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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奚恬发觉有个人在她身后,她快那人快,她慢那人也慢,两人走路频率差不多。
楼梯道这么宽,她应该挡不到人,转念一想那人可能体积比较大,她应该体谅一下,于是她往墙边挪了挪,让出足够的空间。
她还特意停下来想等一会儿,让人先过去,不料后面的人也停了下来。
好奇心堆积如山,奚恬终于忍不住回头向上看,入目是一尊修长劲瘦的躯体,再往上,是一张眼熟又好看的脸,继续往上,便对上了少年狭长清冷的双眸。
他干嘛?
四目相对,钟络占据高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女孩,他视力极好,看见她眼尾皮肤上的薄红,她眼眸里还蒙着一层浅淡的雾气,晃得他心尖一颤。
见到他后,她的表情变得更疑惑,不过两秒,便移开了眼,慢悠悠地转过头去。
没了空调的室外,气流微热,奚恬把校服拉链往下拉了拉,不再管身后的少年,继续下楼。
他做事,一点儿都不按套路出牌,她没那么多脑子去想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像上次问她要橡皮章一样。
就很莫名其妙。
话吧在教学楼地下一层,学校禁止学生带手机,为了方便同学们和家人联系,专门设立了这个话吧。
这个时间点,打电话的学生不多,取卡处没有人排队,奚恬直接拿了一张卡,走进去找话卡数字对应的座位号。
而后,她发现钟络也跟着她进了话吧。
这么巧,他也来打电话?
再然后,她发现钟络拿着卡走到她旁边的隔座,若无其事地坐了下去。
还能更巧一点吗?
相邻座位之间用透明隔板隔开,隔壁人的一举一动都可以看得见。
奚恬偷瞄一眼隔壁的少年,他已经拨了号,把听筒放到了耳边。
原来,他真是来打电话的。
不过,为什么他打电话要看着她打?
钟络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对不起,你拨打的号码是空号”的机械音,没忍住,扬了扬嘴角。
他随便按的,能不是空号吗,能打通才是见了鬼了。
女孩儿拨号时嘴里念念有词,看唇形是在念数字。
有点儿可爱。
那边很快接了电话,奚恬听到对方的声音,眼睛又开始泛红。
“姐姐。”
“……”
“没事啊,就打个电话和你聊聊天嘛。”
“……”
“上次月考我考了班上第六,哈哈哈,数学考得太差了,不过我会认真学的。”
“……”
“嗯,我没有生病,我身体好着呢。”
“……”
“我没有哭啊,我……呜呜呜,姐姐……”
“……”
“我闯祸了。”
“……”
后面的话他听不太清楚,抽泣声把说话声遮盖了大半。期间她偏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幽幽的,似乎在埋怨他偷听她讲话。
小姑娘还是一个要面子的人。
惹不起,为了不使她更炸毛,他选择撂下听筒,去话吧外面等她。
奚恬在话吧待了十几分钟,把最近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全和奚想说了,奚想脾气爆,当时就说要连日赶到海城,带她去找人理论。
奚想住在隔壁省,坐高铁过来都要三个小时,现在时间晚了,奚恬把她劝下了。
她搞不懂范远为什么要撒谎,看那天的情况,他似乎和钟络不对头,难道是因为钟络范远才迁怒她?
可是她当着范远的面咬了钟络一口,按理来说范远不是应该感激她吗。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如果真是因为钟络,那怎么算范远也不该污蔑她呀。
越想越乱。
出话吧时,奚恬自然看到了倚靠在墙边的钟络,校服还是没穿,就随意的提在手里。
他到底想做什么。
她想装作没看见,自顾走开。
“奚恬。”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不出意外的好听,温润有磁中还带着点儿——心疼?奚恬觉得她是一个十足的声控,因为她的腿已经无法再往前迈了。
她停下来,退到墙边,带着浓浓的鼻音问:“干什么?”
钟络走到奚恬面前,周围来往的同学纷纷把视线集中在他们身上,他转到外侧,替她挡住一些视线。她的小脸上铺满了泪痕,鼻尖都哭红了,完全不能看。
他说:“我们换个地方。”
奚恬一愣,换地方干什么?
钟络见她走神,直接拉起她的校服袖子,把人轻易地拽走,像拎一个小鸡仔儿。
路过的人:???
钟络学长和一个垂头丧气的女生……是什么情况?
钟络直接把人往校门口方向带,六点半上晚课,距上课还有五十分钟。
悉恬机械地被他拉着走,她垂着眸,少年拽着她校服袖子的手指修长劲瘦,指甲修剪的很齐整,比她的还齐整。
可能是他们两这样的组合过于奇怪,才走了不到二十米,悉恬就收到许多双眼睛的注目礼。钟络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但她不行,这些关注让她不由自主的紧张。
她把胳膊往自己身侧带了带,提醒钟络周遭人正在窃窃私语。
一股相反的微弱的力量从钟络的手指处传来,是她在反抗。
熟悉的反抗方式,默默无声,却有着致命的力道。
钟络不再往前走,停住,回头看了女孩儿一眼,低声说:“你好好跟着我,我就放开你。”
悉恬又把校服拉链拉回到锁骨处,她现在心里难受的不行,这叫什么事啊,一个大男生诬陷她一个小姑娘,她都替范远脸红。
这会儿她又累又心酸,眼睛也难受,就想回教室趴着睡上一觉。
但偏偏有人想趁机报复她,非得拉着她不知道要去哪里,不知道要干什么。
不过,她就是怂,不太敢逆钟络的意,最近被迫从林一依那了解到他的一些传奇事迹,简单一句话总结就是:在校校草级学霸,在外社会级大佬。
他的存在,就是一个矛盾体。
钟络等了十几秒,才看到奚恬缓慢且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有种深思熟虑后的决然感。
行吧。
管他的,点头就行了。
奚恬等了几秒也没等到钟络放开她,以为他没看到自己点头,打算再点一次时,校服袖上的拉力消失了。
“跟好。”他说,话音里隐约带了笑意。
悉恬甩了甩僵硬发麻的右臂,无奈地叹了口气,迈腿跟上,与少年保持着两米的距离。
-
十分钟后,奚恬跟着钟络抵达一家面馆。面馆空间不是很大,但非常干净整洁。桌子几乎被坐满,一眼望去,清一色的一中校服。
面馆后厨飘出的香味让奚恬疯狂分泌唾液。
好饿。
她停在门口的一张桌子边,看着钟络径直地走进店内。
玻璃隔着的后厨,几个人正在忙碌着,一中放学,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
三十多岁的老板抬头看到钟络,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掀开帘子,笑脸出来迎接。
“今天怎么一个人来了?”老板问:“张俭他们呢?”
老板的语气很熟络。
“没来,”钟络微微侧回头去看,见奚恬像尊雕像一样立在门口,没跟上来,“他们在学校吃了。”
这时正好有人吃完起身去结账,服务员十分迅速地把桌上的碗筷收回后厨。老板拿起调料桌上的抹布,三下五除二擦干净桌子,招呼钟络坐。
拿脚轻轻踢开挡在前面的凳子,钟络对着门的方向坐下。
老板问:“一碗牛肉面?”
钟络没回答,而是静静地看着悉恬,老板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就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站在门口,不进来也不出去,略显局促。
“认识?”老板问,小姑娘怪眼生的,“新朋友?”
“同学,进去点餐啊。”服务员过来收拾门口的桌子,善意提醒奚恬。
“哦。”悉恬应了声,在钟络和老板的双重注视下,慢慢朝里面走。
钟络这才拿起桌上盛醋的小瓷瓶,把玩着,悠闲道:“两碗。”
老板挑挑眉,笑得颇有深意,低声打趣道:“你小子原来喜欢这样的清纯妹妹,可惜了子银,人家对你挺上心的。”
钟络把瓷瓶放回原处,不承认也不反驳,“清纯妹妹”已经过来了。
老板很热情:“同学,坐,面马上好!”
奚恬客气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在钟络对面坐了下去,尽量忽视周围人时不时瞥过来的眼光。
“你们先聊着,我先进去帮忙。”
钟络点了点头,老板识趣地返回后厨。
先聊着。
他们没什么可聊的。
她没什么可说的,再看看钟络,从兜里掏出手机,正在玩。
果然校纪在他们眼中,根本就是个摆设。
既然带了手机,怎么还去话吧打电话?
老板确实不骗人,两碗面很快端上来,比他们先来的人还在排队,走后门的感觉还挺爽,特别是饿的时候。
来的路上,他都没和她说话,两人一直保持着两米的距离。一路忐忑,他停在面馆的一瞬间,她内心没由来的一暖,肚子也像是才从悲伤中回过神来一样,开始咕噜作响。
她没想到,他带她来的地方,会是这儿。
钟络一只手握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张俭给他发消息,问他去哪儿了。
快速浏览完,回完信息,他把手机黑屏,拿起餐盘里的筷子,抬起头来,语气平淡:“快吃,吃完回去上课。”
他迟到没关系,但她不行。
悉恬面色微变,她不太想回学校,不想接受林一依和赵旭关心的询问,而且晚上第一节课是英语课,见到袁侦,留校察看的处分,会被轻易的想起来。
好不容易才稳住的心态,会立刻溃败的。
想着想着又没了胃口,她郁闷地搅拌着香喷喷的牛肉面,忽然,一个精巧的瓷瓶被递到她视野中,捏着瓶托的手修长好看的不像话。
奚恬搅面的动作没停,小声问:“这是什么?”
“醋。”
少年说这个字的语气,和初见时对范远说的“滚”如出一辙,悉恬琢磨,当时,他应该是没生气的。
她摆摆手:“我不会吃醋。”
钟络点头,唇角扬起一抹笑,不会吃醋么?
不知怎的,他想到了另一种“醋”,另一种因喜欢和在乎引起的“醋”。
“快吃。”
他又在催,只是这次他的嗓音里,掺杂着明显的笑意。
悉恬往嘴里塞了一口面,悄悄地抬眼,对上他墨黑的眼眸,心跳猛地漏掉半拍,她又慌忙地低下头,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吃面上。
女孩儿的耳垂染上几滴血墨,直勾着他。钟络顿觉口中干燥,下意识舔了下唇角,问她:“这面辣吗?”
突如其来的一问,悉恬来不及咽下食物,腮帮鼓鼓的,眼眸清亮,脑袋来回摇了两下。
“嗯。”钟络点头,“我以为你吃不了辣。”
“我吃辣还可以。”奚恬说,这碗面的辣度正好,在她的接受范围内,“你觉得辣?”
“辣。”他想说不觉得,话到嘴边,却临时改了口:“辣的我心痒。”
钟络吃完了,他放下筷子,抽一张纸巾擦了嘴,懒懒地靠着椅背,等着悉恬。她吃饭很慢,细细地嚼,半分钟一口,吃面也不会把汤汁沾到嘴角上,除了鼻尖冒出的颗颗晶莹的汗珠外,整张脸十分干净。
不和谐。
那层薄汗,在她脸上,很不和谐。
他手指动了动,特想替她把汗擦干净。他又抽了一张纸,手伸到半空,这时,悉恬喝下最后一口汤,在他的手碰到她的鼻子之前,用手背往鼻子上一抹。
他的手堪堪停在桌子中央的上方。
悉恬拢了拢头发,很自然地伸手接过他手里的纸巾,感激道:“谢谢。”
钟络轻咬一下后槽牙,淡定地收回手:“吃好了?”
“嗯。”
钟络起身去结账,悉恬也忙跟着站起来,她看了一眼墙上的菜单,绿纸黑字写着:红烧牛肉面18元。
好贵啊!
奚恬摸了摸干瘪的衣兜,她很清楚,此时她全身上下只有十块钱。
腿像被封印了一样,她连为自己付钱的能力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钟络走向收银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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