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分之一异瞳

　　罗一瞳感觉手上的剪刀和烫手山芋一样，塑料柄灼热，烫得手心攥不住。
　　结结巴巴说：“不好吧。”
　　她还没有替别人剪过头发呢。

　　原宥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半分钟后，他不耐烦了，往前靠了靠，桌子上堆叠的书推到中间，下巴垫在上面，闭着眼睛不说话。

　　罗一瞳手发颤：“我没有给别人剪过头发。”

　　原宥没有睁眼。

　　“剪刀会不会用？”
　　“……会用。”

　　“剪纸会不会？”
　　“……会？”

　　原宥睁眼：“那你还在等什么？”他指指自己额前的头发，比划两下：“顺着这里开始剪，一剪刀剪不完两剪刀，剪到合格为止。”

　　罗一瞳秀眉蹙在一起：“剪得不好看怎么办？”
　　原宥：“不用管好不好看，剪就可以。”

　　“……剪坏了你不要怪我。”
　　“不怪你。”

　　听见这话，罗一瞳像是领了免死金牌，手也不抖了，握住剪刀，放在原宥的头发前，刚要剪下去，想了想扔下剪刀，离开座位。

　　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梳子，一手握住梳子一手握住剪刀，开始帮原宥剪头发。

　　除去他们两个，班级里还有很多别的同学同样在剪头发，没有人注意他们这边。

　　罗一瞳剪得很仔细，但她毕竟手生，又不知道该给原宥剪什么造型，只在他原来的发型上剪短。
　　即便如此也出了岔子。

　　半途有一刀没剪好，用力过猛，一剪刀下去，原宥前额的头发出现一个豁口。
　　罗一瞳惊了，手抖了一下，又看见一个豁口。

　　她剪完头发，放下剪刀灰溜溜去拿扫帚扫地上的碎发，连看一眼原宥的勇气都没有。

　　原宥差点趴在课本上睡着，一睁眼只看见面前的剪刀，没有看见罗一瞳，便猜到些什么。

　　和人借了镜子，就见刘海和狗啃的一样，中间和右侧各有明显的豁口。
　　他把两侧的头发往中间扒拉两下，豁口仍在，没能盖上。

　　原宥打了个哈欠，也不在意，继续趴在桌子上睡觉。

　　第二节晚自习下课，朱文静收化学作业，途中经过原宥的座位，看见他狗啃的刘海，手上的作业本差点扔出去。

　　收完作业后，她悄悄和罗一瞳说：“你看见你后桌的头发了吗？是闭着眼睛剪得吗，怎么剪成那个样子？”

　　罗一瞳心虚：“……不、不好看？”

　　朱文静下意识提高音量：“岂止是不好看？”她瞥见周围有人看过来，急忙收声：“要不是他那张帅脸撑着，刘海剪成那样就是灾难！”

　　“那刘海要是放在刘起源身上，刘起源不用见人了。”

　　罗一瞳只听见自己的心咕咚咕咚飞速下坠，朱文静说完最后一个字，她的心滚到悬崖边，飞射出去，飒飒的声音响起来，然后是“砰”的一声。

　　小心脏落地，摔成碎片。

　　隔天早上，她进教室的时候和原宥迎面撞上，终于看清楚她昨天的成果。
　　她那是手抖了两下吗？
　　是全程都在手抖吧。

　　罗一瞳捂住脸，愧于见原宥。

　　于是，原宥在剪过头发后，莫名其妙收到了罗一瞳的关怀。

　　先是早自习发现水杯里是整杯温热的水，然后是桌子上多出的小零食。
　　巧克力、小面包、脆饼干，晚自习的时候甚至收到了一根烤肠。

　　惊喜还没有结束。

　　中午的时候没在课桌上找到笔，打开桌洞一看，桌洞里静静躺着一个全黑的笔袋，单层简约设计，边角处绣了两个交叠在一起的三角形。

　　笔袋里塞得满满当当的。

　　碳素笔、红笔、铅笔、圆珠笔，橡皮擦、尺子圆规，学习工具无所不包。

　　原宥上了这么多年的学，还从没有工具这么齐全的时候。

　　晚上，他甚至在桌洞里翻出靠垫，刚好可以垫在课桌上睡觉用。

　　遇见罗一瞳的时候，小矮子和做错事一样，浑身散发着愧疚的气息。

　　她不和原宥说话，原宥也懒得理她，坦然收下东西。

　　事情在第三天出现转变。

　　原宥在桌子上看到了假刘海。
　　他修长的手指捏起假刘海，盯着罗一瞳的后背，半阖眼皮，去拍她肩膀。
　　等人转过身，手上的假刘海扔她怀里，声音冷清：“这是什么。”

　　罗一瞳接过他扔来的东西，发现是她偷偷放在原宥桌子上的假刘海后，脸色涨红起来。

　　她也是病急乱投医。

　　出于愧疚，这两天对原宥又是送文具又是送吃送喝，见他岿然不动，着急起来，又不敢让旁人出主意，便在网上搜了搜，最后决定采用网上的办法——送原宥假刘海。

　　主意是在一个帖子里看到的。
　　楼主手残剪坏了刘海，就去网上买了个假刘海。

　　罗一瞳一层楼一层楼看下来，还在帖子里找到了楼主买假刘海的店铺。她灵机一动，也去下了单，帮原宥买了个。

　　因为没有在店里看见卖男生刘海的，她只好买了个女生刘海。

　　罗一瞳呐呐说道：“你要是觉得长的话，可以剪短一点。”

　　原宥嗤笑一声，不知道怎么想的，又从她手上拿过刘海，塞进桌洞里，冲罗一瞳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我先替你收着。”

　　.

　　罗一瞳好像习惯了，每天早上打水的时候捎着原宥的杯子，去超市买了好吃的也会分出一些放在原宥的桌子上。

　　原宥不喜欢吃零食，她前脚放的零食他后脚就还了回来。
　　几天下来，罗一瞳渐渐摸清了原宥的喜好。她发现原宥喜欢吃某个牌子的硬糖。

　　这个糖她给过他两次，两次原宥都没有还回来。

　　后来罗一瞳去超市的时候，不管买什么，总会带上一罐糖，悄悄放到后桌。

　　有次她没忍住，悄悄拆开吃了颗，酸的脸皱成包子，自此对这种糖没了兴趣。

　　.

　　新广播体操的动作还剩下四个，这周最后两节体育课，体育老师教完动作，带着大家熟悉了一遍动作，找了两个班上学得好学得快的同学，让他们带着学生一起练习。

　　罗一瞳发达的脑细胞都长在左右脑上了，小脑非常不发达，四肢不协调，学起动作比别人慢了一拍。

　　很多同学已经能独立做完整套动作了，她还练得磕磕绊绊的。
　　两节课下来，动作勉强记住了，距离熟练还有一段距离。

　　下周一上午进行新广播体操比赛，留给她练习的时间不多了。
　　罗一瞳看着解散的队伍，心里焦急。

　　下午第四节自习课，她趁别人上自习的时间，偷偷跑到小操场后面，找了个隐秘的地方练习。

　　小树林她很少来，这次为了练习，怕碰到翻墙逃课的学生，特意绕了地方，躲到更加隐秘的角落。

　　四周是没有修剪的灌木丛，枝丫丛生，有些枝丫长得极高，她站在后面连头顶都瞧不见。

　　灌木丛后面是几棵杏树和桃树，长得不高，树杈很多。

　　罗一瞳站在灌木丛和杏树中间，张开双臂，一边做动作一边喊。

　　“一二三四。”
　　“二二三四。”
　　“三二三四。”
　　“……”

　　广播体操做到一半，忘记下一个动作是什么了，僵在原地想动作。
　　没想出来后略过这个动作，继续下一个。

　　又做了两个动作，再次卡出。

　　罗一瞳眉头挤成川字，努力回想。
　　想得同时不忘试探性的做动作。

　　左脚伸出的时候身子侧倾，脚下没有站稳，直接摔在地上。

　　四周传来极浅的笑声，很轻。
　　声音有些熟悉。

　　她爬起来，拍拍腿上的泥土，扫视一圈没有发现人，又仔细看了一遍，终于在一棵杏树上看见了。

　　杏树比碗口要粗两圈，长到两米的地方从中间分开，树干分成两根枝丫。

　　原宥就靠坐在杈口，胳膊垫在树上，搭在脑后，双□□.叠在一起。

　　罗一瞳看见他的第一眼，话没过脑子，张口就说：“你怎么老是躲在树上？”

　　他坐在树上的样子她见过好多次。

　　罗一瞳怀疑，学校里能躺人的树原宥是不是都躺过。

　　原宥脸上的笑容没有散去，虽然很浅，还是能看出他心情很好。

　　他手撑树干，支起身子，坐在杈口中间，双腿放下来，晃了几下后从树上跳下来，说道：“我什么时候躲在树上了？”

　　罗一瞳：“刚刚啊。”

　　原宥嗤了声：“我在树上休息，到了你嘴里，怎么就成了躲了？”

　　罗一瞳张张嘴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干脆闭嘴不理他，继续想动作。
　　动作没有想起来，就继续练习前面的动作。

　　小树林里再次响起小小的一二三四声。

　　罗一瞳练到第三遍的时候，原宥看不下去了，走过去说道：“你怎么一直重复这几个动作，后面的呢？”

　　罗一瞳装作听不懂：“什么后面的？”

　　原宥：“后面的动作。”

　　她把动作做完，面不改色道：“忘了。”

　　原宥走路的动作一僵：“忘了？”
　　她点头。

　　原宥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她，过了一会儿喊罗一瞳：“小矮子。”

　　罗一瞳被他喊惯了，下意识嗯了声。

　　原宥语调慢吞吞的：“你这种智商，真的能考班级第一吗？”
　　罗一瞳：“……”

　　“你没有作弊？”

　　罗一瞳：？？？

　　罗一瞳很生气，她怎么可能作弊？

　　她肤色偏白，脸容易红，刚才练习那么久，脸颊本就红润，现在听见原宥的话，不知是气的还是怎么的，脸颊通红。

　　原宥盯着她的脸。
　　他发现罗一瞳生起气来和别人不一样，她生气的时候既不说话也不吵闹，眼睛睁的大大的，腮帮子泛红，直勾勾的盯着惹她生气的人，直到心里的怒气消退下去，她才肯收回视线。

　　他还发现她生气盯着人看的时候，不喜欢眨眼睛。

　　原宥走上前，左手拇指和食指伸出，捏住罗一瞳的腮帮子，向外扯了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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