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寒宫秘史

　　“可，可是，仙子，你知道人间的规矩吗？我看仙子虽然言语粗鲁，行为莽撞，但是心地却是好的，仙子这般率性洒脱之人，一定没有尝过流言的痛苦滋味。”

　　柳毅紧紧拉着他的被子，生怕嫦娥会突然揍他一顿，“在下虽然是山野莽夫，却也知道男女有别，若是仙子彻夜留宿在男子的房内，一定会被人说闲话的。”

　　“那是你们人间的规矩，我怕什么，人间的闲话与我何干？”虽说嫦娥活了也有数百年了，但是她一直呆在深海，少有人敢冲撞她，多是敬她，哄她，由是她的心智要比未出阁的女子还要单纯傻气。

　　“嫦娥仙子，也许你不知道流言的可怕，可我明白，所以我不能害了仙子。”

　　柳毅从被子里爬了起来，披上外衣，摸黑到桌前点起灯，坐在嫦娥对面语重心长劝道：“仙子有着无边的法力，我们做凡人的自然是奈何不了仙子，可是仙子如果坏了名声，那便也奈何不了刁民了。”

　　嫦娥不屑一顾，“不过是刁民罢了，难道还真能伤着我半分？”

　　“仙子，你可知道人心才是这世间最可怕的东西？”

　　柳毅叹了一口气，回想起了悲痛的往事，“我的娘亲生下了我就离世了，那时候村子里的人都可怜我那样小的年纪就失了娘亲，由是对我多有照顾。这个时候村民是最善良的村民，他们就像我的家人一般亲切。可到我十岁的那年，我的爹突然间离我而去了。那天他像往常一般上山砍柴，却没有像往常一般在天黑前回到家，爷爷举着火把带上我在山里寻了很久，最后发现爹爹被老虎吃得只剩下一副残躯。在此之前，我们村子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那只老虎仿佛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一般，村子里的人都觉得邪门，有人说是我给柳家带来了灾难，所以柳家的人才会一个又一个离去，刚开始没有人相信这些话，可是随后几年，村子里的老人家接连死去，我是瘟神的言论又重新在村子里流传起来了。”

　　嫦娥刚开始没有认真听他讲话，毕竟一个傻子的话很难让人信服，可是到后面，她听到柳毅小小年纪就经历了世间最难言的苦楚，原本鄙夷的心也变得温柔起来，她终究还是被柳毅的话打动了，“柳毅，你一定不是瘟神，我认识瘟神，前些日子听说他去了南山找观音大士求道了，所以你不可能是瘟神的。”

　　柳毅看着一本正经的嫦娥，对着她苦笑道：“谢谢仙子这样安慰我，我也希望自己不是，不过三人成虎，就算我不是也要是了，这便就是流言的可怕了。”

　　嫦娥未曾听过这种言论，“三人成虎？那是什么话？三个人比得上一只老虎吗？”

　　“不是的，三人成虎是一个故事，说的是百姓会因为造谣的人数多而误信谣言，所谓积毁成山正是如此。”

　　嫦娥觉得新鲜，一时间忘了他们原来的话题，“你们凡间的故事可真有趣，等回了家我要讲给我的姐姐们听。”

　　柳毅见嫦娥已经偏了话题，立马将她的思绪拽了回来，“仙子，你先听我说下去。十岁那年，我爹被山上忽然出现的老虎吃了后，我们柳家就剩下我和爷爷两个人了，没了爹，日子过得要比以前难很多，可那时候幸好还有爷爷在，也是爷爷护了我八年。八年里，村子里的人纵然再怎么怀疑我，再怎么讨厌我，看在爷爷的面子上他们也不会来找我的麻烦。可是到我十八岁的那年，爷爷得了一场大病，不过半月就匆匆离世了。”

　　“那你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嫦娥简直不能想象她的至亲都离她而去的画面，虽说神仙也会有仙逝的一天，但那是很远很远的事情，不会凡人那样短短数十载就要轮回，她想她永远不可能会有那么一天的。

　　柳毅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爷爷一走，村子里的人就将我赶进了山里，他们说要让我自食恶果，要让我被老虎吃掉才好。刚开始，我会偷偷地回家去，可是被村子里的人发现了，他们就将我的家拆掉了，后来我只好在爷爷的墓旁游荡，每天去找些野果填肚子。但是我不能出现在大家面前，只要有人看见了我，他们就会打我，猎人会用他们的箭射我，砍柴的人会用砍柴的刀在我面前挥舞，于是我再也不敢在白天出现在大家面前，渐渐地，我连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我一个人呆在山里，实在是太寂寞了，尤其是晚上，不仅仅是寂寞，更多的还是害怕。”

　　“柳毅，对不起，我之前不该那么对你的。”嫦娥想起了她之前对柳毅又是讥讽又是打骂，心底内疚极了。

　　“无妨，是柳毅先亏欠了仙子的，不管仙子怎么做，我都没有怨尤。”

　　向嫦娥讲述以前的事情的时候，柳毅忽然间明白了一个道理，往事只有在当时才会觉得难以忍受，熬过去后，再想起来，便觉得也就是那么一回事了。原先他以为再提起那段灰暗的日子，他会悲痛得难以自拔，没想到说出来竟是如此云淡风清。

　　“嫦娥仙子，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表明自己的过去有多么让人同情，而是想告诉你，流言可谓。假如百姓误以为仙子是个行为放荡之人，那么他们就不会相信你是仙子，要是他们生活中遇到了不如意的事情，他们就会将那些不如意都归咎在你的身上，到那时候，仙子就不再是人人尊敬的仙子了，而是一个人人喊杀的妖怪。仙子，你不怕吗？”

　　“难道他们说我是妖怪我就是妖怪了吗？我可是东海的三公主，难道还会怕几个凡人不成？”

　　嫦娥确实不相信柳毅，姐姐告诉她的可不是这样，姐姐说过，人间有世间最美好的东西，她才不相信世间会有那么多愚民误信谣言，“假如真有人误会了我，那也一定会有人相信我的。”

　　柳毅点了点头，“嗯，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会站在仙子这边的。”

　　末了，他又直直地盯着嫦娥的眼睛一本正经说道：“我早就是仙子的人了，我自然是想着仙子的。”

　　“你不要胡说，什么我的人，你就是你自己，可别赖上我啊，你接着睡着！”

　　嫦娥即便不通人事，却也被他这副姿态搅得心神不宁。

　　而他们的房顶上，两个偷听墙角的人被柳毅的那句‘早就是仙子的人’惊得瞪大了眼睛。一个是那位郑小姐，另一个是跟着郑小姐过来的玉儿。

　　郑惠娘颇有些恼怒地捏碎了房顶的一块瓦片，见嫦娥从柳毅的房间出去了，她又立马跟了上去。后面的玉儿更是惊奇，原来又是误会一场吗？她还以为老祖宗喜欢的是郑姑娘呢，没想到老祖宗与嫦娥姐姐早已有了那个，哎呀，那她岂不是又得换攻略目标了。

　　不过这个郑小姐可真是奇怪啊，她一个大家闺秀，怎么还会飞檐走壁？刚刚她还瞧见她捏碎了一块瓦片，那也太不正常了。

　　嫦娥从柳毅的房间出来后无处可去，便只能到处乱走。郑府的院子很大，里面有花园，有假山，有亭台，有池塘。嫦娥不需要睡觉，她百般无赖地坐在亭子里，想着柳毅刚刚对她说的话，人心果真如此可怕吗？可是姐姐明明说的是人间自有真情在啊！

　　“嫦娥仙子，夜已深了，怎么还在外面呢？”

　　郑惠娘突然提着一个灯笼走了过来，她的另一只手还提了一个食盒，嫦娥并不觉得奇怪，反而还有些高兴，“惠娘，你不睡吗？”

　　“我睡不着，想出来赏赏月。”

　　“赏月？”

　　嫦娥忽然想起了她在月宫的那段日子，那个讨人厌的月老每日驱使她打扫月宫，替他捏腿捶背，不过听说他好像被打入轮回了，以后好长时间里都不用再见到他了，真是件令人开心的事，“我以前在月宫呆过一段时间，那里到处都是桂花，里面住了一个可爱的小童，一个温柔的书生，还有一个讨人厌的兔子精。”

　　“仙子一定去过不少地方吧！”

　　嫦娥摇了摇头，“惠娘，你能陪我说说话吗？”

　　此刻嫦娥正无聊呢，既然有跟她一样无事可做的人，就拉她说说话解闷好了。

　　郑惠娘挨着嫦娥坐了下来，很温柔的问道：“仙子也会有烦恼吗？我以为天上的神仙都快活得很呢！”

　　“天上的神仙当然也有烦恼的时候，比如我的龙王爹爹，他得关注各地水讯，钟馗大叔，他得到处抓鬼，还有真君，他也常常为了降伏妖怪而头疼呢！”

　　嫦娥没有与人来往的经验，她只当和朋友说话般，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也没有什么顾忌之处。

　　“原来仙子是龙王的女儿啊！”

　　郑惠娘打开她带来的食盒，从里面拿出一壶酒，“良辰美景，不如小酌一杯？”

　　“这是桂花酒吗？”嫦娥闻到桂花酒的香气，突然有点想金蟾那个小可爱了。

　　“嗯！”

　　“仙子，你方才说到妖怪，你见过妖怪吗？我听说妖怪都很可怕还很可恶，仙子你觉得妖怪都是该死的吗？”

　　郑惠娘带着微笑敬了嫦娥一杯酒，一双眼睛紧盯着嫦娥的脸。

　　嫦娥喝下一杯酒后回道：“龙王爹爹说我还小，不让我出去，所以我不曾见过妖怪，不过我觉得，不管是谁，都不能被随便抹杀，我母后也说过，世间万物皆有其道，所以妖怪并不是都该杀的，你想啊，虽然妖怪听起来很可怕，可是他们中有些也是辛辛苦苦修行了千百年的，我们又怎么能随意抹杀掉人家的修为呢！对了，我想起来了，神仙中也有以前是妖怪山精修炼成的啊，所以妖怪也没什么特殊的啦！就是有的妖怪做了坏事，坏了所有妖怪的名声，其实人啊仙啊都死有好的有坏的，何必赶尽杀绝呢！”

　　郑惠娘点了点头，“我想也是。”

　　说着她又劝嫦娥喝下一杯桂花酿，同时心里暗暗酝酿其他。

　　“惠娘，你在人间这么久，你觉得人都是怎样的呢？”

　　郑惠娘仿佛想起了什么，咬牙切齿的说道：“人啊，都贪婪，胆小，自私，他们是世界上最丑陋的东西。”

　　“可是我的姐姐说人既聪明又勇敢，而且还很善良，姐姐还告诉我人间的真情是世界上最美丽也是最宝贵的东西。”

　　嫦娥被郑惠娘劝着喝下了一杯又一杯酒，渐渐地竟然有了醉意，真是奇了怪了，以前她在广寒宫的时候，喝再多也不会觉得醉啊，“诶，惠娘，你的头上好像长出了两只耳朵啊！”

　　“仙子，你醉了。”郑惠娘一把搂住了嫦娥的腰，撩起她的一缕头发轻嗅，“仙子，对不住了。”

　　嫦娥正处于半醉半醒中，她想要挣开郑惠娘的手，可她一点力气也没有，还变得越来越困，“你究竟是什么人，我可是东海的三公主。”

　　“我不过是一只被世人厌恶的狸猫罢了。”

　　郑惠娘抱起昏睡过去了的嫦娥，将她抱到了一个秘密的房间，那间屋子的正中间摆放了一樽敞开着的棺材，棺材里面躺了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与郑惠娘长得有七分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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