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分之一异瞳

　　夜里十一点，原宥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一丝睡意也无。接了杯水站到阳台前，看着窗外昏暗的路灯发呆。

　　没过多久，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原宥抿了口水，轻声说：“还没有睡？”

　　罗一瞳穿着肥大的睡衣，睡裤太长拖到脚下，她弯腰卷卷裤腿，讷讷嗯了声，站在他旁边。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原宥喝完杯子里的水，一手拿空杯子一手扯住她的衣领，拎兔子一样把人拎出阳台扔到沙发上，递给她一杯水，看着她喝完后，粗暴的揉揉她头发，说道：“回去睡觉。”

　　罗一瞳摇头：“睡不着。”

　　原宥：“睡不着闭着眼睛数羊。”

　　罗一瞳眼珠子滴溜溜转，突然提议道：“你也睡不着，我也睡不着，你寒假作业做了吗？我教你写作业吧！”

　　原宥拿水杯的手一僵。

　　半夜。

　　零点二十分，孤男寡女坐在书桌前，穿着睡衣写作业。

　　原宥看着试卷上的数学题，一口闷气堵在胸口，他体质好，这么冷的天在外面呆了几个小时也没有感冒，但到底是吹了风，头有点晕，看着几何题语气没有波动：“我困了。”

　　罗一瞳完全不困，打草本递到他面前：“这个地方算错了，第一小问的答案你算错了，第二问带入的数值也不对，你看这里……”

　　话没有说完，一只手盖在她嘴上，原宥面色不善：“闭嘴。”

　　罗一瞳呜呜呜张嘴。

　　原宥食指和拇指捏住她上下嘴唇，面无表情道：“我困了。”
　　罗一瞳猛摇头。
　　原宥：“我困了。”

　　罗一瞳去拽他手指头，被他一把抱住，下巴垫在她肩膀上，语气带着讨好的音调：“睡觉好不好？”

　　惯常冷漠的声音突然温柔起来，尾音的语调上扬，像是带了钩子一样，勾的人心猛跳。

　　罗一瞳不再挣扎，晕晕乎乎点了头，然后就见原宥打了个哈欠，从她身上爬起来，嗤笑的看着桌面上的试卷和打草本，团吧团吧扔到离他最远的地方。

　　罗一瞳：……

　　罗一瞳书桌里掏出另一本打草本，又拿了份物理试卷，面无表情地说：“写不完不许睡觉。”

　　原宥后背一僵，笑容凝在脸上。

　　他没理罗一瞳，自己跑到房间睡觉，过了半小时，没听见开门的声音，抓着头发走出房门，见罗一瞳坐在座位上，连姿势都没有变。

　　原宥咬着牙，闷头走过去，那支笔敲在她脑袋上：“生气了？”
　　罗一瞳看着垃圾桶的试卷没说话。

　　看来是真生气了。

　　原宥把垃圾桶里的试卷拿出来，怎么团吧的怎么捋平，铺到桌子上不经意说：“这题辅助线怎么画，刚才没有听清楚。”
　　罗一瞳继续不吭声，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睛瞪圆的看着拖鞋，看起来不想理他。

　　原宥去摸她脸，被她躲开了。
　　他脾气不好，哄了几句已经算是姿态很低了，见没什么效果，瞬间失去了耐心，手捏着罗一瞳的腮帮子，语气烦躁：“不要发脾气了。”

　　罗一瞳闷闷地：“我没有发脾气，是你不对。”
　　“我哪里不对了？我困了想睡觉，怎么不对了。”

　　罗一瞳瞪着他：“那张试卷我教了你那么久，你就扔垃圾桶了。”
　　这个人怎么可以那么坏。

　　“你太坏了！”

　　原宥捏捏她脸：“我错了，我们写完了睡觉好不好，我真的困了。”

　　罗一瞳很气：“你一点都不困，你还想打游戏。”

　　这小矮子笨的时候和猪一样，聪明起来又精明的吓人。

　　他确实不困，就是不想写作业。

　　想想好像确实是自己不对，又哄了她两句，好不容易哄好了，被逼着写完了整张数学试卷，小矮子才放过他。

　　罗一瞳困得不行，打了个哈欠，眼睛里沁出泪来，眼尾微红。
　　看着就很好欺负。

　　原宥赶她去睡觉，她迷茫的看着他，摇摇头说：“我得帮你改完。”连说话的语气中都带上了困倦。

　　原宥闭闭眼睛，他心里住了只恶魔，撑开封闭的枷锁，快要探出头来。

　　好不容易挨到改完卷子，他又错了道大题，罗一瞳喋喋不休开始讲题。
　　小嘴巴一张一合，嘀嘀咕咕，讲一会儿揉揉眼睛，然后迷茫的看着他。

　　原宥扔掉手里的笔，按住她头吻了上去。

　　罗一瞳是逃回卧室的，死死关紧门，跑到床上蒙起被子，脸色通红，说什么也不肯探出头来。
　　她脑子又混又乱，已经没有办法思考，居然就这么躺在床上睡着了。

　　原宥在门口站了一会，没有听到动静，知道她可能睡了，去浴室洗了个澡，回到床上睁着眼看天花板。
　　他睡不着，大脑一片清明。

　　就这么躺了一会，给关松柏发了条信息，问他要不要打游戏。
　　关松柏可能睡了，很久都没有回话。

　　原宥扔掉手机，继续看天花板。
　　最后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

　　.

　　两人睡得太晚，早上谁也没有起来。

　　原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了，他穿着睡衣走出房间，推开隔壁房门，发现罗一瞳仍然没有睡醒。偌大的床上铺着被子，被子一角鼓起一个小包，紧紧贴在墙壁边，不用掀开也知道里面的人是以什么姿势入睡的。

　　他重新关上门，穿好衣服洗漱完，拿着钥匙出了门。

　　罗一瞳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房间里没有挂表，摸索半天找到手机，发现已经接近十点了。
　　冬季起床成了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她从床上坐起来，没两分钟又重新躺回去。

　　想到昨天晚上的事，反反复复爬起来好几次，没有勇气走出房门，决定缩在被窝里不出来。

　　隐约听见屋外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知道原宥已经起了。

　　慌忙从爬起来，捡起床尾的衣服要穿，卧室门传来咚咚声。

　　罗一瞳抱着衣服缩进被子里，喊道：“不准进。”说完整个人捂在被子里，只露出脑袋。

　　原宥和没听见一样，说了句我进来了，拎着粥推开门。
　　罗一瞳藏在被子里，只露出头顶的一撮毛。

　　原宥没有进去，开着门倚在门口敲墙：“起床，吃饭。”
　　好似知道罗一瞳不会回答，说完后又砰地一声关上门。

　　罗一瞳脑袋一缩，再次捂进被子里。
　　她不想起床，肚子里传来咕噜噜的叫声催促她快点起床。

　　罗一瞳收拾好已经是十五分钟后了。
　　原宥坐在客厅沙发上，沙发前不知何时多出一张木质长桌，桌子上摆放碗碟，碗里盛放着粥和豆浆，碟子里放着油条和包子。

　　见她出来，原宥往旁边挪了挪。

　　罗一瞳坐在他旁边，手里被他塞了个包子，她抱着包子啃了一口，偷偷去瞄原宥。
　　原宥和往常一样，神情淡淡，冷漠的喝着粥。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饭吃到一半，罗妈打来电话，问罗一瞳什么时候回家，罗一瞳说了句很快，和罗妈聊了几句后挂断电话，抬眼便见原宥盯着她看。
　　她举着包子讷讷道：“怎么了？”说完捂住嘴巴。

　　原宥垂着眼眸，放下手里的碗：“夜不归宿，你父母也不担心你？”

　　罗一瞳初听夜不归宿四个字，耳朵根热起来，显然这四个字对她的冲击很大。
　　她很少有夜不归宿的时候，像昨晚这种情况，实属第一回。

　　原宥吃了口包子：“你这么笨，以后不要随便在别人家过夜。”
　　罗一瞳看他。
　　“现在坏人很多的。”

　　罗一瞳小口啃着包子，闻言瞪了他一眼：“你就是特别坏特别坏的人。”
　　原宥呵了声，没有继续说。

　　罗一瞳：“你还和别人打架。”
　　原宥瞟了她一眼，淡淡嗯了声。

　　罗一瞳：……

　　房间中再次陷入沉默。

　　昨晚天一见黑，雪便停了下来，后半夜的时候又下了一段时间，下午三点钟，飘飘洒洒的雪花再次降下来。

　　小区的道路上留下一串串脚印。

　　罗一瞳走到半道，看见灌木林里的石子路，上面积了厚厚一层雪，白雪铺平地面，阳光照在上面折射出银光。

　　她撒欢一样跑过去，在路前面驻足，开心的冲原宥说：“好厚的雪。”

　　说好不理他的，可一见到雪没忍住开心，昨晚的事忘了大半，毛茸茸的小爪子又伸了出来，搭在原宥的身上不肯撒手。

　　原宥站在她身后已不远，掀掀眼皮，对雪不感兴趣，轻嗯了一声。

　　然后口袋里手被人拽出来，一双冰凉的小手握住他的。

　　罗一瞳小心翼翼踏进石子路，雪淹没到脚踝，她和得了新玩具的孩子一样，朝原宥说：“你跟在我后面走。”
　　走了两步觉得不妥，把原宥推到前面。

　　“你在前面走，我踩着你的脚印走在后面。”

　　原宥手上一空，小手不见了，他下意识握住手掌，攥住一把空气。

　　他驻足不前，等人离得近了，握住她手才肯走。

　　.

　　放假的日子过得异常快，关松柏扯掉围在脖子上的红围巾，嘟嘟囔囔不满道：“我妈可真烦人，非让我围这么老土的围巾，我不愿意她还不让我出来。”

　　角落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着白外套，染了头奶奶灰的男生，停下剪指甲笑着说道：“哪里土了？明明很好看。”

　　关松柏眼睛瞪圆：“夏子你眼神不好使吧，这他妈丑成这样了你还说好看？”

　　夏子继续剪指甲：“你不要给我。”
　　关松柏抓起桌子上的红围巾朝他扔过去：“给你给你，我才不带这玩意儿呢，太他妈丑了。”

　　“嫌丑你刚不是带在脖子上了？”

　　关松柏翻了个白眼：“我家太后亲自下旨，我敢不带吗？”他说着窜到原宥跟前坐下，收起白眼笑嘻嘻说道：“宥哥，你的小矮子呢？”

　　原宥还没有说话，夏子从角落的沙发上站起来，挤到关松柏旁边说道：“小矮子？什么小矮子？哪来的小矮子？我怎么不知道？”

　　夏子是和关松柏一个院长大的，后来关松柏认识了原宥，他也就自然而然和原宥成了朋友。

　　关松柏嫌弃的推开他：“走开走开！别靠在我旁边！”
　　夏子：“先说小矮子是谁。”

　　“小矮子就是小学霸。”
　　“小学霸是谁？”
　　“小学霸是宥哥家的，你问宥哥。”

　　“宥哥，”夏子眼含期待的看着原宥，期待得到一个答复。

　　原宥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继续玩游戏。

　　夏子见得不到答复，也不气馁，继续磨关松柏，终于在关松柏的口中套出一点消息，并表示自己有机会一定要去一中见见那位小学霸。

　　夏子不在一中读书，他念的是另一所私立学校，夏爸打算等他高中毕业后把他送到国外念书。
　　夏子对读书不感兴趣，反倒是热衷开店做生意。
　　在本市先后开了三家酒吧，两家KTV，近期迷上奶茶，前前后后开了五家奶茶店。

　　酒吧和KTV经营的很好，奶茶店截然相反。
　　三家奶茶店因为地理位置没有选好，先后倒闭，还剩两家奶茶店，其中一家苟延残喘，生意冷清的一天也没有几个顾客，另一家靠着赔钱甩卖，凑合度日。

　　夏子不退反进，最近四处考察，打算开第六家奶茶店。
　　他打算撞在奶茶店上不回头了。

　　这会儿突发奇想：“我在一中门口开家奶茶店怎么样？一中学生那么多，生意肯定火爆，到时候给你们一人办一张贵宾卡，持卡到店，全部免单！”

　　“还有小学霸，给小学霸也办一张，宥哥到时候卡给你，你捎给小学霸啊。”

　　夏子说到做到，奶茶店很快开了起来，开业当天正好是假期结束的时间。

　　学生们拎着大包小包往学校走，几个穿着卡通装的工作人员站在校门口的马路边发传单。

　　罗一瞳手上被塞了一张传单，她看向穿黑白卡通装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朝她比了个可爱的动作后走开了。

　　“开业钜惠！前三天凡到店着，持此卷购买奶茶，可享受满一赠一活动……”丁一朵站在凳子上，念完手里的传单，呼啦啦甩了几下单子，说到：“有没有喝奶茶的？一起啊。”

　　朱文静眼睛先是亮了一下，然后暗淡下来，沮丧道：“算了吧，一杯奶茶胖三斤，我还是啃我的黄瓜吧。”说着从桌洞里摸出根黄瓜，咔嚓咔嚓啃起来。

　　她假期里不知听谁说的，吃黄瓜可以减肥，每日三餐一根黄瓜。

　　丁一朵看向罗一瞳：“瞳瞳，咱们一起去买奶茶啊。”

　　罗一瞳稀里糊涂被她拉出校门，站在奶茶店里，看着前面排到店门外的队伍，退后一步说道：“人太多了，咱们回去吧。”

　　丁一朵捏住传单，咬牙切齿说：“不回！今天不买到奶茶，绝不会去！”
　　买完奶茶天开始黑了，路边的店铺亮起灯光。

　　罗一瞳盯着手里的卡片发呆。

　　夏天奶茶店至尊级会员卡，持卡到本店购买奶茶一律免费。

　　丁一朵才发现她手上的卡片，说道：“那是什么？”
　　罗一瞳摸不着头脑，把卡片递给她：“我也不知道。”

　　丁一朵拿着卡片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手里的奶茶塞进罗一瞳怀里，转身跑到刚刚的奶茶店，过了一会儿她跑回来，手上拎着两杯奶茶，腮边死撑着笑容，矜持的说：“卡是真的。”

　　罗一瞳哦了声。

　　丁一朵放声大笑：“哈哈哈，老子居然也有喝上免费奶茶的一天，这是什么狗屎运啊哈哈哈哈！”

　　罗一瞳揣好卡片，这张卡来的莫名其妙，她不打算用。

　　两人抱着奶茶走进学校，到了十三班门口发现教室门前一片安静，往常没事喜欢在走廊里瞎逛的学生也不见了。

　　她俩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推开教室后门，果然看见老皮站在讲台上，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两人回到座位上坐好，罗一瞳见刘起源规规矩矩坐在座位上，小声问道：“怎么了？”
　　刘起源满面悲伤，差点哭出来：“成绩单。”

　　罗一瞳这才看见老皮手里的东西。

　　教室里落针可闻，老皮在一堆课本资料中摸出一张纸，用别针别在教室的公告栏里，脸上挂着熟悉的笑容：“上学期的期末成绩，”他点点公告栏：“全在这里了。”
　　“今天人没有来齐，我不找你们算账，咱们有什么话明天慢慢讲。”

　　底下的学生噤若寒蝉，脑袋缩在课本后面，连头也不敢抬。

　　老皮笑笑，哼着小曲抱着保温杯离开。

　　一滴水滴进滚烫的热锅，轰的一声，热气和水滴飞溅，十三班炸了锅。

　　几个平常成绩不错、胆子也比较大的学生跑到公告栏看成绩。
　　有了第一个便有了第二个。

　　剩下的学生见有人开了头，纷纷离开座位跑到公告栏，挤在人堆里找自己的名字。

　　尚未出校门的少年少女们还不懂得掩饰自己的心情，看到自己考得好的，脸上是压制不住的笑容，看到没有考到预期成绩的，神情失落，情绪低迷。

　　罗一瞳没有急着上去，等人看得差不多了，她揣着小本走上去，第一眼找寻的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原宥的。

　　刚刚看到原宥的名字，朱文静拿着黄瓜走过来，搭住她肩膀，看到她手里的小本说道：“你的成绩还要拿本子记？”
　　朱文静指着成绩单第一排说道：“就你这几科的成绩，我看一遍就能记住。”她逐科念了成绩，念完后揽住罗一瞳往回走：“咱们班化学成绩比年级平均成绩低了0.2分，明天上课化学老师绝对要疯。”

　　罗一瞳眼睁睁看着成绩单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小本上一个数字也没有写，她看着朱文静，几欲开口，最后什么也没说。

　　她打算明天早上早点起床，跑教室看一看原宥考了多少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