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月迢迢

作者:晴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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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汀雪(3)



      又是黄昏,知知又跪在锦阁,腿上的伤口又是滋滋泛疼,又是鹤溯、二位堂主与二位执铃从。
      这一切,与抓捕吴夔的那天如出一辙。

      不。
      也有一些事,是与那天不同的。
      知知当众与堂内对立,几乎刀剑相向。按规矩,视为二心,这是不容宽恕的大错。
      这次连佘弦开口也是没用。

      华迩坐在佘弦身边,一向温和的面容略有薄怒。
      她质问知知:“你为何叛堂?”

      知知俯下身子,恭敬顺从地叩拜。她回答:“知知没有叛堂。”

      华迩更气,拍案厉声:“那你如何解释午后在鸿阳楼的抗命!竟还与众兄弟对立,堂而皇之地保护那个男人!”

      “……知知无法解释。”知知的头颅低垂,掩在双臂间,没人看得到她神情,“但知知坚信,那人无辜,绝对不会是吴夔的同谋。”

      知知一如既往地淡然,对于自己的事,不争不辩。只是今日,沉稳冷静的她难得会为其他人开口反驳。

      或许真的另有隐情。

      看着静跪在地的知知,华迩的眼睛从她受伤的腿侧滑过。
      胸口起伏,冷静了些许,沉声问:“他又是什么人,你能担保他无辜?”

      “他是秦乙怀,是西京龙额侯府的小侯爷。知知不相信,他会与这些害人的瘾有关。”

      “龙额侯秦乙怀?”华迩震惊,一下子站起来。

      试问大周,有谁没听过秦小将军、龙额小侯爷秦乙怀的大名?

      那位年纪轻轻便登顶权力与名誉之巅,仅二十六岁已立下赫赫功勋。更在六年前,与其父秦钦立击退北境牧族,保了大周数年的边疆安定,是整个大周的英雄,龙额小侯爷秦乙怀!

      听鹤溯说,在鸿阳楼的那个男人武艺高强,十几个人奈何不了他一个。再加上知知如此笃定,难道说他真的是那位……

      但这不是更奇怪?

      华迩蹙眉问:“你怎么知道就是他?”

      知知低伏着,闻言,眼睛闭了闭。
      她要怎么解释,身在清波六年,一步也没离开过淮州的知知,上一世与秦乙怀在天山的过往。

      肯定是不能说的。

      迟疑片刻,知知避重就轻地回答:“龙额侯奉命来禁查胁娼令,我是因为……”

      “慢着,谁说来查胁娼令的人是龙额侯了?”鹤溯突然插嘴。

      这一句,让平静应答的知知眼睛蓦地睁大。
      她呼吸都顿住,抬起身子,惊诧的目光从鹤溯移向二位堂主,呆愣地问:“不是……龙额侯?”

      华迩不知道她误会了什么,蹙眉回答她:“来的人是西京的监察御长史,钟离,钟大人。”

      监察御长史……钟离大人……

      知知听说过这位大人,清正廉明、大公无私的好官。由他来执管胁娼令的布施,合情合理。
      可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会一直以为来的是龙额侯秦乙怀。
      差漏出现在什么地方?她从什么时候误会的?

      华迩看着知知惊愣的神色,怀疑道:“老刘与我说,你打听过凤衔铃的事。他的字条上写得清清楚楚,你没看吗?”

      知知半张着嘴,久久欲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半天,她才回神:“他的字条……我看了。但是,被茶水打湿,有些字看不清……”

      她还能记起那张纸上的字;‘……今日已至……勿靠近……’

      原来,如此。

      原来,被隐去的地方写清楚了来人是谁。
      原来,是天要作弄她,而她,被天玩弄于鼓掌之间。

      那天重逢秦乙怀,她明明逃掉了,却因为担心他为了调查胁娼令,清波久留时会被瘾毒所害,又硬生生把自己暴露在他眼前。
      受尽那些痛苦过去的折磨,她以为这是避无可避,谁料这竟从头开始便是个误会。

      知知的身体止不住颤抖,胸口发胀发疼,感受不出来是悔恨多一点,还是挫败多一点。
      因为这么小的一个失误,倾溃了她六年来的生活,把她推向一个本可以避开的劫难,再也出不来。

      这一切都是苍天的安排。
      让她重生也是,让她阴差阳错地主动去交集秦乙怀也是。
      兜兜转转,苍天还是把她推回了秦乙怀身边。

      锦阁内的鹤溯、华迩、佘弦不明白知知突然怎么了。
      他们只看到她仿若被抽去魂魄,身体发颤着,眼睛无光,薄唇霎时失去血色。

      鹤溯紧张地靠近她,摸她冰凉的脸,焦急道:“喂!知知!你怎么了!”

      华迩担忧地上前,触她额头,再去抓她的手,冰凉且僵硬,如将死之人。
      这可把华迩吓坏了,她吩咐执铃从:“快!火盆!被子!把一切能取暖的东西拿过来!快!”

      佘弦也上前,眼露惊慌忧虑,她担心地唤了一声:“知知……”
      纤臂张开,佘弦把知知抱在怀里,想用自己的体温给她取暖。

      火星跳跃,烛火也在惊魂地颤抖。

      知知在一片温暖中转醒,空洞的眼渐渐聚起亮光,她伸手摸向环在自己肩上的手臂,慢慢道:“堂主……”

      “知知?你可吓死我们了!”华迩正把火盆放在知知身边,看到她恢复了意识,赶忙再次触碰她的额头。
      还好,稍稍有点温度了。

      华迩松了一口气。
      鹤溯直接扑通一声在地上坐下,吓得他也要丢魂了。
      佘弦把手臂放下,可还是握着她的手,想把她仍旧冰冷的手捂暖一点。

      短暂的离魂,当事人却毫无察觉。她的意识还停在刚知道秦乙怀与胁娼令无关的时候。
      长睫颤抖,挂住一滴泪,低了头,看见佘弦握着她的手,泪就掉了下来。

      喉间发颤:“二位堂主,我……”

      刚虚惊一场,大家都差点以为知知要就这么去了。
      此刻他们的脑子跟知知一样空白。

      华迩惊魂未定,思绪都是凌乱的。
      她站起身,面对窗外平静了一会。待到心跳声缓下来,她才得以重整思路。
      “这人如果真是秦乙怀……那么他来清波,难道是为了吴夔和瘾的事?”

      一语点醒梦中人。

      知知一直不明白,如果秦乙怀为胁娼令而来,为什么不踏入沉鱼坊,反而辗转港口、鸿阳楼。
      要是开始就是错误的,秦乙怀与胁娼令无关,他的目的从来只有肃清这些瘾,那一切都说的通了。
      包括吴夔的同伙攻击他,他莫名惹上中瘾的人,以及他街上招摇引人动手,全都可以解释。

      竟是一个小小的纰漏,把原本简单的事情变得如此复杂。

      亏她还自作多情地担心他会被潜藏的瘾毒伤害,原他有备而来,警惕之心定不会比她弱。

      回想这几日,为追逐而一裂再裂的伤口、如影随形的旧事旧情的心痛,就像是她愚蠢的代价,与谁都无关。

      知知沉默下来,所有情绪都熄灭,她再没有力气去懊悔。
      华迩这样说,肯定还有后话,知知耐心地等待命令。

      果然,华迩继续说:“如果朝廷已经在干预这件事,我们倒可以松一大口气。”

      接下来,大概就是让九分半堂撤手这件事,让秦乙怀和吴夔他们斗,九分半坐享其成。

      知知心如死灰地点着头。
      心中昏暗一片,什么希冀奢望都不存。
      不论九分半下达怎样的命令,要她远离秦乙怀,或责罚她叛堂之过将她关屋受罚,她都毫无怨言。

      “既然是为了清波,我们自然不能吝啬。知知,你近期继续跟在秦乙怀身边,帮助他,保护他,适当把我们知道的事告诉他。”

      瞳孔一缩,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听岔了。
      知知震惊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华迩:“堂主要我……在他身边?”

      华迩反问:“怎么?你不愿?”

      “我……”一时语顿,连知知自己都分不清心里是愿还是不愿。

      她愿,是陪在秦乙怀身边,亲自保护他,好过在不听不见中胡思乱想;她不愿,是一旦靠近他,便如同靠近前世种种,折磨得她心痛如绞。

      沉默良久,知知低下眉,只是问:“堂主若命令,知知不敢违抗。知知只是不懂,为何堂内不再同以往,任双方去争,最后由九分半摘其果实?”

      眼中是华迩的白色衣裙,她走到面前,蹲下来,细声柔和地解释:“知知啊,今次之事,与以往不同。吴夔与瘾,朝廷出手肃清,与我们动手处置,这是两回事。任龙额侯去处理,九分半自然落得轻松。但放在其他人眼里,会成为什么样?我们知,是心窍玲珑、坐收渔翁,旁人不知,道九分半懦弱无能、毫无硬骨。吴夔的手意图撬动我们淮州九分半堂的势力,凤衔铃若视而不见,便有辱青锦那位大人的威名。”

      声落,知知眼睫轻颤,终了,释然一般闭上眼,伏低身子:“知知遵命。”

      华迩微笑,伸手揉了揉知知脑袋,顿了顿,她的面容重归严肃,语气威厉:“纵如此,你今日的过错,堂内不会姑息。待到吴夔一事了结,功过如何,我们会与你全部算清。”

      知知的身子伏得更低,贴在了地上。
      与抓捕吴夔那晚一样的话,再次从她心里剖出来,呈给她们看:“知知,感谢二位堂主开恩。”

      **

      知知回客栈的时候,细雪飘在夜色里,白色染亮了夜晚,一切都清晰明了。
      既然注定与秦乙怀牵扯不清,她便把一切都看开,包括心中的执念与痛苦,悲切与无奈。

      继续以‘林姑娘’的身份待在秦乙怀身边,护他周全,为他尽己所能,等尘埃落定,平静地看他回京,然后一辈子怀恋他、遥望他。
      这样的余生,是知知能想到的,最幸福的一种。

      她徐步走到客栈楼下,面对店内的暖光,却有种近乡情怯的矛盾心情。

      堂内的纷乱暂时缓解,可怎么向秦乙怀解释又是一个难题。
      他警惕心重,苦肉计美人计对他都是无效。
      但凡有所隐瞒,会被他一眼瞧出破绽;可是如果全盘托出,她不知道会不会把一些不该表露的心迹也牵出来。

      知知站在雪地里良久,细雪纷纷,不知不觉中落满了她的肩头。

      载阳客栈的小二提灯出门,想要看看站在门口不动的古怪‘雪人’到底是谁。
      见到知知在雪中冻红的脸,认出了她是今日开了最好的上房的贵客。

      小二哎呦哎呦叫唤了两声,赶紧把知知迎进门,取下肩上的白布给她掸雪,又递上热茶暖身子,生怕哪里怠慢了。

      知知婉拒小二的殷勤,问道:“他回来了吗?”

      知知说的‘他’,自然就是同行的秦乙怀。
      八面玲珑的小二立马就猜出来了,献上最谄媚的笑容,热情地回答:“回来了,一早就回来了。在房间里一直等着姑娘你呢。”
      他猜出了一半,没猜出另一半,误会了两个人的关系,还一个劲地说:“公子可在乎姑娘了,时不时过来问姑娘回来了没。”

      知知道了声谢,没有应他的话,慢慢上楼。

      在乎……

      秦乙怀这辈子除了会在乎‘知知’,怎么可能还会在乎其他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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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知知终于搞清楚了:男朋友不是来扫.黄的,是来缉.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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