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分之一异瞳

　　家长会这件大事就像一根扎在脚底板的刺，想不起来时既不痛也不痒，一旦记起来，就抓心挠腮的难受。

　　晚自习再次多了一个谈论的话题，学生们互相拷问单词的时候时不时插一句，提一嘴下周的家长会，

　　有同学和朱文静高一一个班，见过她妈妈，夸赞道：“我记得文静你妈妈长得特别好看。”
　　朱文静笑成了花：“没有没有，她就是人瘦了点，身材好了点，长得也就一般般。“

　　同学：“长得才不是一般，上次家长会我和你妈妈迎面撞上，她穿着黑色长裙，带着墨镜，和明星一样好看。”

　　朱文静继续谦虚：“是有挺多人说她长得像明星的，实际上一点都不像。”

　　丁一朵不忍听她看似谦虚实则嘚瑟的样子，拉着罗一瞳逃课去小超市，买了两根糖葫芦，一人一根抱着啃。

　　丁一朵拽着罗一瞳蹲在柱子旁，问她：“家长会你爸妈谁来？”
　　罗一瞳腮边鼓起一块，嚼了口糖葫芦，讷讷说：“我妈？”
　　上次家长会是罗爸来的，这次轮到罗妈了。

　　丁一朵说了句真好，继续抱着糖葫芦啃。

　　.

　　年后一直多雨水。
　　凌晨时分，窗外噼里啪啦下起雨，隔着厚玻璃窗能听见窗外呼呼的风声和雨打在窗户上的声音。
　　罗一瞳一度惊醒，听见宿舍里有人说话，喊着下雨了有点冷之类的话题。
　　她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再次睡着。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洗漱时听见别的宿舍有女生咋咋呼呼，一边比划一边说着昨晚的雨下得有多大。
　　她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站在宿舍楼底才意识到雨下得到底有多大。

　　宿舍楼前水泥路上成了汪洋大河，浑浊的雨水溢满整个地面，从宿舍楼到教学楼，再到操场，凡目光所及之处到处是浑浊的雨水。

　　连站在门口的社管大妈都在感慨：“往年都是夏秋交接的时候下这么大的雨，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暴雨了？”
　　另一个社管大妈套着棉服：“谁知道呢，龙王什么时候打喷嚏，咱们小老百姓也猜不了。”
　　“气温降得太快。”
　　“忽高忽低的，谁受的了。”

　　罗一瞳三人跑回宿舍，翻箱倒柜开始找鞋子穿。
　　地上积攒的雨水太多，人走在路上水没过鞋底，深的地方甚至没到脚踝。

　　罗一瞳那半行李箱没用的东西发挥出作用了，她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找到一双灰色雨靴，穿上后靴子到膝盖。

　　朱文静和丁一朵羡慕的看着她的靴子，问她哪来的，罗一瞳随口说了句罗妈准备的，再次迎来一轮羡慕的眼神。

　　到教室发现学生穿什么鞋子的都有。
　　有运气好有雨靴穿雨靴的，运气差直接穿运动鞋，湿透了走进教室的。
　　还有人有人拎着鞋子穿拖鞋进教室，这会正坐在座位上换鞋。

　　穿拖鞋的人不少。

　　原宥也穿了双拖鞋，正拿了鞋子要换鞋。

　　罗一瞳看喊住他：“你的脚是湿的。”

　　她的话没什么影响力，原宥听见后嗯了一声，继续穿。

　　罗一瞳起身拉住他，从桌洞里掏出一卷卫生纸，撕了很长一节递给他，示意他擦干后穿鞋。

　　见原宥穿好鞋子，她好奇的问道：“冷吗？”
　　早上的温度出奇的低，往教室走的时候，脚踩在雨水里，隔着靴子都能感受到刺骨的温度，更何况赤脚淌水。

　　原宥说了句不冷，趴在桌子上闭眼假寐。

　　他最近忽然沉默了很多，不开玩笑也不乱跑了，除了爱睡觉，和教室里最最普通的学生一模一样。
　　乖得出奇。

　　月考没有因为暴雨推迟，考试当天，多数学生冻得嘴唇发紫走进考场，颤抖着手接受肉.体和灵魂的双重考验。
　　如此坚持了两天，月考一过，大批学生倒下。

　　校医护室的门诊部排起了长龙。
　　丁一朵号称万年不感冒不发烧，这次也倒在了大部队中，光荣中招。

　　罗一瞳陪她去医护室的时候，多拿了几包板蓝根，自己喝了两包，另外几包给了原宥，并监督他一天喝两包。

　　她发现原宥这人生病不喜欢吃药打针，也不喜欢往外说，只会闷不吭声一个人扛着，扛不住了继续闷不吭声扛。

　　她不想他扛，只好多废些心。

　　月考过后便是周末。
　　由于感冒发烧的学生众多，老师们难得仁慈，作业布置的极少。

　　罗一瞳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写完，下午半天是自由活动时间，可以出去玩会儿。

　　午休过后，她头脑有些晕，没能爬起来，又躺在床上睡了一会儿。再醒来时已经下午三点，肚子咕噜噜叫唤，她才想起来没有吃午饭。

　　食堂的大部分窗口关闭着，只有零星几个开着。

　　罗一瞳走到一个窗口前。
　　餐厅里还有很多学生，她所在的窗口前排着五六个男生，外套半挂在身上，有一个学生染着一头黄毛，头顶中央的头发根根数起，这么显眼的发色和古怪的发型，也不知道怎么逃脱年级主任的火眼金睛的。

　　罗一瞳脑袋里像塞了一团浆糊，浑浑噩噩的，心不在焉的站在那里排队。

　　前面的男生不知道说到什么话题，不顾形象的哈哈大笑起来。她前面的男生人高马大，穿了已经黑色毛衣，毛衣后面印着张开血盆大口的老虎头。

　　那个男生也跟着一起笑，笑着笑着完身子后仰，往后退了一步，一脚踩在罗一瞳的脚上。
　　那瞬间，罗一瞳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前男生粗略估计一百六七十斤，如此重的人踩在她脚上，差点没把她脚指头踩断。

　　男生也感觉出来了，急忙回头闪开，低头说道：“对不住对不住，我没看见啊。”
　　罗一瞳小声说了句没事。

　　染黄毛的男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喊道：“吉哥，怎么回事？”

　　男生面对黄毛立刻换了副口气，不耐烦说道：“你管那么宽干什么？”说着再次转过头看向罗一瞳。

　　他长得还可以，大眼浓眉，没有表情的时候略有些凶悍，就是浑身透着股懒散味，和拆了骨头一样。说起话来倒是中气十足。

　　男生名叫张吉。

　　闻名一中的校园扛把子。

　　张吉起初看到身后的女生，没有留下什么印象，再看第二眼，突然觉察到女生长得很好看，再看第三眼，已经是海浪中摇晃的小船，稍稍一个浪头，就会翻船沦陷。

　　他曲身折腰，尽量放矮身形，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笑眯眯地说：“同学你好啊，我这个人有点重，踩人狠，要不领你去医护室看看？”

　　罗一瞳摇摇头，低声说了句不用。

　　张吉眼睛一亮，缠着人不放：“那你叫什么名字？我宿舍还有瓶喷雾，消炎止痛的，我拿给你。”

　　他还想说什么，面前的女生摇摇头，扭头离开了。

　　人一离开，张吉正经神色一收，揽过旁边小弟的肩膀，咳嗽一声说道：“刚才那女生……谁知道是几班的？”
　　小弟摇头：“谁知道几班的啊，长成那样的太多了，分不清啊。”

　　张吉跳起来，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放屁！老子见过的女生多了，哪个有她可爱？哪个有她可爱？嗯？！”

　　小弟捂着脑袋不敢吱声。

　　黄毛跑过来：“我好像见过。”

　　“谁？！”

　　“那女生好像和刘起源认识。”

　　.

　　刘起源成为张吉小弟多日，第一次接到老大召唤，整个人激动地不行，数学课上念念叨叨，手心发汗，紧张地作业都做不下去了。

　　老皮叫了他两声，他没有听到，咬笔头戳纸。

　　第三声，罗一瞳碰碰他，他惊叫一声：“什么？”
　　罗一瞳笔点在练习册上某道题，小声说：“老皮叫你回答问题呢。”

　　刘起源还在怔忪时，老皮再次喊他：“刘起源，你神游什么呢？说说这题的答案。”

　　刘起源看了眼题目，是道大题，一共三小问，他练习册上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写。

　　罗一瞳刚想把作业本推给他看，老皮从讲台上走下来，三角尺戳在刘起源练习册上：“呦呵，没做啊。”
　　刘起源耷拉脑袋。

　　老皮：“刚才我问的哪道题？”
　　刘起源手指头盖住题目：“这题。”

　　“第几问？”

　　他傻眼了，结结巴巴说：“第…第二问？”
　　见老皮不说话，又摆手否认：“不不不，第一问，您问的是第一问。”

　　老皮气笑了：“你怎么不说是第三问？”

　　“就我这智商，第三问那么难，皮总您肯定不会问我第三问的。”

　　教室里笑倒一片，老皮没忍住也笑了，示意他站一节课，找了另一个同学回答。

　　下课铃打响，刘起源一屁股坐在座位上，脑袋盖在书底下嗷嗷嗷直叫唤，吓了罗一瞳一跳。

　　就在罗一瞳以为他正常了的时候，他突然抬起头，大吼了一声同桌，一把抱住她呜呜哭起来。
　　罗一瞳僵在原地不敢动，下意识去看原宥。

　　原宥难得没睡觉，正在找英语课要讲的试卷和习题，见她看过来，目光幽幽，似笑非笑。

　　罗一瞳后背发凉。

　　刘起源还在哭，好在朱文静回头问题，看见他死抱着罗一瞳，硬把他胳膊掰开，砸地鼠般拿英语课本嘭嘭嘭砸他脑袋。

　　“刘起源你疯了吧，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刘起源失声痛哭：“我太开心了，我吉哥终于找我了，他终于想起来他还有我这么个小弟了，呜呜呜，老子太开心了。”

　　丁一朵课本嘭嘭嘭砸他胳膊上：“管你开不开心，动手动脚该揍。”

　　罗一瞳默默点头，并趁他不备也砸了两下。

　　她莫名心虚，砸人的时候用了十二分力气，打人的时候偷瞄原宥，见原宥没看过来，稍微松了一口气。

　　她和原宥的关系很复杂，说是普通的同学关系，没有哪个普通同学会吻在一起，还不止一次。
　　说是情侣关系，原宥却好像分裂了人格，温柔的时候沁了蜜一样对你，不温柔的时候冷情的可怕。前一秒握着你的手温情脉脉，后一面翻脸如翻书，仿若不认识你一样。

　　罗一瞳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她下巴抵在桌子上，笔尖一下一下点着纸，黑色小点串成串，渐渐显露出人的轮廓。

　　是个小火柴人，左手拿着笔，右手拿着卷子，卷子上写着原宥，成绩栏画了个大大的零蛋。

　　她笑了一声，很快收起表情板住脸，几笔下去划掉图案。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