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分之一异瞳

　　九月的天逃不开炎热。
　　刺目的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教室里弥漫着懒洋洋的气氛。

　　头顶的吊扇和失了魂一样，晃晃悠悠，走两步歇一歇，一点风也感受不到。

　　刘起源正坐在教室后排打游戏，脑袋藏在书本后面，时不时瞄一眼站在讲台上的老师。
　　天气太热，屁股冒汗的坐不住。

　　一局打完，战绩惨不忍睹，糟心的不想再打，关了界面进入聊天群。
　　聊天群是楼下老大张吉建的。张吉此人闻名锦南一中，当年在初中部时就嚣张跋扈不可一世，近几年随着年龄增长更是嚣张的没边了，手底下跟了一群小弟，初中到高中各个年级都有。

　　聊天群是张吉专为小弟们联络感情建的，名字叫锦南扛把子，里面有三十人之多，都是他手底下的心腹悍将。
　　除了这个群，还有另一个大群，囊括了初中部高中部所有在张吉手下混得男生女生，加起来有一百多人。

　　思及此，刘起源心里升起敬佩之心，暗下决心，要跟紧老大的步伐，努力向锦南二把子靠拢。

　　他点开群聊，发现群消息顶到99+了，抱着群内消息不可忽略的心情，认命的翻看记录，翻到最上面才看明白原因，他家老大居然让人揍了？！

　　他家老大！锦南一中扛把子！手底下有一百多小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校园里横着走成螃蟹也没人敢管的老大！居然让人揍了！
　　揍了！！

　　刘起源惊得下巴掉在地上，一时没控制住，“卧槽”两个字从嘴里飘出来，响彻整个教室。
　　上一秒还嗡嗡乱响的教室，立马安静如鸡。

　　班里的学生停下小动作，垂头聊天的也不继续聊了，睡觉的抬起脑袋茫然的看过来。
　　霎时间四面八方的视线射过来。刘起源兀自沉浸在震惊中没有察觉到。
　　惊慌中胳膊肘捣在了他同桌脑袋上，他同桌歪歪脑袋，换了个姿势继续睡觉。

　　讲台上，物理老师板书到一半，听见底下的声音，回过头来，环视一周说道：“刚才谁在说话？”
　　没人吱声。

　　物理老师推推眼镜，顺着底下学生的视线，一堆人中精准的找到了刘起源，黑板擦拍拍桌子：“刘起源，是不是你？你给我站起来。”

　　刘起源恍惚中清醒过来，乖乖站起来，啊了声弱弱的说了句：“可能，可能是我？”

　　教室里传来压抑的笑声。

　　物理老师姓牛，身材矮小发福，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
　　高二开学仅仅三天，加上刚分班，班里的同学还没摸清他的性格，听见刘起源的话，也不敢放肆笑，生怕这位长得和老好人一样的老师内里外里不一，是个火.药桶加暴脾气。

　　物理老师指着黑板上的题：“来来来，别说我不给你机会，这道题你卧槽卧槽艹出来，卧槽出来我就让你坐下，卧槽不出来你就站一节课。”

　　话音未落底下笑成一片。

　　刘起源讷讷，他哪会什么题啊，他那点智商全贡献给游戏了，课本后面的手猛戳同桌，见同桌看过来，拼命朝她使眼色。

　　罗一瞳是被笑声惊醒的，下意识揉揉眼睛，看看讲台上的老师，又扫了眼四周，没发现什么好笑的，继续趴在桌子上睡觉。

　　鬓角的卷毛因为细微的风刮到白皙的脸上，她伸出手指拨到一边，抿着小嘴，眼睛连眨两下，堪堪撑开的眼皮再次闭上，睡意席卷而来。

　　她早上起晚了，饭也没来得及吃，这会儿又饿又困，不想动弹。

　　感觉到有人在推自己，一抬眼便看见新同桌朝自己挤眉弄眼。
　　没记错的话，新同桌好像叫刘起源。

　　罗一瞳微垂着头，凑近一点，低声说：“你眼睛不舒服？”

　　刘起源：“……”
　　刘起源要死了，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黑板上的题！答案！答案！”

　　罗一瞳低低哦了声。
　　答案，她哪儿知道什么答案，她连老师讲的什么都不知道。

　　胃里传来的不适感导致她什么都没有听，黑板都不想看。

　　勉强抬抬眼皮，看向黑板上的题目。
　　简简单单瞥了一眼，和刘起源说：“根据W=Fscosa可得。”

　　什么WFS的，刘起源听的一头雾水，但是后面那个a他听清了，心说同桌还是很靠谱的，兴奋地冲着黑板说道：“老师，我知道了，选A！选A！”

　　罗一瞳趴下，脑袋埋在书堆里。

　　教室里传出哄堂大笑声，坐在不远处的一个平头男生笑得最开心：“刘起源你知道A是什么吗你就选A，哈哈哈哈哈，选A选A！哪来的Ａ！笑死爹了！”
　　刘起源脸皮厚比城墙，他对罗一瞳有种迷之自信感，听见别人笑也不恼，眼睛发亮的看向物理老师：“我说对了吗老师？”

　　物理老师也没忍住，笑得衬衫底下那圈肉微微发颤，摆着手说：“你坐下吧，王有为，你上黑板，把这道题解题步骤写一下。”

　　笑得最大声的平头男生诶了声，跑到黑板上写题。

　　罗一瞳眼见刘起源坐下了，脑袋埋得更低了，恨不能钻进书缝里，好在刘起源没心没肺，没有在这件事上计较过多。
　　一节物理课下来，所有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上厕所的上厕所，打水的打水，剩下的趴在桌子上休息，中间有几个精力旺盛的，满教室乱窜。

　　罗一瞳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她身体不好，不吃早饭的话会很难受。
　　早上走得急，罗妈准备的零食忘带了，为了减轻饥饿感，抱着杯子去打水，打算灌水扛饿。

　　打完水坐回位置上，就见刘起源和前桌同时看向自己。

　　锦南一中高二会分文理科，高二今年总共二十四个班，文科八个班，理科十六个班，一到八班是文科班，九到二十四班是理科班。
　　罗一瞳分进了十三班。

　　开学三天，除了同桌刘起源，她没来得及和班上其他人说话，和前桌女同学的交流也仅仅是她无意中瞥见人家的后背。
　　这会儿被人盯着，耳根发热。

　　她记得前桌的名字，叫丁一朵，鹅蛋脸，眉峰上挑，不说话没表情的时候人显得有些凶，一旦笑起来，左边脸颊上会出现小酒窝，整个人由严肃变可爱，是十三班语文课代表，班级栏的分班考成绩挺好，排名全班第六。

　　罗一瞳被她直勾勾的看着，有些紧张：“怎么了？”

　　丁一朵没说话，刘起源先开口了。
　　刘起源：“同桌，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学渣？”

　　学渣？
　　罗一瞳看看刘起源，再看看前桌丁一朵，不确定地重复：“学渣？”

　　刘起源点头。

　　丁一朵踌躇，以为她不好意思，组织语言打圆场：“其实，学渣没什么可耻的，我成绩偏科严重，有段时间我妈帮我找了家教，学了好久成绩才赶上来。”她看着罗一瞳：“我们刚高二，时间还早，一起加油啊。”

　　罗一瞳打个水的功夫，刘起源自行脑补乖乖女同桌挑灯夜读，学习如痴，头悬梁锥刺股，奈何智商有限，怎么学也学不会，最后在分班考这么重要的关卡，小姑娘学习学到累病的故事，并将脑补的感人故事告诉了前桌丁一朵。

　　罗一瞳没有参加分班考，成绩单排名倒数第二，上面一长串鲜艳的红色零蛋。

　　没参加分班考的原因是她那天出门太急，从楼梯上滚下来了，膝盖磕破了皮。
　　爬起来要去学校考试的时候，罗爸罗妈会不开了公司也不管了，全家人架着她去医院做全身检查。

　　检查完不许上学，老母鸡汤鱼汤人参汤，各种汤灌了整整一个星期。

　　刘起源讲故事时投入的感情太深，导致丁一朵以为他和罗一瞳高一同班，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丁一朵言辞小心翼翼的，生怕不小心触动罗一瞳长久以来因为成绩不理想而敏感脆弱的心，说道：“学习上有什么不会的问题问我啊。”

　　后桌长得太可爱了，特别是那头卷卷的，看起来特别柔软的浅色头发。
　　丁一朵按捺住伸手摸得冲动。

　　罗一瞳：“……”
　　罗一瞳对着两人充满关怀的眼神，默默闭上了嘴。

　　一瓶水灌下去，好歹撑过一节课。

　　下课铃一打，班里的学生疯狂窜出教室，冲进走廊，往食堂方向跑。

　　罗一瞳在试卷上写下个B，慢吞吞扣上笔帽收拾好东西，出去时班里已经没几个人了。

　　十三班在2栋五楼。
　　1栋在南边，里面是新入学的高一学生，2栋在中间，是十三班在内的二十四个高二班级，3栋在北边，乌泱泱全是高三学长学姐。
　　三栋楼中间每层楼都有走廊连着，俯瞰是个大写的田字。

　　食堂在1栋前边，罗一瞳出教室后没去1栋的方向，去了3栋。

　　她要去操场。

　　一中有两个操场，分大操场和小操场，大操场是体育场，有观众席和主席台。
　　小操场没那么复杂，紧靠着篮球场，四周是茂盛的树木和低矮的灌木丛。

　　罗一瞳要去小操场，她跟康叔约定好的送饭地点。

　　小操场有片儿墙上不知道被谁挖了几个窟窿，脚踩在上面刚好可以爬出去。
　　罗一瞳不住校，也很少吃学校食堂的饭，午饭是康叔从家里送过来的。

　　校门口离教室太远，走出去拿饭耗费的时间太久，她观察好久观察到小操场这处墙。
　　从高一开始爬墙，一直爬到高二。
　　她这么个乖乖女，找到这种地方实属不易。

　　高一的军训定在下周。
　　天气太热，没谁大中午跑操场篮球场蹲着，一路上没遇见几个人。

　　离那面墙还有几米远的时候，她到处张望了几圈，没看见人。鬼鬼祟祟跑到墙边，双手扒住墙体，左脚踩在砖窟窿里，右脚没抬上去，无意间瞥见靠墙边的桃花树干上歪了个人。

　　罗一瞳脚下不稳，一屁股墩坐在地上。
　　满脸懵的坐在地上，下意识看向桃树底下。

　　那人靠在树干侧面，恰好处在视线盲区。
　　她侧侧头，隐约间瞅见半个人影。

　　那人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见她，懒懒散散地靠在树干上，双脚叠在一起，微垂着脑袋，贴在左边的手指上闪过一点猩红。
　　露出的小半张侧脸棱角分明，鼻梁高挺，甚至可以看清纤细的睫毛和锁骨顶端很浅的一颗痣。

　　罗一瞳胸口极速跳了两下，急忙转过视线，顾不上屁股疼，从地上爬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爬到墙外面。

　　墙外是条柏油马路，路不宽，两边也没什么商店超市，平常过来的学生不多。
　　罗一瞳一抬眼看见路旁边停着的黑色保时捷和保时捷旁边站着的康叔。

　　“康叔。”她说着跑了过去。
　　还没跑两步听见康叔的喊声：“瞳瞳站在那里别动，你早上没吃饭，跑那么快低血糖头晕怎么办。”

　　罗一瞳：“……”罗一瞳乖乖站在原地不动。

　　看见康叔跑到一半又跑回车子旁，车子里边拽出一大袋零食和一个保温桶，拎着两样东西再次跑过来。

　　她嘴角抽搐。

　　康叔：“保温桶里是杨妈熬的皮蛋瘦肉粥、虾仁、茄子和一个鸡腿，鸡腿是特意买的老母鸡身上拆的，袋子里有你早上忘带的零食。”翻开袋子扒拉出块巧克力递过去：“瞳瞳先吃块巧克力？”

　　罗一瞳接过巧克力，撕开包装袋塞进嘴里，嚼吧两下咽下去，冲康叔笑笑，露出一嘴黑。

　　康叔在罗家干了很多年了，是罗家的老司机了。
　　罗爸罗妈当年招司机的时候，给的报酬非常高，去公司人资应聘司机的排成队。

　　康叔之所以能在一众应聘者中杀出重围最终如愿，完全得益于他的名字。
　　康家。
　　健康乐家。

　　罗爸一看名字，想也不想拍板收下他。

　　车开走，罗一瞳零食保温桶拎到墙边，熟门熟路转悠两圈，找到块石头，拎着零食袋子站上去，袋子打了两道死结，小胳膊一扬扔进墙里面。

　　扔完零食袋子扔保温桶。

　　全部扔完后拍拍手开始爬墙。

　　原宥站在树底下，指尖的烟烧了半截，他屈指弹弹烟灰，看到近处的垃圾桶，走过去想把烟扔了。

　　往前走了两步，听到半空中传来风声，一抬头，一个保温桶砸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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