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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倚凡眯起眼睛,把手机拿近又拿远,就这么不敢相信地注视了好半天,甚至忘记了要回粉。
陈……
陈…晁……
陈晁?!真的?还是假的?等一下,只有这两个字的ID?红V认证?!本人?
她发消息给梅玲:“陈晁是不是在我的粉丝列表里?”
“还没睡醒?”梅玲先回了四个字。
没过几秒钟,电话就打了过来。“我草你全家,”梅玲在话筒那端尖叫,嘴里还咀嚼着什么,后来才知道她当时在电影院,怀里抱着两桶爆米花,“快告诉我陈晁其实是你亲哥!”
“我没准要喜提人生第一个热搜了。”周倚凡说,“记不记得之前营销号怎么说的,陈晁去年是国民关注度最高的男明星。他上回点了个荷兰猪的赞,结果‘陈晁 荷兰猪’就在热搜挂了一天。这回轮到‘陈晁 周倚凡’了吧?”
梅玲说:“你能不能别把自个儿说得跟荷兰猪似的。”
周倚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滔滔不绝地继续畅想:“再不济,也该有个‘陈晁 周倚凡倒贴’、‘陈晁 周倚凡认识吗’你说是吧?”
“我觉得更可能是‘周倚凡偷陈晁手机关注自己’。”梅玲如实作答。
热搜是在周倚凡到家时更新的。
她充满期待,怀揣着一颗砰砰直跳的心点开了微博。
只见最新的热门搜索里,没有“陈晁 周倚凡”,也没有“陈晁 周倚凡偷手机”。
只有这样一行文字——
“陈晁 手滑”。
周倚凡:我去你大爷。
她又在社交网络里翻了翻,就听耳边一阵风声,一只拖鞋从空中落下,伴随着中老年妇女的骂骂咧咧:“周倚凡,你行李能不能别堵在楼梯口碍事了?”
“知道了。”周倚凡迎着刺眼的阳光抬头。
她看着房东从窗口缩回去,而她则拖着疲惫的身体上楼。
走在楼梯间里,周倚凡忍不住反复微博,却始终没等到更多的消息。原来陈晁一口气新增了好多个关注,她只是其中之一。再者他并不是流量,没有稳固的粉丝群体,不是那种受路人关注的类型。外加他们公司好像营销不上心,没交保护费,所以热搜转眼就下降,只有他最近快上线的电视剧剧组在维持。
这栋建筑分了四层。楼顶是天台,一楼门面租给了舞台服装租借的店,除非各个中小学举办文艺汇演,其余时候都很冷清。二楼是房东的地盘。那是个孤身过了大半辈子的女人,年纪能做周倚凡的妈,只知道她结过婚生过孩子,却不知道家人如今都在哪,平时就靠收租过日子,是个名副其实的包租婆。
周倚凡是一年前签下租赁合同的。
她住在三楼,合租租客在三十五岁的最后年限终于考取公务员搬走后,周倚凡就一个人住。决定结婚后,她打算搬去李里那里,本以为再也不用回来,行李也全都打包好,请人送出去。然而,可是,又原封不动地运了回来。
她至今没拆开它们,过着最低限度且不方便的生活。
李里和周倚凡还没去过民政局。
之前她问他哪天去,他一直边玩手游边搪塞,那时候,她完全沉浸在挑选婚纱、婚宴点菜以及宾客人选中,忽略了早就有端倪的异样。
结婚是一件很花钱的事。就像把石头扔进池塘,只为了听到短暂到甚至不到一秒钟的、名叫“幸福”的声响。礼金的分账还需要商榷,要考虑如何应对她的父母和李里的父母,如何委婉地找李里和他的家人要回一部分钱,婚房要退掉,筹备婚礼途中刷的信用卡账单要还。
钱,钱,钱,钱,钱。
周倚凡忽然想起李里跟她有过的一段对话。
“结婚以后,你就不要工作了。每天在外面本来走去,拍广告、跑片场很辛苦吧?”李里说,“就让我来照顾你吧。”
她不由得再次闭上眼睛。
在这种时候怎么能想起这种话来呢。
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再次睁开眼,周倚凡起身,去准备儿童电话手表广告的拍摄。
忙碌是唯一能使人忘怀伤痛的事。
然而,与伤痛一起暂且被搁置的,还有她丢在一旁、逐渐暗下去的手机屏幕上的新粉丝。
-
对走实力路线的明星来说,若不是什么生死嫁娶的大事,根本没那么多关注。热搜原本就有些玄学在其中,岑瑞只扫了一眼,就发现有唱跳艺人滥用药物的丑闻曝光。陈晁大概率是被抓上来压热度。
助理也反应平淡,随口解释:“他忘了切换账号,用‘陈晁’的号一键关注了十几个萌宠博主——”
岑瑞在陈晁十四岁时成为他的经纪人。
一开始,就连握手,都要岑瑞微微俯身,以此配合陈晁的身高。
他没结婚,自然也没有孩子,大半辈子献给工作。原本还有带其他艺人,随着年龄增长,逐渐给自己减压,到最后只负责陈晁一个。于岑瑞而言,陈晁就像他的孩子。缘于演戏,男生本就牺牲了许多爱好,正因如此,偶尔上网,经纪人也没阻拦。
看着拍戏累到靠着栏杆直接睡着的陈晁,询问的话卡在喉咙里。岑瑞坐下,掏出手机,给他挨个取关。
清一色的宠物猪中,岑瑞看见一个稍显不同的账号。
“周倚凡?”
不是养宠物的,也不是他所互相关注的对象里能关联到的。
不是手滑。
是陈晁自己关注的。
岑瑞做出了判断。
微博也好,八组也罢,有关陈晁“已婚”“同性恋”“禁欲主义者”的闲聊数不胜数,虽说都没有证据。还有人索性说,不近人情、冒着神气就是他公司给陈晁立的人设。
然而,作为知情人士,岑瑞只想瑟瑟发抖地说,我不是,我没有。陈晁这死孩子,工作上的事,从来没让人操心过。
唯独生活大相径庭。
就连岑瑞都主动问过他:“晁,你要是交女朋友了,可千万别瞒着哥。我们不反对你谈恋爱,只要你喜欢,怎么跟媒体说之类的,全包在我们身上。你放心。”
但在他如此倾诉衷肠的同时,陈晁居然拿着个苹果说:“哥,把削皮刀给我一下。”仿佛经纪人所说的人生大事比起吃苹果什么都不是。
拍摄期间,岑瑞对此事始终缄口不言。很快正式杀青,等坐在去机场的车上,毫无理由,岑瑞忍无可忍,煞有其事打探起消息:“最近状态还好吗?”
他看着陈晁的脸。
那张从还具备着孩子气时起他就注视着的脸。陈晁笑起来,充满少年意气的张扬与傲慢,也是同他此次所饰演的角色相匹配的笑容:“再好不过了。”
他还没出戏。陈晁就是这样。对他来说,演戏就像上下活动手指,轻车熟路,不值一提。倘若喜怒无常,那他一定正在不同角色间穿梭。工作这么重拾,日程如此忙碌,剧本填塞了生活的全部,他不像有闲工夫去考虑那些。
“把你这多血质的样子收一收,”岑瑞说,“颁奖典礼,你只需要开场露个脸,之后就能放假了。”
有些事他问不出口。
“假期愉快。”岑瑞只能这么说。
-
周倚凡打了个哈欠,顶着巨大的绿叶头套,在烈日照射下第不知道多少次朝着镜头露齿龇牙微笑。然而,在她和其他“绿叶”们前方,手持口香糖的流量明星仍旧走位错误,被导演连声喊“卡”。
一支不到一分钟的广告,眼看着一天要到头,竟然还没拍完。导演无可奈何,背负压力:“先休息一下吧。”
周倚凡直奔铁丝网,同前来探班的梅玲抱怨:“好热,你怎么过来了?”
“因为人家不用上班嘛。”梅玲递出冰淇淋,边吃梦龙边用相当贱的口吻回答。她是去年结的婚,丈夫做医疗行业,时常出差。她的工作美名其曰是家庭主妇,实际就只有应付婆婆这一项。
“你不是来拍儿童手表广告?怎么又卖起口香糖来了?”梅玲望着担任口香糖广告主人公的小鲜肉,欣赏着帅哥美颜问。
“反正都是凑人头,没什么技术性,能赚一点是一点。”周倚凡卸下笨重又闷热的头套,好不容易舒了一口气。然而不巧,她刚摘下头套,导演就抄起扩音器招呼开工,群众演员迫不得已,又把那头套给戴了回去。
“你最近……有没有认识的人……要租房子的?”炎炎夏日的酷暑中,她艰难地把毛绒头套往脑袋上套,与此同时还要注意不弄花妆,直折腾得气喘吁吁,“我租的地方还有空房间。房东说了,再没人合租,就要收我双倍房租了。那地方离车站近,价格也不高,我不想搬走。”
“我会帮你问问的。”梅玲露出同情的微笑,接回来不及开封的雪糕,自己拆开来吃,“男女不限?”
活下去就已经用尽全力,没有迟疑或流泪的余裕。
自己选的路,就算是爬也要爬完。周倚凡跌跌撞撞地向前,有气无力地回答:“男女不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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