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匠女

　　“想制耧车？”薛南从田地里转悠了一圈回家来，听到薛菀与他说的提议，蹙着眉头问：“可是老宅已经有耧车了啊？咱闺女又想到啥点子要改进那个耧车了？”

　　薛菀笑呵呵的说：“对。爹，我见老宅的耧车是二脚耧。咱何不试试制三脚耧？”

　　“三脚耧？”薛南回忆说：“以前乔老好像也做过一个三脚耧，但下田播种时发现，它不如二脚耧播种来得均匀。后来听说还需改进，也不知眼下制出新的来了没有。”

　　薛菀闻言，暗自一惊，心说乔老果然厉害。要知道任何一个时代，那些发明创造者，可都是改变某一领域科技进步的领头羊。沉默半晌，又想到，乔老虽然已经在做耧车的改进，可这并不影响自己啊。

　　便对薛南说：“乔老是乔老，也不影响咱们。我在一本农书上见过，说那种三脚耧可以‘三犁共一牛，一人将之，下种挽耧，皆取备焉，日种一顷。’”

　　“日种一顷？”薛南惊了，撑着脖子瞪直眼睛，一副“闺女我不识字但你千万不能骗我”的表情看着薛菀。

　　“没错。”薛菀笑眯眯地点头，神情像只正在打如意算盘的小狐狸，“日种一顷。”

　　她刚才对薛南说的话，可不是瞎吹牛。能“日种一顷”的三脚耧，是西汉武帝时搜粟都尉赵过所发明，这种耧在东汉崔寔《政论》一书中有明确记载。
　　就算在现代的北方农村，仍有人在使用这种三脚耧来进行播种。
　　薛菀也曾想过制四脚耧、五脚耧甚至六脚耧。但耧脚越多，在更作时，对田地本身的土质，以及操作之人的技术和体力就要求更高。
　　在耧车的历史发展过程中，二脚耧和三脚耧的使用最为普遍，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就其播种均匀程度，易于操作性和播种效率而言，仍是三脚耧占了上风。
　　故而薛菀才决定，要制三脚耧。

　　薛菀又将自己想要制的三脚耧的益处与工作原理说了一番，薛南听的云里雾里头晕眼花。他本身也就学过两年木工，打个桌椅柜子箱子还行，但论机械机阔，可谓所知无几。

　　薛南最后一抹脸，挥了下大手，拍板说道：“得，你跟爹说的这些爹听不太懂。干脆你咋说，我就咋做。”

　　薛菀心想搞定亲爹了，于是笑说：“行，那稍后我将图纸拿来。咱还和上次一样，我来说，爹来做。”不懂不要紧，听话就行~

　　两人商定，第二日便开工。因为薛菀想制的三脚耧，在耧脚上是需要安装铁犁的，故而她便将大小尺寸以及样式写画在一张纸上，请薛南进县城先去找铁匠铺子打制。

　　做到一半的时候，薛菀又想起曾在哪篇讲述农耕机械的文章中看到过，耧车在汉以后的几个朝代又被改进过，除了开沟、下种、复土的三道工序上，还增加了施肥的功能。

　　然而薛菀并未见到关于增加施肥功能的三脚耧的具体构造，便只能根据自己对耧车各个部件的了解，推测耧斗应该是个中关键所在。

　　于是她花了大半日的时间，将耧斗的后面加了一个肥料槽，将其与耧斗中的大籽斗、小籽斗和下籽筒相连的筋绳做了几番重系调整，这才制出了具有四重功能的三脚耧。

　　父女二人这般那般的忙活了六、七日，堪堪赶在大多数农户集中播种的前三日，终于将薛菀印象中的耧车“战斗机”款给赶制出来。

　　新耧制成，薛南急忙忙地找隔壁陶家借来耕牛，亲自下田试验。下过田以后，薛菀将其反应出的问题记录下来，逐个对新耧存在的缺陷再次进行修整。又过一日，总算大功告成。

　　由于临近播种时间，薛南比薛菀还着急。两人连被弄脏的衣服都来不及换，他就将新耧搬上牛车，拖着薛菀一起，灰扑扑地赶去县城了。

　　*

　　父女二人赶到陆家的木匠铺子时，正是晌午。铺子里没什么客人，更显宽敞亮堂。明晃晃的阳光从天空中斜洒进来，照得人懒洋洋的。

　　原先候在门口的伙计倚在门旁的小木榻子上，脑袋一歪一歪的，眼皮半睁半闭，正在打瞌睡。掌柜坐在桌子后，左手捋着小胡子，右手拨弄算盘翻看上半日收进的账目。

　　见薛南与薛菀父女二人进来，薛南肩上还扛着一个三只脚的大肚子耧车，伙计身体一倾，瞬间精神了。

　　自从薛二郎上次弄出那个新犁后，他们铺子紧赶慢赶地仿制做出了十多把，都卖出了不错的价钱。到后来，外面的铺子也开始仿制，价格便也下来了。现今县城里几户田地多的大户，都在他们铺子里定制新犁，使他们这两月在耕犁上的盈利增加不少。

　　“嘿？薛二哥又来啦？”小眼睛伙计热情的笑脸相迎，一边与他打招呼，一边帮他卸下那耧车。“今儿是来寄卖这新式耧车的？”

　　薛南乐呵呵地回应：“是啊。”在那伙计的帮忙下，小心地放下耧车。

　　伙计瞥见薛南身后跟着的少女，想起上回她来时，少东家问了不少关于她的事。于是眼睛滴溜溜转了两转，颠颠儿跑到另一个壮丁的耳旁低声说：“你别闲着了，赶紧去县尊大人府上，将少东家请过来。”

　　壮丁正犯困迷糊呢，冷不丁的听见“少东家”几个字，一个激灵，登时清醒过来，打着哈欠问：“啊？少东家若问我为何请他，我、我咋和他说啊？”

　　小眼睛伙计气他不够机灵，嫌弃地瞪他一眼：“就说薛二郎来了，他家闺女也跟着来了。”

　　壮丁不知伙计为何让他这么说，但这伙计机灵的很，平日铺子里有个什么麻烦，到他这里基本都能被他给摆平。故而也不想违背他的意思，抹了把脸，迷迷糊糊地出门了。

　　见那壮丁听话地走了，伙计十分客气的对薛南父女二人说：“您二位不知道呀，最近托两位的福，咱铺子卖出不少新犁。乔老吩咐我说，若您二位再登门，一准儿得告诉他。两位稍坐，我这便去与乔老说一声，立马就回来。”

　　薛南笑着挥手说不妨事，让他赶紧去忙。那伙计就小跑着去了铺子后面的木坊。

　　不多一会儿，又匆匆地跑回来，脸有急色，“快，两位快请。我将二位带来的新耧与乔老说了，乔老相请，让两位去木坊里叙话。”

　　薛南与薛菀点头，步子还没迈开，那伙计又慎重道：“别忘了将这新耧带去。乔老吩咐要一起扛进去。来来，我与薛二哥一起扛。”

　　说着，他便弯腰抬起耧辕，让薛南抬着耧把，两人一起合力将耧给抬进了木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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