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寒宫秘史

　　乐尾生和常月皆是一惊，屈平手上的疤痕实在骇人，常月甚至吃不下饭了，她放下筷子问道：“然后呢？”

　　“晚娘她爹嫌弃我样貌丑，家里又穷，不愿意让晚娘与我纠缠。为了让我死心，就给晚娘说了一门亲事，是村南张家的傻子儿子。他家地多，吃穿不用愁，可是晚娘这么好的人怎么能嫁给一个傻子，嫁给张家的那个傻子又与守寡有什么分别？”

　　回忆起往事，屈平颇有些不平。

　　晚娘站在一旁，拍了拍他的背以抚平他的情绪，然后接着他的话说道：“我嫁给张勉学后，日日以泪洗面，张家虽然富足，可对我并不好，屈郎有时候会偷偷来找我，见我被张家人当奴仆指使，便劝我离开张家跟他走。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要是不辞而别，便是不忠不义不孝，我爹会蒙羞的，我不能让他在村里抬不起头来，只能忍着。”

　　在一旁的屈平脸色十分不好，他拉着晚娘坐下安慰她，“你又何必为了他伤了自己的心，他将你嫁给傻子只是为了钱罢了，你又何必自责呢？”

　　乐尾生和常月见他们这个样子，知道后面一定有曲折的故事，可又不敢问，只好默默等他们主动开口。

　　不一会儿，屈平又说道：“晚娘她爹不幸离世后，张家更是肆无忌惮，以前是背地里打晚娘，后面竟敢明面这么做了。我知道我这样的人肯定配不上晚娘，我也不敢奢望能娶她，可是晚娘对我有恩，我不能看着她受苦，所以我教训了他们一顿，以为这样威胁他们，他们便不敢再对晚娘怎样。但是张家人实在狡猾，他们不仅不受我威胁，还变本加厉地打晚娘，同时集结了一群人扬言要打死我这个丑八怪。又是晚娘救了我，她替我报信，这才逃过一难。我担心晚娘会受牵连，便连夜带着她离开了。”

　　听到这儿，乐尾生心里不由得感叹，此人杀人如麻却又重情重义，见过了他才知道这世上的事并无绝对，哪有什么绝对的好人与坏人，不过都是因事所导罢了。

　　常月已然忘了屈平杀人的样子，见晚娘一脸幸福地被屈平搂着腰，不禁感慨道：“所谓患难见真情，可见屈大哥对晚娘你是一片真心，不过你们住在山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会不会不太方便啊？”

　　说起这个，晚娘有些不好意思，“自从跟着屈郎躲进了山里，我就没有颜面再回去了，也就再没下过山，都是屈郎一人在外奔波。”

　　原来她并不知道屈平在外面干的是杀人放火的勾当，常月扭头看了乐尾生一眼，两人相视一笑齐声道：“山里安静，少有人叨扰，这样也挺好的。”

　　时候也不早了，他们不想再多说什么，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乐公子，你说晚娘如果知道自己的夫君是个打家劫舍的强盗会怎样？”

　　因为担心隔墙有耳，常月是靠在乐尾生耳边问的。

　　黑暗中，乐尾生感觉到她口中呼出的热气拍打在耳根，顿了顿才说道：“此事咱们最好不要管，时候不早了，你赶紧睡吧，明天天一亮我们就离开这里。”

　　常月看不见他绯红的脸，也听不到他因为紧张变得急促的呼吸声，她推了推乐尾生，“这里只有一张床，你睡哪儿？”

　　月光从那一方小小的窗户洒进来，照在茅草堆上，乐尾生便指着茅草堆说：“我睡那儿，你睡床吧！”

　　“喏，这个葫芦你拿着，要是撑不住了就吃一颗，是那位仙子给的仙药，很管用的。”

　　常月将葫芦给了他，便用被子裹住了自己。

　　乐尾生这才想起，自从醒来后，他的心就没再痛过，连身子也比以前要好很多，难怪他能抱着常月走那么久。

　　躺在茅草堆上，乐尾生很快就睡着了，他今天累了一天，早就倦了。失眠的那个人是常月，她裹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怎么也睡不着，首先，这里是个陌生的地方，与她同房的还有一个不怀好心的男人，要是睡得太熟了可能会出事，其二，她下午睡多了，现在脑子很清醒。

　　过了一会儿，常月悄悄地下了床，走到茅草堆前，借着皎洁的月光打量乐尾生。这个人睡觉的模样倒是斯文端正，眉清目秀，透着一股书生气，安安静静的挺招人喜欢的。

　　可是茅草堆在墙根，正挨着晚娘他们睡的那间房，常月蹲在乐尾生面前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见了从晚娘房里传来的奇怪声音，如低声哭诉，又如欢畅浅吟，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乐尾生睁开了眼睛，沉默地看着这个正在认真听别人家墙角的单纯姑娘。其实常月一下床他就醒了，只是装作在睡觉，眯着眼睛听她的动静，结果听到隔壁房里的夫妻床事，睁开眼看到的是一脸严肃听墙角的常月。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常月，等着隔壁房间的动静消停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声音总算是没了，常月带着疑惑回到了自己的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第二天一大早，天蒙蒙亮，乐尾生就叫醒了她，“娘子，该起床赶路了，待会儿太阳大了，路上要受苦的。”

　　屈平与晚娘起的比他们还要早，听说他们就要走了，热情地给他们指路装干粮。与他们告别后，乐尾生和常月便马不停蹄地离开了这座山。

　　“以后我不想再来这儿了，看着心里堵。”

　　已经下了山了，常月才敢说心里话，“晚娘是好人，可屈平是恶人，要是能瞒一辈子还行，可这种事肯定瞒不下去的，要是官府要剿匪，晚娘连最后的依靠也没了。”

　　“依我看，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我们不过是他们二人的过客，非亲非故，只相识一日，何必为此事烦忧呢。你今日为晚娘神伤，可知道哪一日咱们也会像昨日那些无辜的路人一样成了刀下亡魂。”

　　乐尾生知道常月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在家里的时候随性惯了，出了门还当稍显热情的旁人跟自家人一般亲近，可是这世上的事都有因果轮回，他们是管不来也管不着的。

　　他们在说这件事的时候，恰恰好遇上一群人往上山的方向走，他们中有着官服的官府中人，也有拿着棍棒刀箭的常人。其中一人见他们刚从山上下来，便拉着他们问道：“这位相公，请问你们在山上可遇到了什么人？”

　　两人摇了摇头，他们大概猜到了这群人上山想干什么了，可是他们也很为难，一方面，屈平杀了人，一方面，屈平又接济过他们，他们不知道该帮着官府抓住他们还是帮着帮他们逃过追捕，不管哪样他们心里都不好过。

　　幸好那些人也没有为难他们，见他们摇头便离开了。现在屈平一家是死是活，都凭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两人沉默地走啊走，终于在天黑前到了镇上，可他们身上都没有银两，只能找荒废的破房子勉强住宿一晚。晚饭吃的是晚娘给他们装的干粮，又干又硬，很不好吃。

　　躺在乐尾生扒拉来的稻杆上，常月被硌得很难受，想起昨晚乐尾生睡在茅草堆上还睡得那么香甜，她坐了起来问道：“乐少爷，昨晚你睡得怎么样？”

　　乐尾生眯着眼睛回道：“还行。”

　　“我还以为乐家的公子身子娇弱会睡不惯呢，没想到倒是我这个粗人受不住。”

　　因为睡不着，常月便有一句没一句话地与乐尾生聊起了天。乐尾生躺在东墙角，她躺在西墙角，隔得有点远，空洞的土房子里两人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是在闹鬼一般。

　　“乐少爷，我昨晚听见晚娘房里有奇怪的声音，好像在哭，又好像不是，我刚开始以为他们在吵架，可又没有说话的声音，如果是打架也说不通，他们是闹什么矛盾了吗？”

　　乐尾生知道她在说什么，可他不想回答，便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我昨晚睡着了，什么也没听见。”

　　“哦，那乐少爷，我们明天吃什么呢？”

　　晚娘送给他们的干粮已经吃没了，他们身上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这里又是个陌生的地方，也无处投奔，填饱肚子成了头等大事。

　　“我会钓鱼，你会生火吗？会的话我明天去钓鱼，咱们烤鱼吃。”

　　来的路上乐尾生注意到有条河，估摸着应该是有鱼的。

　　“我会生火，那你得早点起，钓鱼要很久的。”

　　说完，常月感觉背上有一只虫子爬进了衣服里，痒痒的，她伸手去抓也抓不住，在稻草堆上磨蹭后不仅没赶跑虫子，反而更痒了。

　　她那边的动静自然是被乐尾生听到了，“小月，怎么了？”

　　常月有些别扭，她不愿说，可是背真的很痒，“这里有脏东西，刚刚有虫子爬我背上了，好痒。”

　　“此处荒废已久，看样子少有人来，会不会是因为这家主人染病去世了才荒废的！小月，你别挠，我替你看看究竟是虫子还是染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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