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分之一异瞳

作者:呈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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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什么东西变了


      运动会结束第二天,十三班六名男生迟到。

      六点四十分,早自习。
      老皮抱着保温杯站在讲台上,看着空出的六张座位,嘴角含笑。

      李不言背单词的时间偷偷往讲台看了一眼,恰好捕捉到老皮眼神中一闪而逝的兴奋。
      他后背一凉,鸡皮疙瘩还没消下去,就听老皮喊他:“班长。”

      李不言反射性举手:“到!”

      老皮笑呵呵的,手指挨个点过六张桌子说道:“说说,这六个人是怎么回事?”
      李不言嘴里发苦,支吾半天支吾不出来。

      罗一瞳坐在座位上默背单词,一边背一遍拿笔在本子上默写。
      默写到一半,就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抬头,见老皮眼皮不眨地盯着她看。
      罗一瞳放下单词本,从座位上站起来,啊了声。

      老皮:“你同桌呢,人来了吗?还有你后桌,你后桌这个月住校,早自习也要上,这都几点了,人呢?”

      人根本没有见到影子,罗一瞳眼神闪躲,胡诌道:“可……可能去厕所了?”

      老皮心里有数,也不拆穿她那点小伎俩,哦了声,慢吞吞说道:“那我去厕所看看。”

      罗一瞳低头,为原宥和刘起源默哀。

      还剩下四个人,老皮每一个都问了一遍,大部分同学要么说不知道要么说去厕所了,只有一个男生特别诚实,张嘴说道:“早自习没见到人,可能在宿舍睡觉吧。”

      老皮听见满意的回答,放下保温杯,慢悠悠走出教室。

      他前脚刚走,后脚教室里乱了起来。

      丁一朵英语课本卷成纸筒,敲敲刘起源的桌子,嘿嘿笑道:“你同桌惨了。”
      罗一瞳点头。
      旁边朱文静哀嚎一声:“完蛋了,原宥也惨了。”

      丁一朵目光越过罗一瞳,看向原宥的位置。
      那个位置空荡荡的。

      她笑嘻嘻的动作一滞,目含惋惜。
      “运气真差,撞枪口了吧。”

      真是撞枪口了。

      当天早上,去男生宿舍检查的不只有老皮一个人,年级主任也去了。
      每个班的班主任只有本班几个宿舍的钥匙,没有别的班宿舍的钥匙,要看也只能看自己班。
      年级主任不一样,手里有整栋楼所有宿舍的钥匙。

      所以当老皮赶到男生宿舍后,就见一群衣着凌乱的男生站在宿舍楼一楼的大厅里,紧靠着墙边,闷不吭声垂着脑袋,面前是疯狂咆哮的年级主任。

      老皮离宿舍还有十好几米远,就听见里面传出来的怒骂声。

      他走到门口,仔细打量站成一长排的男生,找到了自己班的学生。

      六名男生,他找到了五名。
      个个跟斗败的公鸡一样,屁股上的毛都被年级主任薅秃了,模样凄惨。

      他以为自己看漏了,又找了一遍,还是五名男生,再仔细观察,发现没有原宥的影子。

      正纳闷原宥去哪儿了,年级主任看见他了,张嘴就喊:“老皮你过来,看看这群小兔崽子里有你班的吗?有的话领回去,让他们写五千字检讨。”
      “写完后贴到学校公告栏上,五千字,一个字都不能少,我去语文组借作文纸,中午统一到我办公室领纸。”

      老皮走过去,领回十三班学生,见他们穿着单薄,明白是没来得及穿衣服就被揪下来了,又领着人回宿舍,让他们穿好衣服收拾好。

      中途路过原宥的宿舍,发现宿舍门在外面锁死了,他拿钥匙打开门,看见柜子后面那张床上的被子铺展开,下面好像躺了个人。

      走过去掀开被子,露出原宥那张脸。

      少年侧身躺着,面容安静,睡得很熟。
      老皮有点不忍心把人叫起来,正纠结的时候,就见上一秒还安安静静睡觉的原宥,下一秒睁开眼睛,眼神警惕地看着他。

      老皮:“……”
      原宥:“……”

      师生两人对视几秒,原宥猛地坐起来,喊了声老师。
      老皮应了声,笑道:“厉害啊,为了睡懒觉,居然让人把你锁在宿舍里,怎么,上午的课不打算上了?”

      原宥没回答。
      他高一经常逃课逃早自习,主任查寝的事业遇到过很多次,对于如何躲避查寝,早已经经验丰富。

      门是他让关松柏锁的,主任从不查锁了门的宿舍。
      至于怎么出去。

      原宥半阖上眼,他有的是办法出去。

      老皮见他不说话,拍拍床沿:“行了,快收拾收拾,去食堂吃个饭,吃完饭回教室上课。”

      别班的学生就没有十三班那么幸运了,有些班主任来找的,年级主任让把人领了回去,那些没有来找的,就一直站到第一节课上课,年级主任亲自看着他们出宿舍门,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跑回教室。

      五千字检讨是不可能的,老皮没有那么狠的心,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官大一级压死人,主任的话不能不听,面对学生的求助目光,只好选择性看不见。

      刘起源坐在座位上,看着厚厚一沓作文纸痛哭流涕。
      桌洞里掏出手机,咬着笔头搜索检讨书。
      写了八百字死活写不下去了,和四周人聊起天。

      说起早上的经历,他口若悬河,张口吹牛:“嘿,我跟你们讲,当时的情景太凶险了,幸亏我见机快,听见宿舍里有动静后立刻醒了,看见锅贴脸,我脑子还没开始转呢,身体已经自发动起来了,半分钟之内穿好衣服,剩下半分钟爬下床,乖乖站在地上。”

      他脸带得意:“宿舍里有个哥们儿睡得太死,锅贴脸过去了他都没醒,你们猜怎么着?”

      几个听众很给面子:“怎么着?”

      刘起源:“哈哈哈,直接让锅贴脸拽下床了,还踹了他两脚。”

      朱文静说了句真惨,又开口道:“听说原宥没被锅贴脸逮到?”

      罗一瞳听见原宥的名字,耳朵动动,注意力从练习题上转移开。

      刘起源同样疑惑:“是没被逮到。”他说着转过头去看原宥,开口询问:“宥哥,你不是也没有上早自习,怎么没被锅贴脸捉住?”

      原宥正在补作业,头也不抬的说:“我让人把我锁在里面了。”

      刘起源震惊:“锅贴脸没用钥匙开门?”

      “没有,他查寝只去没锁门的宿舍,锁门的一律不进。”口气笃定,显然深知锅贴脸的性格。

      过道另一边的男生凑过来:“真的假的?要是这样,我下次也让人把我锁在里面。”

      他同桌哼笑:“锁了你怎么出来,直接逃一上午的课?你敢吗?”
      男生眉头蹙起:“对哦,锁在宿舍里要怎么出来?”

      几人再次看向原宥,原宥这次没有那么好说话了,任凭他们怎么注视也不开口。

      罗一瞳思路跟着众人走,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被锁在宿舍里要怎么出来。

      总不能是从窗户里跳出去吧?

      她想了多种方案,每种方案都被毙掉。
      最后想不出来,决定找个时间问问原宥。

      .

      大课间时间,学生到操场集合,两段广播体操只做了一段,音乐停下来,副校长站在主席台上,对着话筒喂喂几声,操场上响起他的声音。

      “同学们注意了,同学们注意了,从下下周开始,从下下周开始,我们学校课间操开始做新的广播体操,这两周的时间,各个班级的体育老师和班主任注意一下,抽时间教一教学生新的广播体操,学完后,我们还有一次全校广播体操选拔竞赛,奖励非常丰厚!”

      话筒余音还在操场上回荡,学生直接炸了锅。

      先前整齐的队形乱成一锅粥,还没喊解散,学生便不在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跑到相熟朋友的位置,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回了班级,更是闹腾起来。

      罗一瞳和人聊了一会儿,拿笔的时候瞥见桌洞里的钢笔,想起来钢笔的来历,抓起钢笔盒子转过头,放到原宥的课本上。

      她说:“喏,你的运动会奖励。”
      三盒钢笔摞在一起,放在原宥手边:“还有一个笔记本,笔记本你要的话我拿给你。”

      说着要回头拿笔记本。

      原宥及时拽住她。

      他困倦的打了个哈欠,食指点点摞在一起的钢笔盒:“拿回去。”没有说笔记本的事,只是隐含的意思两人都很明白。

      罗一瞳小脑袋晃了晃:“不行。”她拆开其中一盒,把笔拿出来,纤细手指捏住钢笔,手指头在笔帽处抚摸两下,喃喃说道:“你看,很贵的。”

      原宥对笔的认知仅仅停留在好用和不好用上,贵不贵他不认识看不懂,也不在乎。

      只对罗一瞳手上的笔施舍了一个眼神,便不再看它。将另外两盒钢笔拿起来,出手扔了出去。

      钢笔盒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曲线,半空中漂亮的翻了个身,最后落在罗一瞳桌子上,滚了两圈停住。

      眼见罗一瞳要说什么,原宥不耐烦听她叨叨,抢先开口:“你语文试卷呢?”

      罗一瞳顺着他的话题接下去:“在这里呢。”回头从一沓试卷里翻出语文试卷,递给他。

      原宥接过试卷,埋头抄了起来。

      罗一瞳回头写卷子,卷子写到一半,看着桌子上的三盒钢笔,心尖破土的小嫩芽biu的一声,吃了生长激素一样,疯狂窜起来。

      “第一给你拿到了。”

      小嫩芽几息之间长出茂密的叶子,中间冒出花骨朵,对着原宥的方向,花骨朵害羞的抖了抖,缓缓张开花瓣,开出绚丽的颜色。

      红色蹭的一下蔓延开来,从脸爬到脖子。

      她侧对着原宥,目光在他和钢笔盒之间摇摆不定。

      原宥抄完选择题,一抬头就看见一张红得和猴屁股一样的脸。

      他眉头皱起,大拇指和食指伸出,在罗一瞳没注意的时候捏住她脸颊上的肉,拉了两下说:“你发烧了?”

      罗一瞳感受到脸颊上传来的肌肤接触的温热感,脸的颜色蹭蹭蹭加深。
      爆红。

      原宥讶然,松开她脸,手掌贴在她额头上,感受了一下温度,轻声说:“是有点烫。”

      罗一瞳又羞又愤,拍开他手,回过头时,正好撞上丁一朵玩味地眼神,脸上没消下去的红色又有加深的趋势。

      她有种隐秘心思暴露的感觉,恨不能找个地方钻进去。

      奈何折磨还没有停止。

      身后原宥的声音再次响起。
      “小矮子,你是不是发烧了?”

      小矮子胸口扑通扑通跳,跳得她大脑停止思考,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全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她感觉到肩膀搭上来一只手,手掌宽大,把她的小肩膀包裹在那只手的手心里。

      右肩一股大力传来,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被拉离原先的角度,再次面对原宥。

      原宥目光幽深,她看不清他在想什么,只能看见他嘴唇动了动。

      她脑子嗡嗡乱响,完全听不清他说什么,就那么茫然的看着他。

      她看见原宥露出无奈地神色,她模模糊糊听见他喊了一声小矮子。

      她看见他手掌再次覆上她的额头,她感受到额头滚烫。

      她看见原宥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体温计递过来。
      她无意识接过来。

      罗一瞳闭闭眼睛,她发现,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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