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声

　　王爱红周一空降以后，撑不住又回家多躺了一天，周三正式回来上课。再露脸时，腰上仍旧紧紧地勒着护腰带。她扶着腰走进教室的时候，体育委员许青禾正在收运动会的报名表。
　　教室里乱哄哄的，王爱红当即皱起眉头。

　　“我不是不让你们参加运动会——”
　　她一开口，教室里瞬间安静。

　　“怎么说你们都已经高三了，下星期就是月考了，好歹收收心吧。”
　　她说完这句话，收表格收到一半的许青禾不愿意当靶子，识趣地坐下了。

　　月考安排在下周三、四，还有一个星期的复习时间。
　　考场安排已经在学校的教务处网站公布出来了。

　　郑凛早自习不安生，不停地摆弄着手机，想登陆教务系统看自己在哪个考场。
　　但一直登不上。
　　他急得不行，不停地挠自己的小绿毛。

　　旁人还真不懂他为什么这么着急，反正郑凛每次考试都在最后一个考场，没有过例外。
　　但郑凛真的挺着急的，最后火急火燎地抬起头对夏明光说：“我手机登不上，我用用你手机。”
　　夏明光掏出手机，抛给他。

　　郑凛谢过，当即点开浏览器，正准备输入“××省C市六中教务处管理系统”，结果无意看见了几条历史搜索记录——
　　如何委婉地规劝风尘少女从良
　　如何帮助风尘少女改变生活现状
　　赎一个风尘少女大约需要多少钱
　　……
　　郑凛：“？”卧槽。

　　郑凛看着这几条搜索记录，呆住一秒。
　　他不傻——要是让夏明光看见这些记录跟教务处的记录并在一起，岂不是能知道他偷窥到了他的搜索记录，估计他要完。夏明光可能也没意识到，自己留下的历史记录会被他无意看见。

　　最后郑凛在[清除搜索历史]上点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用自己的学号登上了教务处，查了查自己月考的考场。
　　“哦耶，我还在原来那个考场！”郑凛其实脑子里想的还是刚刚那几条历史记录，但表面上的激动还是要做足的。以前他每次查到考场，发现自己稳坐最后一个考场时，都很激动。毕竟是在全年级监考最松、作弊最容易的考场考试。

　　*

　　这两天连着下雨，上午的课间操也被取消了。
　　空气潮湿，屋外天色阴沉。
　　既然课间操取消了，闲得没事，元恪拿出手机，登上教务处，输入学号，查了查自己月考的考场。

　　她在最后一个考场最后一个座位。
　　毕竟她是刚转来的，上学期的成绩一片空白。

　　记下考场和座位号之后，元恪退出教务系统，登上了六中的校内网站。
　　其实平心而论，六中的网站做得还挺不错的。分好几个板块。在元恪转来六中之前，她多少对这个学校做了点功课，了解到六中的网站对她大有用处。

　　她原本是想点开[学习]那个板块看的，里面有很多学长学姐留下的干货，正好也能搜到以前六中月考的题目。她想提前了解一下难度。毕竟摸底考试是小打小闹，主要目的是收心。这次月考才是高三的第一次正式考试，学校还是挺重视这次考试的。

　　结果[学习]板块还没等进去，元恪的目光就被[娱乐]板块吸引了。
　　她好奇地点进去，大致浏览了一下里面的标题。

　　跟元恪预想的差不多，里面乱七八糟的，八卦居多。要么在讨论哪个年级的漂亮女生；要么在讨论秃头校长为什么突然头发变多了，到底是不是戴了假发。

　　元恪挑了几个感兴趣的话题看。
　　她点开一个跟程鸢有关的帖子。一楼放着一张程鸢的高糊照片，十有八九是偷拍的，楼主匿名，在帖子里问谁有这个小姐姐的联系方式，有段恋爱想和她谈谈。楼下的跟帖一边起哄，一边帮他把程鸢的姓名班级扒出来了。

　　元恪往下翻了翻，发现了一个名字很眼熟的ID。郑凛在教务处的ID名就是他本人的姓名，一个字也没改，而且他一向高调，从来不匿名，顶着他的尊姓大名在各个论坛里都很活跃。元恪上次给他们分月饼的第二天，正式知道了除了夏明光以外的其余四个同学分别叫什么。

　　[郑凛]：你谁啊？有本事别匿名啊？还谈恋爱呢，一点诚意都没有。
　　匿名回复说：你又是谁？

　　[郑凛]：我，郑凛，算是程鸢的娘家人，谁想娶她，以后要来我家接！

　　看到这里，元恪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下面郑凛和那个匿名用户唇枪舌剑了几个回合后，觉得无趣，双方便消停了。最后一条回复停留在上个周。

　　元恪退出有关程鸢的这个帖子后，又开始仔细地翻找还有没有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全然忘记了自己登陆网站是为了下载六中以前月考卷子的。

　　又浏览了没一会儿，元恪惊奇地发现，夏老爷子在六中网站上居然也成了个话题，而且热度居高不下，甚至还有粉丝。

　　元恪点进去，发现楼主讲了在学校里偶遇来开家长会的夏老爷子，夏老爷子虽然不认识他，但主动地跟他说“新年好啊新年好”。楼主还讲了其他几件事，元恪没仔细看。因为她往下翻，发现下面跟帖的都是清一色的“我也想有这么可爱的爷爷”。帖子里的楼盖得甚至高过了隔壁讨论六中校花的话题。

　　元恪得出一个结论：夏老爷子凭借自己的可爱，在六中赚的人气约等于五个校花。

　　正当元恪想退出这个话题，再去寻觅一下其他感兴趣的，却突然滑到了一条破坏队形的回复。在整齐划一的“我也想有这么可爱的爷爷”里，有个匿名用户提问了一句：听说夏明光被学校开除了？真的假的？
　　回复时间是暑假。

　　隔了几层楼，有人回复说：不清楚。

　　接着又有人问：他到底为什么把人打进医院了？

　　又隔了几层楼，还是个匿名用户回答：听说好像是那个人管他妈妈叫“漂亮哑巴”。

　　看到“漂亮哑巴”四个字，元恪眉头一皱。
　　她又快速地往下翻了翻，急切地想探寻更多。

　　但下面跟帖的又是整齐划一的“我也想有这么可爱的爷爷”。

　　元恪翻过这一页，才看见有一个回答，遥相呼应上面关于夏明光的提问。

　　那个用户答：我知道这事儿，我和夏明光一个小学的。他父母都是聋哑人，他不跟他父母住在一起，平常跟着爷爷奶奶住。他最烦别人说他妈妈是哑巴，谁说打谁，小学的时候就这样了。匿了。

　　元恪的脑子一时间被巨大的信息量塞得有点满。她退出了学校的网站，脑海里所有的线索逐渐连成了一条清晰的线——即使拖着伤腿也要来开家长会的夏老爷子，开学报到那天在校门口看见的朝郑凛打手势的高挑女人，内心敏感一直追着不停向自己道歉的夏明光。

　　她又想到了夏明光书包上别着的那朵小白花。
　　他最近是有亲人离世了吗？

　　元恪忍不住回头看向夏明光的位置，但夏明光坐的地方空空的，他本人不知道和郑凛他们几个跑到哪里去了。
　　他桌角上还放着她叠的向日葵。

　　元恪忽然有些难过，为夏明光难过。以前在她的认知里，似乎这个世界上除了她以外，别的同龄人都拥有一个结构正常的家，拥有朝夕陪伴自己的父母。

　　这边元恪还在内心里默默难过，那边夏明光从前门进来了。
　　他一眼就瞅见元恪一个人窝在位置上，头发有些松乱，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正巧，他抬眼一瞧，看见许青禾趁这个时间在收同学们的运动会报名表。

　　随即他走到元恪桌前，敲了敲她桌子，给她发了一条：“运动会，你参加吗？”

　　元恪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夏明光，属实吓了一跳，赶紧调整好自己的表情低头回复消息。
　　元恪：【不参加。】
　　元恪：【像我这种情况，我从小学到现在从来没参加过运动会。】

　　夏明光：【那张报名表，你还留着吗？】
　　元恪耸耸肩，不明白他想干什么。她翻了翻语文书，抽出了那张夹在里面的报名表。

　　夏明光指了指其中一个项目——4×100米男女混合接力。

　　夏明光：【谁说你不能参加运动会的。】
　　夏明光：【你来和我们一起跑接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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