水而出的艳色花朵。
      那双浅色的眼眸,温柔缱绻,楚楚如同荡漾起春水。
      当那淡色而形状姣好的唇落在花见嗔的唇上时,小心翼翼、温温柔柔,那种春草清辉般的气息,也不是那么让花见嗔难受。
      花见嗔扣住他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他的舌磕磕绊绊地探了进来,生涩得很,他的手撑在花见嗔脸的两侧,几缕发丝垂落在花见嗔的脸颊上,沁凉如水。
      以前在床上,他们从不接·吻,现在确定了。
      不是他。
      那么,是谁?
      薛半素?
      花见嗔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云栖?花见嗔被自己兀然冒出的这个念头一惊,怎么可能·····

      “哥,你们在干什么?”云栖的声音本就清冷如同珠玉相击,剔透以及,此刻想必是刚睡醒,揉了揉眼睛,尾音中带出一丝娇憨。
      头发睡得稍乱,右边脸上还有被压出的红印子。

      花青慌忙起身,垂着眼,脸忽地煞白。
      “花青,你退下吧。”花见嗔看了他一眼,有些莫名。
      “可是····”
      “退下。”花见嗔淡然道。
      “遵命。”花青告退,声音里有些苦涩的意味。

      “云栖,若还想再睡会,到床上来。”花见嗔笑着拍拍身边的位子,见他闻言果然不再计较方才那个问题,高高兴兴地蹭到花见嗔的床上,小心翼翼地一头钻进被窝,又一把搂住花见嗔的腰,力道有些蛮横,花见嗔知道这是他习惯性地动作,从小到大,皆是如此。

      他长大了,自然有自己的卧房,小时候,也只有他们二人这般依偎着了,只可怜花云栖打从娘胎出来便有心疾,经脉凝涩,身体孱弱,必得寻几处好山好水温养人的境地,每个月都要出外调养,上个月便是去了白骨窟,将养身体。
      他的体温也是温凉的,可比起花见嗔,那就可说是温热了。
      “哥,你的身体还是这般冷,什么时候才能暖和一点呢?这回可真是吓云栖了,哥哥,你就不要再练《折花功》了好不好?”云栖抱着花见嗔,将脸搭到了花见嗔颈窝上,声音闷闷的。
      花见嗔也只是替他将他耳边散乱的鬓发别到耳后,不置可否。
      云栖年纪还小,又自小身体孱弱不宜练武,自然不会知道,不是花见嗔想练就练想罢手就罢手的,有些路,一旦走上了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而方才薛半素说得那个方法,花见嗔是万死也不会尝试的,若真如此,那女人的话语岂不是成真了么!
      “哥,你身上好香啊。”云栖也不再纠结方才的话题,只仰起脸嗅了嗅,鼻翼抽动,可爱得如同某种小动物一般,他的下巴抵在花见嗔的锁骨边上,凝视着花见嗔。
      忽而又装出一副色·眯·眯沉醉的好笑样子,一张雪白小脸,两弯远山眉如黛,一双寒霜目如星,明明是冷清至极的长相,却是娇嗔使性,使得人没柰何,笑起来时一对梨涡浅现,又是春丝醉软,风月无边。
      他说的应该是衣袍上沾染的熏香罢,殿中总是燃着熏香,时间久了,身上、衣上也会浸润一些,不由得好笑:“只不过分别了一个月,便觉得你哥哥新鲜了?”
      “都一个月见不着哥哥了。”声音里是显而易见的委屈,毛茸茸的脑袋蹭到了花见嗔的鬓角,“就怕时间长了,哥哥哪一天都不记得云栖了,也不接云栖回来了。”
      闻言失笑,“怎么会?这世上我最疼的就是云栖了,你呀,什么时候能长大呢·····”花见嗔轻轻地将手放在他的脑袋上抚摩,“在白骨窟的一个月过得如何?那白骨窟是否真如名字那般可怖,或者,遇上什么好玩的没有?”
      “哼!云栖都不想说,每天都想着回家·····不过那里的东西倒是挺好吃的,还有好些好玩儿的玩意,山上有狐狸,是雪白雪白的,谷里的人还恐吓云栖说那些狐狸在月圆之夜喜欢抛圆圆的东西,就是人的头,还能修炼成精,变成美女,来吸人的精气·····真当我是小孩子吗!”
      狐狸?倒是薛半素这厮,恐怕是千年的狐狸变的····花见嗔不由得如此想。
      “对了!那里的石头可稀奇了,还能开花,十分艳丽,但质地却如同玉石·····呀!差点忘了,云栖还带了几朵回来。”他从衣襟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素色锦囊,从里面倒出一朵朵晶莹玉润的小花来,那花只有小拇指指甲那么大,却十分繁复美丽,色泽鲜红如血玉,摸起来竟也是玉石般的质地。
      果真是一朵石花,形态富丽,花瓣层层,如同一朵玫瑰一般,可惜美则美矣,却不知能做什么,若单单只是赏玩,未免太小了些。
      “送给哥哥。”他将那朵花收回锦囊里,一脸认真地将之放到花见嗔的手里。
      花见嗔笑了笑,自然愉快地收下了。
      他看了花见嗔一眼,似乎思虑了一阵,转而伸手将挂在颈上藏在衣下的一块玉拿了出来,有些珍重地道:“云栖知道,哥哥所练的折花功现在已经到第八层天魔舞了,这一层险之又险,云栖没用,没办法帮哥哥什么,这个,就送给哥哥吧,这个是娘亲给我的,千叮咛万嘱咐云栖要收好,现在我想将它送给哥哥,也可以护佑哥哥·····”
      娘亲····
      花见嗔听到这两个字,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又是一阵恍惚。
      原来那是一枚羊脂玉质地的平安扣,十分地温润细腻美玉无瑕,其上用小纂体刻着四个字——“天锡嘉福”。这枚平安扣是从小就挂在他颈上的,他从小体弱多病,这玉就如同他的护身符一般。
      说起来,他想要将这枚玉扣给花见嗔,也不是第一次了,可是,花见嗔怎么可能会忍心将之拿去呢?
      这一次,也自然是回绝了。
      云栖也没有再勉强,只是低垂眉目,掩去眸光,若有所思,良久不再言语。
      之后,他又讲了许多好玩的物件风致,说着说着,眼皮越来越沉,至终便睡着了,迷迷蒙蒙地一翻身,竟然将花见嗔压在了身·下,迷瞪瞪地咕哝了一句:“哥哥,云栖好喜欢你。”
      便又昏昏然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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