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匠女

　　薛菀两眼放光地望着这个便宜爷爷，心想这老头可真厉害。他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的根本所在。

　　薛老头把脸吊起，眼儿一瞪，对着自己不争气的二儿子薛南低吼：“你给我坐下！听我把话说完！”

　　薛南急得脸涨红，却不敢违背自己老爹，只得愤愤然坐下了。孙氏一见当家的这回像是来真的，心里也不禁生出几分惶恐。

　　薛老头敛起怒容，转头看向陈氏，“和离书我会收着，且会让二郎摁好手印。二郎家的，若是二郎以后再敢出去赌钱，你就来我这儿，在那份和离书上也按上手印子。如此，你看如何？”

　　薛菀在一旁安静的听着，不动声色，却头一次觉得自己对这薛老头，应该重新认识一下。她悄悄在脑中摸索着原身的记忆，果然发现了一些很有价值的信息。

　　薛家在青山村算是很不错的人家。早年有几年年景不好，薛老头家里兄弟姊妹多，为了不被饿死，他便出了青山村到县里去做工讨生活。等他在外头混迹几年，带着八十两银子回来后，就从老薛家分家出来单过，盖房买地，自立门户。

　　虽然当时他已经是二十六岁的大龄青年了，可因为与老薛家分了家，又有银子在身，算是青山村里的钻石王老五。他的家事简单又富有，不愁娶不到好姑娘。当他听说隔壁村的孙氏貌美又会持家后，立刻就请爹娘带着媒婆和厚厚的聘礼去提亲了。

　　孙氏比他小了十岁，薛老头把她娶进门后，自然是宠着让着她。哪怕他们有了儿子媳妇和孙子辈的，只要孙氏做得不算太过分，薛老头对她管家一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况在他的概念里，陈氏作为儿媳妇，本就应该凡事都顺从公婆。

　　在薛菀原身的印象中，薛老头是个很纵婆娘的男人。在一众小辈面前，除了生计大事，他很少会插手管家中的琐事，更不会在小辈面前去拂孙氏这个当婆婆当嬷嬷的面子。

　　当然，与生计大事和家族荣辱有关的，他就不会含糊放纵孙氏了。比如当年老二有幸娶到落魄秀才之女陈氏的事，他就干脆地插手过。

　　孙氏是乡间长大的，一辈子就没出过县城，无甚见识可言，只知道让自己的外甥女嫁入薛家能有个好日子过。

　　薛老头年轻时走南闯北，虽不至于见多识广，可眼光却比孙氏这没出过远门的农门小妇人长远得多了。他深知孙子辈若能有个能读书识字的娘，那会有何等的好处。

　　再比如当年孙氏觉得二郎家的小儿子薛敬太小，去到私塾跟着两位堂兄念书那也是浪费银子。为了多省两年的束脩银子，孙氏曾拒绝陈氏让当年年仅七岁的薛敬与薛春生和薛夏生一同去私塾。

　　薛老头知道后，立刻便对一家子人说：“敬哥儿早慧，早点去读书便能早点出息，没什么不好的。”有了他的维护，薛敬这才能与两位堂兄在同一年入学。

　　仿佛在偌大的图书馆里查资料似的，薛菀费劲的将原身的记忆找了个遍，终于将有关于这薛老头的事迹给看得七七八八了。

　　虽然累出一头细汗，但薛菀觉得还是很值得。单从这为数不多的两件事来看，薛老头绝对不是个毫无见识的乡下老头儿。相反，他是个相当精明的老人家。

　　之前他可能舒坦日子过久了，又重男轻女，所以一时犯了糊涂同意孙氏让薛菀去富户做丫鬟还债的主意。可如今经儿媳陈述利害，他已彻底清醒了。

　　薛老头一眼便看出陈氏并非当真要和老二薛南和离，而是为了能让他戒掉赌瘾，今后踏踏实实过日子才说出的这一番话。作为老爹，他当然愿意了。知道小儿子薛南是什么德行，他之前也在为小儿子染上赌瘾默默发愁，只是当时薛南赌的钱都是小钱，他才没狠下心来训斥他。

　　现如今能借着眼前大事，与儿媳连手吓唬一下薛南，让他戒赌，薛老头高兴还来不及。

　　再加上薛敬一日日大了，孙氏老是偏袒大郎家的薛春生和薛夏生，以后没准儿就会让薛敬吃了暗亏。薛老头是一家之主，面儿上不好摆明了偏袒哪个小辈，但他心里实则更偏疼二郎家的小孙子薛敬。

　　见自己提出的“和离书”计划，让陈氏的脸色松动不少，薛老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此把在心里悄然惦记了好几个月的事，在此说了：“俺与你娘都老了，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眼下家里的小辈儿们越来越多，管起来着实累得慌。不如这样，咱家分家吧。”

　　此言一出，薛东、薛南和两人的媳妇儿再次懵了。

　　孙氏愣了半晌，立刻颤声摇头反对，“当家的，这怎么使得？”

　　薛老头斜睨她一眼，“怎么使不得？孩子们见天儿的大了，你那一碗水若难以端平，不如放手让他们各过各的。免得厚此薄彼，以后闹得如今日这般家宅不宁！”

　　孙氏难得被薛老头当着小辈的面刮刺一回，但她也看出来了，这次若薛老头不发话，事情很可能一发不可收拾。她顺风顺水的在薛家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被老头子这么下面子，一时之间抹不开脸，气得浑身直打颤，垂下头去。

　　薛老头望着垂头丧气的二儿子，说道：“二郎必须戒赌，否则就跟你媳妇儿和离吧。和离后，你后半辈子也别指望我给你再讨媳妇儿，打光棍到老吧。”

　　薛南闷声点头，“爹放心，儿子一定戒赌。”

　　薛老头满意了，转头问陈氏：“二郎家的，和离这事暂缓吧。”

　　陈氏咬了咬嘴唇，犹疑片刻，下定决心道：“好，听爹的安排。”

　　薛老头望向松了口气的大儿子，“你等会儿去请族长，还有三叔公、四叔公和里正过来，咱们今儿个就把家分了。以后你和你兄弟各自有了小家，银钱也归你们婆娘自个儿管吧。”

　　薛东老实地答应了，张氏脸上悄悄露出一丝喜意。

　　薛菀将各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想看来分家这事，除了陈氏以外，大堂伯一家也是大大的乐意的。

　　想想也是，儿子女儿都老大的人了，谁还愿意被自己的婆婆把持着银钱。经济不自主，日子过得总是束手束脚。

　　只不过经过这次，陈氏与婆婆孙氏算是彻底结怨了。

　　薛菀不经意间叹了口气，感觉以后的日子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果然，还没松口气，就见薛老头的眼神唰的一下，犀利地落在自己身上，“婉儿，方才你娘说那十两银子是你挣得？你一小小丫头，短短一日之内，上哪儿赚得如此多的银子？”

　　唉，大|麻烦刚过，小麻烦又来了。薛菀忍不住一阵头疼，用左手手指悄悄抠了抠右手的手心，脑子飞速转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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