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分之一异瞳

　　七点半。
　　第三会议室里坐满了人。

　　四个穿着礼服的主持人走到台前，手拿卡片预示元旦晚会正式开始。
　　观众席的嘈杂议论声被主持人的讲话声压下去。

　　罗一瞳抱着塑料袋，好奇的看主持人的样子。旁边的丁一朵早已开始科普起来。
　　“左边的女生是艺术班的，内定的高二女神，另一个女生是高一的，具体什么来路我还没打听清楚，听说成绩非常好，家里也很有钱，她被一中录取那天，她爸给学校捐了栋楼。”

　　“穿白色西装的男生是咱们这届文科班的，人风骚有趣，前女友遍布三个年级，号称一中女神的切割手，只要他看上的女生，就没有拿不下来的。牛逼吧？最牛逼的是他前脚分手后脚谈恋爱，来一中一年多，单身时间不超过半个月，每段恋爱谈得轰轰烈烈，居然没被年级主任抓过。”

　　罗一瞳没说话。

　　朱文静嘀咕：“长得也没多帅啊。”
　　丁一朵：“长相不够，情商来凑嘛。”

　　“另一个呢？”

　　丁一朵来了兴趣：“另一个和第一个男生恰恰相反，高三学霸级人物，常年霸占年级前三的宝座，校内校外拿奖无数，号称是长了原宥脸的袁正一，一心学习，不问俗世。听说有女生跟他写情书告白，他把人情书上的病句错句全部挑出来，一句一句讲给女生听，吓得那女生当场红了眼眶。”

　　“从那以后再没有女生给他写情书了。”
　　“当然私底下写没写就不知道了。”

　　罗一瞳被那句“长了原宥脸的袁正一”逗笑，说道：“这个人比较厉害。”
　　朱文静赞同：“哈哈哈哈我也觉得他比较厉害，改病句？他怎么想的哈哈哈！”

　　主持人的开场白没有持续太久，校长和年级主任上台讲话，讲完话后时间刚过八点。

　　等主持人再次站到台上，会议室里鼎沸起来。

　　一场晚会的精彩部分往往在开场、中间和压轴，无数双眼睛盯着台上，想第一时间听见主持人报出的开场节目。

　　灯光关闭，会议室里漆黑一片。
　　有莹白的光自屏幕上跳出来，然后是一群穿黑色外套，头戴帽子的女生出现。

　　劲爆的音乐响起来。

　　罗一瞳看见前排的学生站起来，双手放在嘴边大喊起来。

　　节奏欢快的音乐吵得她太阳穴一阵一阵跳起来，手指下意识去揉穴道，没想到右肩一重，像是什么东西压在了上面。

　　扭头一看，见原宥闭着眼睛，脑袋放在她肩膀上。

　　除了台上的光亮，会议室里漆黑一片，仅有的光也是手机屏幕折射出的。

　　但舞台的灯光偶尔打下来，还是能看清周围发生了什么。

　　原宥的狗啃刘海仍然参差不齐，但少了刚剪时的生硬。
　　细细碎碎的盖在额前。
　　有些长了。

　　罗一瞳不由盯着他看，看了好久恍惚过来，后背一凉，急忙看向周围。
　　幸好灯光一直没有打到这个方向，四周的同学被台上的表演吸引，无人顾及发生在角落里的小秘密。

　　她想推开原宥的脑袋，手停在他脖颈后面，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算了吧，她想。
　　原宥可能就是单纯的睡着了，不小心靠上来的。
　　过一会儿再叫醒他。

　　整场晚会，原宥睡了一半时间还多。
　　他脑袋挪开的时候，罗一瞳感觉自己整个右肩都麻了，右手抬不起来，见人看过来，狠狠瞪了他一眼。

　　刚刚睡醒的原宥，就见小矮子鼓着腮帮子，俩眼睛和兔子一样瞪得滚圆，气哼哼看着他。
　　他闭上眼睛，嗓音带着刚睡醒的低哑：“跟我出去？”

　　罗一瞳有点懵：“出去干什么？”
　　原宥：“我领你出去玩儿。”

　　罗一瞳看向过道里站着的老师，俯身说道：“你疯了吧，这会儿出去肯定被老师抓到，然后罚你写一千字检讨。”

　　原宥哼笑出声：“就说去厕所。”

　　罗一瞳不理他，耳边欢呼声忽然放大几倍，十三班的学生和打了鸡血一样，尖叫声此起彼伏。

　　罗一瞳看向台上，就见一个穿着白色复古长裙的女生坐在舞台中间，前面放了一架古筝。
　　女生双手交握放在腿上，脸上画着淡妆，头发束起来。

　　离得太远，她看不清女生的表情。

　　罗一瞳问丁一朵：“咱们班的人喊什么？”
　　丁一朵脸上也浮现出激动的神色，指着台上的女生说：“你认不出来了？那是陆十三。”

　　陆佳琦？

　　她再次看向台上，陆佳琦和女生的面容渐渐重合，果然是同一个人。

　　“陆佳琦弹古筝啊。”
　　“是啊，团支书瞒得也太紧了，上台表演节目也不告诉我们。”

　　罗一瞳惊奇了一下，便不再放在心上。

　　原宥已经睡醒了，坐在座位上打游戏。
　　他喜静不喜闹，不喜欢呆在太吵的地方。

　　在会议室呆了这么久，震得耳朵疼。

　　手伸进口袋，一摸之下，没摸到烟，才想起来好久没有吸烟了。
　　他拿过罗一瞳怀里的塑料袋，剥了颗糖塞进嘴里。
　　又酸又甜的滋味在味蕾上炸开，烦躁的心情舒缓了些。

　　原宥又拿出一颗剥开，塞进罗一瞳嘴里。
　　然后就见小矮子懵懂的看过来，腮帮子动了动。

　　他心情瞬间好起来，又剥了一颗塞进她嘴里。

　　罗一瞳嘴里含着两块糖，说话含糊不清，手放在嘴边，生怕糖掉下来，看见原宥还要再剥，急忙阻止：“别剥了，再剥我嘴里放不下了。”

　　然后就见原宥剥了糖，放进他自己嘴里。
　　末了还给了她一个你看我是不是傻子剥那么多糖给你吃的样子。

　　罗一瞳自闭了，咯嘣咯嘣嚼碎一颗糖咽下去。

　　.

　　晚上九点半。
　　晚会结束。

　　各班打扫完自己班位置的卫生，零零散散回宿舍。
　　路上到处是拿着手机欢声说话的学生。

　　路灯的光很暗，人走在下面，影子模模糊糊出现在地上，拉长延伸，和其他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丁一朵哈了口气，活动暴露在外的僵硬的手指：“团支书上热帖了，好多人问她是哪个班级的，想要她的联系方式。”
　　“哈哈哈，看这看这！我就知道，高三的学长一出现，底下绝对有扒他给女生情书挑病句的黑历史。”

　　“原来唱女高音的是十四班的啊，和我们临班诶，之前都没有见过这个人。”

　　丁一朵热切地讨论着学校帖子上的内容，就在说的兴奋的时候，手机传来叮咚一声。

　　同一时刻，罗一瞳口袋里的手机也传来叮咚声。
　　她掏出手机，看到班级匿名群后面标注的鲜红的99+字样。

　　“群里发生什么了，这么多消息。”丁一朵发问。

　　罗一瞳也不知道，点开匿名群，翻到最上面，开始逐页阅读。
　　她还没看几页，就听朱文静大叫一声：“陆佳琦可以啊。”
　　“怎么了怎么了？”

　　朱文静手机放在前面，示意罗一瞳和丁一朵看。
　　页面中，有人翻了一条链接，链接底下是长串的感叹号。
　　然后是其他成员问询话，再然后就是整页整页的感叹号。

　　朱文静点开链接，手机出现空白页面，一秒钟后，页面跳转，自动进入论坛软件。

　　跳出来的是一篇标题标红的帖子。
　　《陈XX男神再度沦陷？对方竟是——》

　　朱文静手指下滑。

　　原来，晚会主持人之一，那位前女友无数的男主持人——陈晓辰，竟然在结束后跟陆佳琦表白了。

　　事情是被同届一位男生撞见的，晚会结束后，男生本想绕路去学校超市买些零食吃，没想到撞见陈晓辰和陆佳琦。
　　这男生当场打开手机拍下视频。
　　虽然视频和照片都很模糊，仔细看还是能看见陆佳琦和陈晓辰的样子。

　　罗一瞳和陆佳琦座位离得太远，两人没打过几次交道，彼此之间并不熟悉。
　　看见帖子里的消息也只是哦了声，和听见其他同学的八卦一样，随听随忘。

　　三人站在马路边看完帖子，重新往宿舍的方向走。

　　丁一朵眼睛不离手机，路上差点撞到别人身上，连连和人道歉。
　　道完歉后原想关掉手机，谁知又有人放出消息。

　　丁一朵点开，大叫一声：“卧槽！”
　　朱文静拍了她一巴掌，眼神瞥向罗一瞳：“不要在小孩子面前说脏话。”

　　丁一朵：“陈晓辰回应了。”
　　朱文静：“卧槽！”

　　罗一瞳：……

　　罗一瞳看着再次停下的两人，一手拽住一人肩膀，拖着朝宿舍的方向走：“先不要管陈晓辰的回应，先回宿舍。”

　　十点钟的夜晚起了风，潮湿的冷空气扑在脸上，扎的人皮肤生疼。

　　陈XX男神的帖子本来快要掉出首页了，有人又把帖子顶了上来。
　　帖子底端，有个披着马甲的人回帖：[陆佳琦？没听说过，这帖子不会是她发的吧？现在的女生哟，为了贴上陈晓辰也是费尽心机，什么吸引人眼球的东西都敢往帖子上写。]

　　层主可能是陈晓辰的爱慕者，看到帖子后愤愤不平回了一条，没想到陈晓辰居然亲自现身辟谣了。

　　[贴上我？太看得起我了，我愿意倒贴人家都看不上。]

　　此言一出，帖子蹭蹭蹭又盖了几十层。

　　朱文静和丁一朵卧槽卧槽个不停，罗一瞳洗漱完毕，她俩还靠在床上看手机，见她过来一把拉入战局。
　　“瞳瞳，快过来看！大新闻！大新闻！”

　　罗一瞳全当发生了什么大事，结果看过去还是陈晓辰和陆佳琦的事。

　　陈晓辰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回完层主的帖子后，发了个哭的表情，后缀几个字：她有喜欢的人了。

　　这句话像一颗巨大的石子，投入十三班这池小水潭里，溅起无数浪花，打湿岸边的泥土，浇碎含苞待放的祖国花朵。

　　班级群里，披着匿名的皮，无数人嚷嚷着不可能不可能，我不信我不信，还有人在群里大叫女神被抢了。
　　可见陆佳琦在班里还是很抢手的。

　　有人大骂陈晓辰胡说八道，也有人手动@陆佳琦，盘问事情的真相。

　　陆佳琦自始至终没有回答。

　　罗一瞳靠在枕头上，她没带作业，这会儿宿舍太吵睡不着，索性打开手机刷论坛。
　　陈晓辰的帖子飘在论坛最上方，其他的首页帖子也大多是讨论元旦晚会的。

　　罗一瞳逐个点进去消磨时间。

　　点到第三个的时候，看着帖子的镇楼图，手机差点扔出去。

　　帖子是一个自称高二某班的女生发的，标题是长串的爱心和眼冒桃心的小表情。

　　[今晚楼主在会议室看见一对超级超级甜的情侣！坐标会议室右方中间位置，具体第几排楼主没有数，那对情侣坐在楼主左前方，舞台灯光打下来的时候，楼主朝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瞬间觉得甜爆了，话不多说，直接上图。]

　　下面跟了几层楼照片。

　　照片是用手机拍的，会议室光线太暗，照片拍的非常模糊，但仔细看去还是能看清大致内容。

　　照片中心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生脑袋枕在女生的肩膀处，脊背曲线放松，动作自然，仿佛经历过千百遍。

　　女生的动作比男生的多，几张照片中，有女生侧目看着男生的，小半张脸颊露出来，看不清楚表情，有女生垂头看手机的，还有坐在座位上打瞌睡的。
　　最后一张照片中，女生手放在男生头顶，宛若要抚摸男生的头发。

　　这张照片底下盖了十几层楼，全部都在嗷嗷嗷叫着好暖好甜好心动。

　　罗一瞳看着照片，当时她应该是想推开原宥的，不知怎么被楼主拍到了，还曲解了她的意思。
　　她耳朵尖发热，搓搓耳垂，见图片上看不出来是谁，便关掉手机打算睡觉。

　　闭眼十几分钟依然没能睡着，翻了翻身，没忍住又打开了手机，想想后复制帖子链接发给原宥。
　　然后重新闭眼。
　　这一次很快睡着了。

　　一觉醒来，点开论坛，顺着历史记录找进去，发现帖子已经被删除，罗一瞳心落在地上，吁了口气，起床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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