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分之一异瞳

　　从不翘课的好学生，下午不仅翘课了，还跑到了学校外。

　　一中管理不松不严，既没有隔壁学校全封闭式教学，也比同市某些放养式学校要好一些。
　　学校规定除了三餐时间其余时间一律不准出校，不仅如此，早自习、午休和晚自习还有纪检部的去各班点人数，遇到人数不对的情况，会把班级记下来，回头报给年级主任和该班班主任，并根据逃课人数扣除该班纪律分。

　　纪律分一扣，班主任核实后，逃课的学生八百字检讨是少不了的，报到锅贴脸那儿更惨，主任横插一脚，起码两千字起步。
　　有时候锅贴脸心血来潮，还会把翘课的学生揪出来，课间操时间揪到队伍最前面，让全校学生欣赏翘课学生的英姿。

　　锅贴脸检查没有规律，学生摸不准他什么时候检查，逃课是必须逃的，至于会不会抓到，只能听天由命。
　　所以每次主任检查完，课间操前面总能站一排学生，男的女的都有，人多的时候做操胳膊都伸不开。

　　罗一瞳不想站在前面。
　　好丢脸的。

　　她又拗不过原宥，只好跟着往前走。

　　经过小树林的时候，看见一对男女躲在树后面不知道在干什么，好奇地问道：“他们在干什么？”

　　原宥睨了眼，淡声说道：“成年男女那点事，你还没发育完全，别问那么多。”
　　罗一瞳拿脚踢他。

　　还是原来的地方，原宥熟门熟路拆掉铁栏杆，按头罗一瞳，把她推出去后自己也钻出去，栏杆放回原来的位置，领着人往前走。

　　他脚步太大，罗一瞳小跑着才能跟上。

　　原宥把人领到距离学校最近的一家超市里，推着购物车走到鸭脖所在的货架，指着货架上的东西说：“鸭脖自己挑，还有你说的什么脆脆面，我没听说过，等会儿你领我去找。”

　　罗一瞳眼睛放光，也不管翘不翘课了，认认真真挑货架上的鸭脖，挑完瞥见藕片，顺手拿了几袋扔进购物车。

　　找到脆脆面的时候把面怼在原宥脸上，一本正经说：“这就是脆脆面。”
　　原宥移开目光，扯过面扔进购物车。

　　从超市出来已经六点半了。
　　原宥没打算回学校，领着人去了一家餐馆，要了个包厢点餐。

　　罗一瞳一顿饭吃得心惊胆战，中途看了无数次时间，小口小口扒拉碗里的米饭，扒拉两口看看对面的人。
　　欲言又止。

　　原宥被她看得心烦，搁下筷子，勉强压下恶劣地语气，呼出一口气不耐烦说道：“你想说什么？”

　　罗一瞳：“……我试卷还没做。”
　　模样可怜巴巴的，脑袋埋进脖子里，嘴巴因为抿的太紧，唇线撅起来，委屈成了毛绒团子，戳一下软绵绵瞪你一眼。

　　原宥抵在舌尖的粗言乱语没吐出来，板着张脸训斥道：“我请你吃饭你还想着试卷？”
　　“……吃饭跟做试卷不冲突。”

　　他没忍住嗤笑出声：”小矮子，多做张试卷能考及格吗？“

　　罗一瞳想说多做张试卷不能考及格，但能考满分，想想决定不说了。
　　说了他也不信。

　　一顿饭磨蹭到七点半。
　　出来时天已经开始黑了，四周的商铺牌子亮起灯光，路上也有不少车来往慢行。
　　罗一瞳跟在原宥后面，漫无目的地走动着，计算着到教室要耗费多少时间。

　　原宥似乎心情不好，一路上垂头走路不说话，罗一瞳想回学校，开口前看他面色不好，抿抿唇不再说什么。

　　半晌，她没话找话。
　　“你住校吗？”
　　等半天等到一声嗯。
　　“可是你有走读证啊。”
　　又过了半天，再次听见一声嗯。

　　她气得不想说话。

　　两人经过小吃街时遇见卖糖葫芦的，她要买糖葫芦，扯着原宥的袖子不让他继续往前走：“我想吃糖葫芦。”

　　原宥低头，看见袖口处那双小手，白白嫩嫩的，手背处能看见清晰地血管。
　　有点瘦了。

　　手上的塑料袋塞人怀里，丢下句：“在这儿等着。”大跨步走向卖糖葫芦的地方。

　　塑料袋太沉，罗一瞳两手抱在怀里，百无聊赖的四处张望着。
　　过了好久没见原宥回来，她有些不耐，绕过路口找寻原宥的身影。
　　在角落里看见他和两个男生站在一起。

　　站在前面的男生比原宥要高，粗略估计一米九多，上半身穿着白色背心，他背对着罗一瞳，从罗一瞳的角度能清晰地看见他背心后面印了只虎头。
　　男生下身穿着灰色裤衩。骨骼偏大，站着的时候背部微微弯曲，露出的胳膊上肌肉线条明显。
　　最显眼的要数他的光头。
　　他似乎在说着什么，不时侧侧身子，不过侧身幅度不大，看不清脸。

　　另一个人身材偏小些，目测一米八左右，染着黄毛，后脑勺的头发剃光，刘海留的比较长遮住半张脸。
　　两人站在原宥前面，不知道在说什么。
　　原宥的表情很淡，嘴角勾起讽刺，似是看不到身边的人一样，拿着糖葫芦往这边走。

　　距离越来越近，罗一瞳也看清了那两人的全貌。

　　光头男自眉毛尾端有条疤痕，一直延伸到头上，大概有几厘米长，为了掩盖伤疤，他眼尾到头顶纹了一朵黑色花，剑眉锋目，瞪着眼睛的时候不像好人。
　　除了那朵黑色花，脖颈处还纹了只黑色的蝎子，蝎尾勾在下颚，若隐若现。

　　黄毛的长相很普通，单眼皮高鼻梁，放到人群中极难注意到。

　　原宥走过来，接过罗一瞳手上的塑料袋，糖葫芦塞她左手，顺便牵住她右手，低声说道：“走吧。”

　　罗一瞳没反抗，悄悄收回视线，反握住他手，微微用力。
　　她心里升起不好的感觉。

　　他们想走，那两人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们，几步跟上来。

　　光头男堵在路前方，先盯着原宥看了一会儿，然后瞥见站在他旁边的罗一瞳，玩味打量她，轻佻说道：“哟，这是你马.子？长得不错啊。”

　　罗一瞳手上更用力了。
　　原宥显然察觉到了，松开她手，将人拉至自己旁边，贴身揽住，看向光头男，语调平静地说：“让开。”

　　光头男不仅不让，还哈哈笑起来：“这姑娘怕我，哈哈哈，马二，她居然怕我？”
　　黄毛夸张的笑起来：“啧啧啧，老大，你快闪远点，别把人小姑娘吓哭了。”

　　光头笑不达眼底，伸手去拍罗一瞳的脸，被原宥一巴掌打掉。

　　光头笑容一敛，神色逐渐狰狞，眼睛死盯着罗一瞳，手指指向原宥，狞笑道：“你还躲在他怀里？怕我？我比起你身边这位可差远了，他放个屁，我连吱一声都不敢，是不是啊原老大？”

　　原宥表情平淡，搂着罗一瞳往另一个方向走。

　　光头的声音从后面传出来，“小美女，给人做马.子的时候打听打听清楚，小心看瞎了眼，找一个发疯的时候把你打成残废的男人。”

　　罗一瞳紧紧攥住原宥的手。

　　原宥顿住脚步，轻声道：“陈凡，够了。”

　　光头男哈哈笑，几步走上来，指着自己脸上的疤说道：“小美女看见没？看见这疤了没？知道它怎么来的吗？”他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看看这位衣冠楚楚的禽兽、搂着你的男生，我脸上这道疤就是他拿棍子捅的！”

　　他一字一顿道：“他有没有告诉你？他是臭水沟里的臭虫、差点把人打废的畜生？”

　　罗一瞳下意识瑟缩了下，抬头看原宥，瞥见他越来越平静的神色。

　　光头男还在继续骂：“个没爹疼没娘养的瘟神！”

　　这句话一出，罗一瞳只觉得身上一轻，搭在肩膀上的手挪开，再一低头，原本握住自己的手也抽出去了。

　　耳旁传来叫骂声和拳头击打在身上的钝声。
　　她看见原宥一拳挥倒光头男，膝盖抵住他膝盖，一手扣住他手，另一只朝他脸上一拳拳砸去。

　　黄毛和她一样也吓傻了，反应过来后冲上去踹原宥的背，原宥被他踹的一个踉跄，膝盖依然死死抵住光头男。

　　三人很快扭打在一起。

　　罗一瞳手发颤，额角有汗流出。看见光头男一脑袋顶在原宥额头上，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她指甲掐在手心里，告诉自己要冷静，慌张中看向四周，在墙边看见一块石头，跑过去拿在手里，哆哆嗦嗦走上前，举起手里的石头砸向黄毛。

　　.

　　巷子里很黑，路口处的灯光亮着微光，勉强能看清人脸，罗一瞳一只腿跪在地上，眼睛瞪大，神情极为专注。

　　“嘶。”

　　她敲敲原宥肩膀：“你别乱动。”
　　说着拿起地上的瓶子，拧开盖哗啦一声水倒在纸巾上，仔细去擦原宥脸上的伤。

　　原宥眼角和额头的地方打出血了，脸上的皮肤也磨破，缓缓往外渗血。

　　罗一瞳用湿纸巾擦干后，又用干纸巾擦，边擦边说：“南门有个药店，缓一会儿我们去药店买创可贴，”她眼神专注，嘴巴距离原宥额头几厘米，轻轻吹气：“还要买点消炎药备着，万一发炎就不好了。”

　　原宥垂着眼睛，懒散的靠在墙上，任由她在自己脸上胡作非为，眼前映着的还是小姑娘抱着石头，一脸惊恐砸向黄毛的景象。

　　乜了她一眼，发现她身上也没好到哪里去，裤子下摆有个清晰的脚印，不知道谁踩上去的，马尾歪在一边，松松散散几欲挣开，额前的碎发糊在脸上，一脑门的汗。
　　有点狼狈。

　　他开口问道：“有没有打到你？”

　　罗一瞳摇头，她打了黄毛一下，黄毛吃痛要揍她，还好原宥帮她挡住了。
　　脚上的鞋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踩得，她没感觉到踩也没感觉到疼。

　　罗一瞳声音低低的，情绪不高：“他们怎么能打人呢？”还那么凶狠的打。

　　巷口传出路人的笑声，有人在往这边走。

　　原宥直起身子，拍拍她裤腿上的土，“转过来。”
　　罗一瞳不明白他要干什么，茫然的看向他。

　　原宥按捺住不耐烦，再次重复：“转过来。”

　　“哦。”
　　她乖乖转身。

　　原宥看似粗鲁的扯掉她的发圈，扒拉她落下来的头发。罗一瞳的头发偏软，又软又滑，放手里不好握住，他左边的握住了，右边的又掉了，扎个头发一分钟没扎好，深吸了口气，胡乱捋过来，全部握在一起然后套上发圈扎好。

　　扎好的头发还不如不扎，头顶好几处凸起，后脑勺上更是乱得没眼看，关键马尾还没扎在中间，扎的比让人扯得时候歪的还厉害。

　　一路上罗一瞳不停摸头发，几次想把发圈扯下来重新扎一下，手刚覆上发圈，身后传来幽幽的声音。
　　“我第一次给女生扎头发……”
　　她握着发圈的手一紧。

　　“你要是敢扯下来，”
　　扯下来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

　　“我就给你剪个陈凡同款发型。”

　　“陈凡是谁？”
　　原宥慢吞吞回答：“光头男。”

　　罗一瞳泄了气，老老实实缩回手。

　　进药店的时候看见玻璃上的自己，头发炸毛一样团在头上，和一个星期没洗头又没睡醒时扎的一样。
　　想到顶着这么个发型在大街上逛游 ，等会儿还要回学校，罗一瞳有种撞墙的冲动。

　　太难看了。
　　和逃难一样。
　　杀了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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