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如刀蝶如雪

作者:萧六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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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匪席


      ·····

      微风轻拂,满园灼灼的桃花树便簌簌地落下许多桃花瓣,有好多嫣然花瓣落在深碧的池塘里,一圈一圈的波纹轻轻荡漾,池中养着许多锦鲤,听见动静便聚集过来,还以为是人来投食了,浮出水面一张口,却是把桃花瓣吃了去。
      他看那些碧水之中肥大的锦鲤,橙橙白白的,看得出神。
      这样被人豢养着,什么也不用担心,却一辈子出不了这池塘的锦鲤,会快乐吗?
      “傻子,你在看什么呢?”他正想的出神,一声清渺如同珠玉相击的少年声音在身后不远处响起。
      “啊,少主,我,我在看这锦鲤。”他回过头去,晴空万里,春阳光明。
      他看见那个小小少年朝他奔来,一时间满园的韶光,无尽的春色,绯艳昳丽的桃花,全都失了颜色。
      少年一跃到他身旁:“傻子,锦鲤有什么好看的,终究是被人养在池中的蠢物。”
      “少主,我,我不是傻子了。”他有些羞赧地道,因为他已经渐渐想起了从前的事,他已经大概知道自己是谁了,可是他谁也不敢告诉,因为他怕,他一说出来,就再也不能留在少年身边了。
      他这样说,却引得少年一笑:“哈哈哈,傻子说他不傻了,好吧,不傻就不傻了。”说罢,又道,“别看什么鱼了,你来看看这个----”少年说罢像是炫耀似的一伸手臂,宽袖垂落在手肘,露出缠绕在白玉似的臂上的----
      “哇!”他吓了一大跳,差点一个趔趄,掉到池塘里去,好在少年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他的衣袖。
      “哎,你怎么这么胆小,这可是我新交的朋友,他叫小白。”
      原来那臂上缠着的竟然是条雪白的蛇,有成人的拇指粗,长长的蛇尾还蜿蜒在衣袖内,看不到头。
      他有些怯怯地道:“它不咬人吗?”
      “小白不咬人的,小白可乖了,你摸摸看。”少年笑起来,盈盈如春水,灼灼似桃花。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又这么好看的人呀。
      他心想……
      他睁着眼睛有些好奇,便真的伸手去想摸摸那小白蛇的头,结果却被咬了一口。
      到是换得少年不好意思起来,一把捏住白蛇三寸,把它扯下来放到一旁挑花树上去,嗔怒道:“小白你真是的,你怎么能咬人呢。去,一边玩去。”说罢捧起他的手,看那被白蛇咬了一口的手指,“放心,小白它没毒的,哎,傻子你疼不疼啊。”
      “不疼,我不疼的。”他却没有看自己的手指,而是看见小少年露出的手臂上,因为凑得近了,才看见的一点点细细小小的红点,像是长了密集的红疹子似的,那是被针一下一下扎过的痕迹,
      他一惊,又觉得自己心里开始一抽一抽地疼起来:“少主,你的手!疼不疼啊?”
      他想那一定是很疼的,很疼很疼的,可他又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小少年:“宫主她·····”
      小小少年却是黯淡了眸光,可那颓丧也只有一瞬,转而有些恣意道:“我才不要练那么邪门的功夫,我就骗骗那个女人好了,一辈子不要练满第一层,就不用·····哼,我才不管那个女人怎么疯。”
      小少年说得那样轻松,可他却好心疼啊,心脏都是那种钝钝的痛。
      “不说这个了。”小少年却笑了,“说起来,那个女人又叫我念诗给她听了,我都背下来了,要不要我背给你听?”
      是不是阳光太晃眼了,他竟觉得眼睛好酸,眼前深红浅黄的春色都被蒙上了一层泠泠的水光,看不分明,他听到自己装作雀跃的声音道:“好啊,好啊,我最喜欢听少主念诗了。”
      “傻子你怎么这么爱哭鼻子,也不知道羞。”两人其实差不多高的,小少年伸出手来,揉了揉他的头发,青稚的声音如山涧叮咚的泉水:“你可听好了---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

      好冷啊。
      寒冬腊月,北风呼啸,大雪纷纷扬扬,有洋洋洒洒的琼花穿过数枝寒梅,穿过庭院回廊,轻飘飘飞落到人的脚下。
      “你这傻子,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进去陪他罢!还真是个傻子·····”他被人一把推进门内,身后那人说罢嗤笑着一把关了门。
      “宫主虽然吩咐我们把少主关在这里,但是我们连个大夫都不请过来,少主要是受不住死了,我们恐怕不好交代吧。”又一道女声道。
      “哼,他算什么少主,不过是宫主手上的一个小玩物。”那个把他推进门的女子这样说。
      “嘘!你这说的什么话?你这样不谨言慎行,迟早要祸害及身!”
      “怎么,不许我说真话?宫主现在怒气正盛,就算他今夜死在里头,我看也起不了半分波澜,到是宫主亲手打的那二十鞭,也要让他今时见了阎罗了。真不知是做这所谓的少主好,还是当初在他不知事时就送到小倌馆里好。”
      “你,你这张嘴!”
      他在门后愣愣地站了一会,也懵懵懂懂地听了一会了,却好像根本不理解她们说得是什么意思。
      只有一个念头,少主,少主呢······
      “少主。”
      这间房子好像荒置了经年,角落里结着蛛网,阴沉至极,有腐朽冰冷的气息弥漫一室,此时已是日暮黄昏,屋子里也没有灯火,黑黢黢的看不分明。
      “少主。”
      他一抬头,就看到了大厅正中摆着的一副灵位,供桌上的瓜果点心都已经腐烂了,木牌上也蒙了尘埃,蓦地一个荒唐至极的念头出现在他脑海中……
      不可能!
      他心中大惊,一瞬间面色惨白,差点站立不住扑倒在地,好在他看清了木牌上的字:

      亡夫楚杏白之位。

      心中才定,虽然还是忍不住发抖,但还是打起精神在空旷冰冷的屋内,急急寻找少主。
      绕过灰扑扑的屏风,却在最里面耳室的榻上看到了少年。
      那榻上一条被褥也无,四处皆是积落的灰尘,少年就趴在冰冷坚硬的木榻上,一动不动。
      他扑过去,扑到了塌前。
      却见少年的身上衣裳破败,一条条触目惊心的鞭痕横亘在少年单薄稚嫩的背上,一道又一道的新鲜血痕,皮碎肉烂,还没有结痂,还在汩汩地留着鲜血,他颤颤地伸手,可根本不敢去碰。
      “少主!”他又唤了数声,可少年一直昏迷不醒,他连忙脱下自己的棉衣,小心又小心地盖在少年的背上。他伸手去探少年的额头,烧得好烫,惊得他像触着了火一般一瞬间就缩回去了。
      他又发起抖来,不是冷得,而是疼的,这鞭子一鞭都不曾落在他的身上,可他还是觉得疼得像是也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疼,疼的好像呼吸都是艰难,他怕,怕少年自此再也醒不过来了。
      “少主……”
      他忍不住哭起来,少主说的没错,他就是一个没用的,爱哭的小鬼。
      不行,少主受了重伤,昏迷不醒,还发起了高烧,今夜又是这样冷,得赶紧找人。

      “开门!开门那!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少主他发高烧了,快来人哪!”他冲到门前,拍得手掌生疼,可是那门竟然被反锁了,门外也再无人应声,他想要把紧闭的窗户推开,竟然怎么也推不开。

      黄昏最后一缕昏沉的光线透过紧密的窗格透进来,照见那个孤独的灵位。
      一室冰冷。

      “少主,就让花青陪着你罢。”他怔怔地回到了那一方塌前,小心翼翼地自身前抱起昏迷少年,让少年趴在他的身上,温柔地喃喃低语。
      趴在我的身上,应该能好受一些吧。
      他伸出手,十分温柔地,又紧紧地抱着少年,本是泪痕未干,却突然露出一个青稚的笑容来。
      少主,花青说好了会一直陪着你的,即使你要去黄泉,我也会追上你的,不然你一个人的话,就太孤单了。
      ·····
      风雪呼啸了一夜,这一夜冰冷地好像人心。

      这二天风停雪霁,呼啦一声,门被推开,一时天光大盛,外间已是白茫茫一片天地。
      他一直看着少年,不敢稍错,一夜未睡,天微亮时却实在忍不住阖了一会眼,此刻被惊醒,急忙去看身上少年,少年还是昏迷着,可万幸的是,烧已经退了。
      他还来不及高兴,就有一个童子带着一大群人急冲冲赶来了。
      还没等他说话,就有人把他从榻上拉下来,看见那童子是谁以后,他也一时低头,跪在了童子的脚边。
      那童子急忙去看榻上少年,一番查探,命人将带来的狐裘披裹在少年身上,而后一叠声哭叫着“哥哥”,却见少年仍旧昏迷。
      那童子粉雕玉砌,淡眉微蹙,一身红衣,雪白的一圈狐狸毛围在颈间,颊边还挂着两滴晶莹泪,声音是十分稚嫩清亮,他好像才注意到他似的:“昨夜里就是你一个人在这房中?”
      “是。”
      没想到童子十分生气,骂道:“腌臜东西!我哥哥身受鞭刑,已是昏迷,这里这么冷,昨夜你为什么不唤人!为什么不唤!”
      “我····”他想说话,他想辩解,他更想再看看少主如何了。
      可那童子却根本不等他说,好像就是要来置他于死地似的:“来人,给我打他!我要他死!”
      雨点般的拳脚就落在他的身上,他下意识地用双手抱头,却不想听到那童子说:“先砍了他的手!”立时有人拿住他的手,抽出雪亮的刀来。
      少主·····他心里叫道,以为今日就要命丧当场了。
      “住手·····”却听见一道虚弱以及的声音,制止住了那执刀之人。
      ······

      “少主!”那些红红白白的颜色兀然远去,他蓦地惊醒过来,见四壁苍苍,室内昏暗,而他全身冷汗涔涔,背上火辣辣的痛楚也逐渐清晰起来。
      “公子!”原本在床边为他换额上毛巾的小丫头,爱哭的莲枝一下子就跪倒下来,抱着他的手臂,喜极而泣,“公子你终于醒了,莲枝以为,以为公子再也,再也·····”说道这里,却是泣不成声。
      “我怎么会丢下莲枝呢。”青年笑了笑,笑容还是那样温润,往事是那样美好,他竟然有些不愿意醒来了呢。
      “莲枝,我睡了多少时辰了?少主、尊主呢·····尊主,他还好吗?”
      莲枝抽抽噎噎:“公子,公子你已经睡了三天了,粒米未进,莲枝,莲枝只能拿布巾润一点茶水给公子。”三天吗,难怪他觉得好渴,好饿。
      再说道那人,莲枝却是有些恼恨的,她胡乱地拭去自己面颊上的眼泪:“公子昏迷的时候,我去请大夫,可没有一个人来看过公子,都说,都说是尊主的命令,我不相信,去,去求过尊主好几次,可尊主,尊主他,他只管自己的弟弟,根本不管公子的死活。”
      “是吗?”他看着案上的海棠恹恹地没有一点生气,就好像要死了一样,真像他此刻的心啊。

      ······

      这边厢云栖独占了自家哥哥,一番撒娇使性,花见嗔也都依他。
      等他情绪渐渐稳定下来,花见嗔又陪着他吃饭,如今正是春景大盛,他带着他到遍植奇花异卉的花园里走走,回无鸾殿的路上,已是掌灯时分了。
      望着天风满园,这该是趁着东风放纸鸢的时节,天色渐黯,园子里次第燃起了昏黄灯火,花见嗔却想到了花青。
      前几日花青身边的丫鬟屡次求见,不知是为着什么?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么?如此想着,便吩咐身边人去看看花青,问他有什么事。
      那人很快就回来了,来时花见嗔还站在亭中,望着一池的,小小的新碧荷叶出神,却听闻花青不在自己的居处,便思想着还有哪里是他可去的?
      直到花见嗔回到无鸾殿,却见花青如同往常一般侍立在殿前,望见那双浅色温柔的眸子,便不禁怔了怔。
      见花见嗔来了,花青也并不多言,只是吩咐着将刚刚做好的菜肴呈上来·····花见嗔也便将心底方才莫名其妙涌上来的几句关怀的话语给咽下了。
      是了,方才花见嗔一直陪着云栖吃饭,一直注意着云栖的情绪,时不时为他剥一只虾,剃掉鱼骨,或者说上一个小故事逗趣,自己却没有吃几口的,眼下,还真的饿了。
      花见嗔本还想问他前几日还有什么事,眼下见他已是大好的模样,便什么也不问了。
      可是花见嗔想,这个人,还真是奇怪,自己那样对他,可谓狠毒无情,他竟一点也不恨他吗?抑或将这些恨意都深深掩藏?若说真有所谓的“爱”·····
      一时间摇了摇头,颇觉得有些荒唐。
      “尊主,您憔悴了好多。”清朗优柔的声音,一如三月的春风拂过柳枝,鹅黄绽于新翠。
      花见嗔一边看他为自己布菜的动作,一边叹息,那修长白皙的手衬着乌筷,越显莹润,为什么只是这样夹菜的动作,都有一种仿佛掬月抚花之美,听到他说的话,倒有些不以为然,花见嗔脸上还带着面具,又怎能看出他憔悴了?
      “是吗····”花见嗔淡然道,“云栖大病了一场,眼下方是好了。”
      听到这话,花青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垂下眼睫,布菜的手也是一顿。
      “过些日子本座要出门一段时日,帮本座好好照顾云栖。”花见嗔看着他低眉垂目的模样,道,“旁的就不要管太多了。”
      “是。”花青闭了闭眼睛,再睁开之时,如同这夜色一般,温柔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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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一对挺可怜的,小时候同病相怜依偎取暖,后面也会有些回忆,有时候写着写着就想让他们1V1了。花青是真的喜欢见嗔哥哥,见嗔哥哥又何尝不是……
    只是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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