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分之一异瞳

　　搓着头皮，罗一瞳对着镜子找刘海，手底下传来柔软的刺感，长刘海变成了短茬，她抬起头看着原宥，目光狐疑的问道：“这样真的可以？”

　　原宥帮她剪完刘海，继续摆弄手上的草稿纸，剪刀在他指间翻飞，纸屑簌簌掉落到桌面上。

　　很快一只憨态可掬的小胖猪剪出来。

　　劣质的草稿纸摇身一变，成了活灵活现的小动物。

　　罗一瞳瞬间忘了刘海的事，指尖小心戳动剪纸，惊喜道：“这是你剪的？”

　　原宥向来对这种废话般的问话选择无视，捏起小猪的耳朵拍在罗一瞳脸上，冷漠说道：“送你了，正好和你是同族，你俩很般配。”

　　罗一瞳腮帮子气鼓鼓，想扔掉脸上的小猪，拿下来时发现太可爱，不舍得扔，小心夹在错题集里。

　　剪刘海的第二个星期，罗一瞳明白自己被原宥给坑了。

　　她摸摸额头上冒出的刺囊囊的头发，满肚子话想质问原宥。

　　当初剪刘海的时候，原宥以她的刘海太过狗啃，无法下剪为理由，撺掇她贴着头皮减掉。
　　罗一瞳没那么剪过，不知道成品怎么样，耳朵一软没经住他花言巧语，亲手奉上剪刀，让他贴着头皮开始剪。

　　刚剪完没有感觉，现在一个星期过去，头发冒出小尖儿，指腹摸上去刺刺痒痒的。

　　又过了一段时间，头发冒出刺儿来，咋咋呼呼的冲天长，看起来又傻又难看。
　　她吃了原宥的心都有了。

　　周末回家，罗妈看到她的头发，笑倒在沙发上，罗一瞳面红耳赤，吃饭的时间尽量不去听罗爸和罗妈的嘲笑声。

　　罗爸和罗妈谈论她的头发，谈着谈着话题几经转换，罗一瞳再度回过神的时候，已不知道他们讲到哪儿了。

　　只听罗爸叹气，说：“那孩子也是可怜，摊上那么一家人。”

　　罗妈点头：“爸妈都不是个靠谱的，老一辈爷爷姥爷更不靠谱，那次我上班的时候遇见他，小孩子长得端端正正，走路脊背挺直，人很沉稳，挺好的一个孩子。”
　　罗爸：“孩子是好孩子，就是可惜了。”

　　她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她这个人好奇心不重，听了只当听了，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匆匆吃过饭后回到房间写作业。

　　半张卷子没有写完，哈欠连天，本想趴在桌子上眯一会儿，没想到一不留神睡着了。

　　罗一瞳是被铃声惊醒的，闭着眼睛摸到手机，挣扎许久找回意识，睁开眼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瞌睡虫从头顶冒出，扇着翅膀扑棱扑棱一只只飞走。

　　拇指抵在接通键上，指腹触碰屏幕的一瞬间，对方挂断。

　　她呆呆看着手机，半分钟后回拨过去。

　　铃声响了很久，就在她以为对方不会接通时，嘟嘟的声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静默。

　　手机贴在耳边，能听到对方浅浅的呼吸声，罗一瞳思绪回转，低低叫了一声。
　　“原宥。”

　　她刚说完，对方挂断电话。

　　.

　　另一边，原宥赤.裸上身坐在地上，他长腿曲起，手机扔在地毯上，闭着眼睛靠在柜边。
　　他面容苍白，神情疲惫，手背青筋暴起，脚边的白色背心上沾着血迹，血渍浸透衣物，极不规律的遍布着。

　　原宥低声闷哼一声，站起来走进浴室。
　　他站在镜子前，任由冷水泼在身上，看着镜中的人眼神冰冷，声音近乎于无。
　　“快了，很快了。”
　　他马上就要成年了。

　　周末过后，当天晚上原宥没有回教室，罗一瞳想起那天晚上的电话，内心涌起不安。
　　第二天上午原宥的座位上依然是空荡荡的，她手反复伸进桌洞摸向手机，点开联系人，手指停留在原宥的名字上，几度放弃。

　　电话是中午打过去的，没有人接。

　　打过一个电话，纠结和犹豫似乎算不得什么，打第二通电话时比第一通要简单的多。

　　一连打了三个电话全都没有打通。

　　不安的心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后桌不再空空荡荡时，她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落地。

　　原宥是早上六点钟回教室的。
　　袁正一刚找好要背的课本，便见几天不见的同桌头罩着外套上的帽子，带着口罩走进来。

　　他不急不忙站起来让出位置，等原宥坐下后，礼貌性开口询问：“感冒了？”
　　问完没指望同桌回答，袁正一指着他桌子上的试卷说道：“这几张是生物试卷和化学试卷，昨天上课的时候做的，化学试卷今天要讲，生物试卷后天讲，你抽时间做一下。”

　　依然没有得到回应。

　　袁正一慢吞吞掀开语文课本，推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掀开桌子，找到桌洞里的塑料袋，从里面摸出一包感冒冲剂扔到原宥的桌子上。

　　“如果感冒冲剂喝上没有效果，我这里还有退烧药。”

　　看着原宥拿过冲剂，袁正一满意地点点头。
　　第一眼看到原宥他就猜到原宥生病了，脸色发白，嘴唇干裂，最近是感冒高发期，他同桌一看就是感冒了，搞不好还可能发烧了。
　　袁正一边想边翻开要背的文言文，呜拉呜拉念起来。

　　原宥指腹摩擦冲剂的外包装，见袁正一注意力不在这边，捏起感冒冲剂放到桌子一角。

　　.

　　今年的第一场雪来的格外早。
　　雪是晚上开始下的，不大。
　　雪花簌簌落下，第三节晚自习结束，地面上积了薄薄一层。
　　飘在空中的雪花还没有来得及落地就化成了水。

　　罗一瞳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手揣进口袋里，带着帽子和口罩，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快步走向宿舍楼。

　　路上不时有学生驻足，丁一朵手掌张开，雪花落到掌心，半秒的时间不到化成了水滴。
　　她大喊：“这雪也下的太小了吧。”

　　下的极小的雪似乎只是在积攒力量，凌晨时分厚积薄发，鹅毛大的雪花飘落。

　　罗一瞳早上去教室的时候，短短几分钟的距离，羽绒服帽子接口处堆了厚厚一层雪。

　　丁一朵帮她拍掉衣服上的雪，眼睛笑成了缝，她手上拿着雪球，团在手里玩雪球。

　　罗一瞳原来也想团个雪球玩儿，但她这人最怕冷了，手碰到地上的雪后立刻缩回揣进兜里。
　　太凉了。

　　早饭时间，十三班又开始狂欢。

　　近乎人人手上拿着雪球，团成乒乓球大小的白球在教室的空中胡乱飞舞，不知道是谁扔出去的，也不知道是要扔到谁身上。

　　罗一瞳小拇指奇痒难耐，正挠手指呢，黑板的方向飞过来一个雪球，径直砸在她脑袋上。

　　她“哎呦”一声，拧眉看过去，只见郑榕双手合十，赔笑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没有找准方向。”

　　罗一瞳抹掉头上的雪，只觉脖颈处冰凉一片，下意识缩缩脖子，谁知一缩脖子，脖颈处的雪球顺着衣领滑下去。
　　脊背窜起冷意。

　　罗一瞳头往后仰，双肩后靠。

　　她动作滑稽，看的后座的原宥止不住笑起来。

　　罗一瞳听不得他嘲笑，头上扑棱下来的雪团了团，反手丢了出去。
　　不偏不倚，砸在原宥的鼻梁上。

　　原宥向来平淡清明的神色呆滞住，片刻后他抓起散落在桌子上的雪，一股脑塞进罗一瞳的后衣领里，顺带着温度偏低的指腹触到温热的后颈肌肤。

　　罗一瞳后心一凉，如同扎进冷水里被冰冻住的呆鹅，脖子伸的老长，嘴巴微张，表情不可置信，指着原宥的鼻子结巴道：“你……你——”

　　原宥手指抚住鼻梁：“我怎么了？”他睫毛上沾雪，化成水珠挂在上面，看人模模糊糊。

　　罗一瞳感觉到滑到后背的雪球化成了水，冰水顺着脊柱落下去，凉意直窜脑门。

　　她只是指着原宥，责骂的话在看到他眉骨细小的伤口后化为乌有。

　　原宥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小矮子笨拙的骂声，掀掀眼皮看过去，见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眉毛。

　　手指摸向眉骨，细密的刺疼感传来，原宥不正经的表情收敛，目光冷了下来。
　　转过脸颊看向一边，唇线紧绷，侧脸的曲线清晰明朗刻着生硬。

　　罗一瞳抿抿唇，凑得近一点，用仅仅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又打架了？”

　　原宥指腹盖住眉骨的伤口，冷冷唔了声，想说没打架，嘴边的话转了个弯，开口变得恶劣：“关你屁事。”

　　罗一瞳早已习惯了他的语气，对他的脾气也摸清一二，放在两人刚认识时他这么说她可能会觉着他不喜欢她、讨厌她，不愿意和她说话。
　　放在现在，这句话毫无杀伤力。

　　罗一瞳拿开他覆在眉骨上手：“有没有消毒？”

　　原宥没回答。

　　罗一瞳：“什么时候伤的？你有没有碰水？”

　　“疼不疼？”
　　“我帮你用酒精消消毒。”
　　“你不要用手摸伤口，会发炎的。”

　　原宥拧眉：“你好烦。”

　　罗一瞳面不改色，桌洞里掏出酒精和棉签，沾好后贴近原宥的伤口帮他消毒。
　　有个爱打架的后桌，她桌洞里日常的医用品应有尽有。

　　原宥垂眸盯着她看。
　　小矮子表情认真，长长的睫毛颤动，她眼睛里倒映着他的脸，双腮因为寒冷微微发红，耳朵尖也红成了透明的粉红色。

　　原宥手指捏捏罗一瞳耳垂，捏完耳垂又去摸她睫毛，被她躲开了。

　　他手指触碰她额头剪秃的刘海，刺刺的感觉传来，原宥忍不住勾起唇角。

　　罗一瞳鼓着腮帮子，拧好酒精瓶盖，生气地说：“你还笑，都怪你，把我的刘海剪成这样，丑死了。”

　　额顶的刘海长出了一些，炸毛一样冲天长，头发太短，想压压不下来，丑的不想再看第二眼。

　　原宥手指一遍遍抚过她刘海，哼笑说：“你本来就长得丑，和刘海没有关系。“

　　罗一瞳棉签用力摁在他伤口上。

　　原宥眉头紧锁，老实闭嘴。

　　罗一瞳收手的时候，他瞥见她红肿的小拇指，锁紧的眉头没有放松，反而皱的更紧了，拉过她小拇指，说道：“你手怎么了？”

　　“冻到了。”
　　语调漫不经心，只是红肿了一点，除了有些痒，没有别的感觉，她没有放在心上。

　　哪知道几天过去，红肿的地方没有退去，颜色反倒越来越深，手指头也越来越粗。
　　一个星期后，关节处的皮肤裂开，有细密的红血丝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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