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心娇娘

　　宋福婉整个人都埋在架子床里头，脸红得不像话。

　　“别…别打我…”

　　“我真的什么都不曾瞧见…”

　　“我不敢了…”

　　宋福婉小猫一样蜷着，眉头紧紧皱着，她越是用力，手便攥得越紧。

　　手越用力，她便越疼，越陷在被毒打的梦里出不来。

　　“疼…”

　　“我疼…”

　　徐恒两辈子加一起没见过宋福婉这个样子，当即就慌了，但他到不了宋福婉的跟前，宋福明，张氏，周平，外加松雨，缀雨两个丫鬟将他拦在最外层。

　　张氏哭着唤她：“福婉，福婉……”

　　回答张氏的是，宋福婉小猫似的呜咽。

　　“我不敢了…”

　　“再也不跑了…”

　　“我不想死…”

　　张氏急得直哭，捏着帕子同宋福明道：“快些下药才是，都开始说胡话了，若是烧坏了脑子……”

　　宋福明急急地说着方子，但又觉着让丫头去，一来一回皆是耽误工夫，自己亲自奔着药房去煎药了。

　　宋福明让出位置来，徐恒几步到了福婉床榻前，张氏诧异不已，没想到徐恒竟然进了福婉的屋子，张氏扭头看了周平一眼，周平冲她微微颔首，张氏才微微放下些心来，只以为是几人商量好了，要让徐恒将福婉接走。

　　周平问张氏：“好端端地三妹妹怎么发起了高热？”

　　张氏自责道：“原本昨日回来就有些不好，不知是在湖边吹了风，受了凉，还是受了惊吓，我原说要让夫君给她开个方子的，但你们昨日在忙，福婉又说自己不碍事，我便想着今日再给她瞧，可没想到她今日又去了汇宝居，接回来一个小孩子，等安置好那个孩子，整个人就倒了下去，松雨几个这才发现，人已经烧起来了。”

　　周平看向松雨，冷冰冰地问：“怎么回事？姑娘成了这个样子，你们贴身伺候的，竟然半点不知吗？”

　　松雨咬着唇，早已经红了眼，自责道：“是奴婢没有照看好姑娘。”

　　“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住在汇宝居？”周平说这话的时候，扫了一眼徐恒，徐恒不为所动，一直专注地盯着宋福婉。

　　松雨：“就是上回奴婢跟您说的大庆班，那孩子是姑娘从大庆班买回来的，他们作践孩子，那么小的孩子，给她卸骨练缩骨功，姑娘瞧不过，买了她回来，安置在汇宝居，不想那孩子谁的话也不肯听，只瞧见姑娘才能安生下来，今日孩子在汇宝居里一直哭闹，那边实在没办法了，给姑娘传话来，姑娘便亲自去了。”

　　松雨说到这儿，顿了顿，咬着牙道：“姑娘要回来的时候，那孩子一声不吭地跳了池塘，姑娘心急下去救了，衣裳都湿透了，该是那会儿就受了寒，但那池塘水不深，孩子淹得住，没淹住姑娘，姑娘换衣裳的时候还说没事，让奴婢几个看好孩子，没想到姑娘身子不舒服，一直忍着……”

　　说到底，是那个小孩子一直在闹，两三岁的孩子，也不说话，除了哭，只是哭，不哭了，就一声不吭地做傻事，总归离了宋福婉，她就要跳池子，宋福婉没办法，将她接了回来。

　　徐恒将这一切都听在耳里，心里愈发坚定，那个诬陷了整个徐家的人，必然不是他面前这个宋福婉，她连一个陌生的孩子，都肯不要命的去救，又怎么会诬陷至亲之人？

　　徐恒去摸宋福婉的手，将她紧紧攥着的拳，一根一根地掰开，用自己温热的手掌去安抚她。

　　然而架子床里的宋福婉却开始哭了，她哭得很小声，不似张家姑娘那样一直嘤嘤嘤的哭，她压着声儿，小声啜泣，若不是徐恒离着近，大约都听不到。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你放过宋家人吧……”

　　“他们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要杀，只杀我一个……”

　　“跟他们没关系……”

　　宋福婉又陷入另外一个梦境中，她虽小声哭着，但表情却渐渐平静下来，似是带着大无畏的心……

　　张氏听得真切，心里再也承受不住，用帕子捂了嘴，跑了出去。

　　周平的脸色也着实算不得好看，堂堂七尺男儿，深吸了一口气，才止住了泪意。

　　然而跪在脚踏上的徐恒却流了泪，他转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周平：“她在说什么？”

　　周平被徐恒的眼泪惊到了，觉着徐恒便是再怎么心疼宋福婉，也不该到落泪的地步，他一时琢磨不通徐恒的心思，不敢妄言。

　　徐恒不肯罢休：“她一个宋家的娇女，谁敢打她？你们对她动过手？”

　　周平摇了摇头，尽量沉稳道：“不过是高热说的胡话，做不得数，许是三妹妹做了什么噩梦，才会如此，徐大人多虑了，正如徐大人所言，她是宋家幺女，我们宠着她还来不及，如何会对她动手？说起来，她此生受的最大挫败与委屈，还是徐大人所赠。”

　　徐恒仿佛被周平当胸捅了一刀，只觉得痛彻心扉，若一切如他所猜测的那样，那他对这个无辜的福婉到底做了什么？

　　徐恒忍着心痛，一字一句地问：“宋家到底有几个三姑娘？你们不曾打的到底是她，还是你们口中的三妹妹？”

　　周平心中大骇，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纵是刚刚张月桃出现的时候，周平也有一瞬间的慌乱，但想着张月桃和宋福婉这几年张开了，总没那么相似，徐恒怎么也不可能一眼认出来。

　　但周平不知道的是，宋福婉就是扎在徐恒心底里的一根针，从上辈子到这辈子，即便是徐恒临死之际，想得最多的那个人，也只是宋福婉。

　　宋福婉的五官，在他的心底里描摹了多少遍，圆润的也好，瘦削的也罢，人的五官总不会变的，是以徐恒在看到张月桃的第一眼，就与心底里的那个人对上了。

　　徐恒这会儿像是压抑了许久的狮子，他浑身上下都是戾气，慢吞吞地站起身来，似是从地狱里站起来，一步步地向周平走去：“你们是不是打过她？逼迫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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