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帝和黑魔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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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呢？”梅玲晃动着刚切过榴莲千层蛋糕的餐具，说，“你就让金棕榈住进来了？”

　　“你哪次出场能不吃东西吗——”周倚凡没急着回答，相反抱怨起梅玲。

　　梅玲又切了一小块蛋糕，在充沛的榴莲气息里接着说：“那可是影帝啊影帝。你好好想想，姐，要是能跟他搭上关系……唔！”

　　周倚凡扑上前去，用手捂住她嘴巴的同时环顾四周，确定周围没有人在看这边，这才回头教训：“你能不能当心点？我可没有靠这种歪门邪道走红的意思。”

　　好不容易扒拉开友人的手，梅玲卖力呼吸：“你又不跟人家讲讲接下去怎么样了！”

　　接下去其实没怎么样。

　　就在听到那句“和我一起住”之后，周倚凡愣了几秒钟，然后说：“真的假的？”

　　陈晁满脸写着“我不会撒谎”，回答：“真的。”

　　她还没来得及想想，陈晁的电话就响了。他一方面要听她的回复，另一方面又想接这个上边显示了是他经纪人的电话，就在这两难的境地，周倚凡善解人意地说：“你先听电话吧。”

　　“那好。”

　　陈晁留下这两个字，边听电话边走下了楼梯。

　　然后就只听到楼下有车驶离的声响。

　　“就这样？”梅玲像拷问犯人似的问。

　　“就这样。”周倚凡说。

　　梅玲发出嘘声：“这多没意思，让我说的话，这就像是一个罗曼蒂克史的开端——”

　　“呃，前一个三十五岁考公的租客你怎么不罗曼蒂克？”

　　然后梅玲理直气壮地回答：“因为他长得没陈晁帅啊！”

　　虽然说梅玲花痴不假，但是陈晁长得帅这一点也是毋容置疑、证据确凿的。脑海里不由得浮现起他在夜色中说“你说是我抽的就行”时寡淡的脸。

　　“啊，”梅玲最喜欢大惊小怪，突然叫出声来，“我忘了，他比你小是吧？”

　　“滚啊。”周倚凡起身，不客气地唾骂友人，顺带背拢了手提包，“我先回去了，房东今天又叫我。”

　　“一路顺风。”梅玲嘴边沾了奶油，挥动叉子说。

　　等周倚凡消失在门口，梅玲才忽然想起什么。

　　她掏出手机。

　　“操，忘了跟她说了。”梅玲盯着手机屏幕喃喃自语，“网络上有关陈晁的那些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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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晁接了电话往楼下走，就看见司机显然已经接到岑瑞的消息，摆摆手示意他上车。

　　这回他们去的是公司总部。

　　不愧是大牌公司，职工都差不多对名人免疫。

　　岑瑞在开会，等他开会出来的时候，不少同事在休息室里玩VR游戏，没得玩的也在围观，只有陈晁独自在角落里坐着，插着耳机，一脸专注不知道在听什么。

　　岑瑞从他后边走过去，就看见他手机屏幕上赫然几个初号字。

　　《单田芳评〈燕王剑侠〉第二十五回》。

　　“怎么不和他们玩玩？居然一个人在这里听评书。”岑瑞坐到他身边。

　　陈晁问：“什么事？”

　　“其实也没别的，”岑瑞说，“一个呢，是我家换了把锁。”他递给陈晁一把钥匙。

　　岑瑞接着说下去：“还有一个，就是电视剧那事。”

　　陈晁抬起眼睛，漆黑的双目敏锐地移动，片刻，他干燥的嘴唇翕动：“该播出了。”

　　“对的，”岑瑞说着，拿平板电脑敲了两下，紧接着伸过去，“所以，营销左右也该运作起来了。”

　　陈晁接过平板电脑，一不小心把上边的照片给碰出去，他迟疑了两秒，摆出束手无策的样子。还是岑瑞重新拿过去，再给他调了一次，陈晁这才得以看见。

　　等时候差不多了，岑瑞又更换界面，这次是文字。

　　陈晁短暂地蹙眉。

　　再抬头时，他把平板电脑递回去。

　　“为什么是夏威夷？”他问。

　　那是这部电视剧里他和女主角吉落落即将有的“爆料”通稿以及作为证据的偷拍照片。

　　照片里有根本看不清楚脸、只能勉强判断出是个男的和女的的人携带行李进入机场的vip通道。

　　而配字上声称他和吉落落正在“去往夏威夷度过甜蜜假日”的路上。

　　阅读完毕以后陈晁心里最先涌出的疑问是为什么偏偏是夏威夷。

　　岑瑞给出答案：“因为这部电视剧里有座架空的岛叫‘夏魏屿’。”

　　这么多年，陈晁似乎从没有过叛逆期。

　　就好比让他参演电视剧以补贴公司的时候，向来只参加电影拍摄的他没有半句怨言。先前各种类型的舆论炒作，即便使得观众骂到他头上来，他也不会责怪任何人。

　　陈晁什么都没说。

　　他起身，把耳机摘下来仔细地收好。

　　走到门口时，陈晁突然想起什么，又掉头回去，把钥匙还给岑瑞。

　　他沉默良久，不紧不慢地说：“……我有住的地方了。”

　　“欸？！”岑瑞诧异，“你？一个人？”

　　倏然，陈晁陷入迟疑。

　　他隐约察觉到什么：“不是……和我妈一起。”

　　岑瑞懵懵懂懂“喔”了声。

　　又是漫长的安静。

　　“行李，”陈晁说，“我下次去拿。”

　　他转身要走，还遇到公司有职员帮圈外的朋友问他要签名。陈晁给签了才离开，自始至终脑子里想的都是刚才说的谎。

　　之后的几天晚上，陈晁都宿在医院病房里。

　　岑瑞帮他把父亲转入了VIP病房，护士都有保密的义务。这也帮助了陈晁能坦荡地担任陪护。

　　晚间熄灯后，陈晁刚躺下，听着父亲沉稳的呼吸，他忽然出声：“爸。”

　　“嗯？”

　　只不过几秒的缄默，他问：“你是为了让妈低头才这样的吗？”

　　黑暗中无人开口，好些时候过去，才有低沉沙哑的男声响起。“你妈就是太要强，总以为别人和她一样。”他爸这么说。

　　于是陈晁不再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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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公寓的顶楼天台上，房东种了好些花花草草，然而像她这种一年四季美甲不离手的人当然不会亲自劳作，因而全推到最近没有工作的周倚凡身上。

　　她满头大汗忙了一上午，最担心的事是自己因此而晒黑。

　　本来就没什么戏可接。

　　她心想。

　　好在下午房东有亲自出马来帮忙。

　　周倚凡和郝好，两个女人把顶楼翻了个遍，堆出种花草的区域，然后又将剩余的地盘清理干净。

　　中途郝好停手，擦了擦汗，忽然说：“离婚前我住的地方就不能种花。”

　　头一回听到房东聊起过去，周倚凡支撑着膝盖起身看向她。

　　她问：“郝姐你是什么时候离婚的？”

　　郝好弯下腰继续。

　　好一会儿过去，她才回答：“那孩子才小学六年级的时候。”

　　不等旁边人再问，郝好已经自顾自说了下去。

　　“从那以后，他就再没跟我住过同一个屋檐下。”她轻声说道。

　　周倚凡不知道该作何回应。

　　郝好突然转身，头上戴着旧式的斗笠，双臂套着花图案的袖筒，面朝向她问道：“你看过我儿子得戛纳影帝的那部电影吗？”

　　他获奖那年，她恰好面临人生中最重要的考试，哪有欣赏电影的闲暇。

　　周倚凡僵硬地摇头。

　　郝好走过来，从口袋里翻出那部包着皮套壳的手机。她眯眼，费劲地点开已缓存视频。点开那部影片时，进度条自动跳到某个部分。郝好从周倚凡那里讹了一支烟，抽了一口后把手机拿给她。

　　镜头里是比如今青涩许多的少年。

　　陈晁靠在街口的马赛克砖墙边，他默不作声，唯独双眼静静地在人群中徘徊。

　　周倚凡一时噤声，从里到外，从心到脚趾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能做的，唯有像一片无依靠的芦苇般跟随着他的演技荡漾罢了。

　　她们忙到夕阳西下，周倚凡忍不住抱怨“为什么大好的假期我得帮你做这个”，结果被郝好还击“你哪天不是假期”以及“你不是无业游民吗”。

　　周倚凡先一步走出顶楼，刚到楼梯间就遇见立在那里的陈晁。

　　他又在抽烟。

　　听到声响，他才侧过身问候：“下午好。”

　　周倚凡也点点头。

　　“那个，房东还在楼上。”她说。

　　“谢谢。”

　　周倚凡顺势下楼，少年伫立在街头时的影像如胶片般飞速呈现在眼前。刚走几步，她突然想起什么回过身。

　　“小陈！那个什么，假如你不嫌弃的话，”她拍了拍手，将他的注意力吸引到这边来。周倚凡微笑着说，“一起住吧。”

　　陈晁脸上还残留着些许怔忡。不过片刻，他徐徐低头，随即抿起嘴唇，最终带着稍许笑意颔首。

　　“嗯。”他像这样说。

　　见他没改变主意，周倚凡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微笑着示意楼下。“那么，三楼。我会把属于你的那边清理出来。房租你可以自己跟房东商量。”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一楼的舞台服装租赁店的店名叫做‘香榭丽舍’喔。”

　　陈晁略有些疑惑地看过来。

　　“所以我经常和人说我住在香榭丽舍。”说完这个笑话，也不管对方听没听懂，周倚凡飞快地转背。

　　然而，她却第三次回过头来。

　　“我要叫奶茶，你喝点什么？”周倚凡说，“我请客，就当欢迎新室友。”

　　她看到陈晁有一刹那的犹豫，令她几乎怀疑他是不是没吃过垃圾食品。

　　下一秒陈晁就做了回复。

　　“铁观音，无糖，”他说，“要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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