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你马甲掉了

　　贺景棠穿着浅灰色的长袍，衣衫半旧，肩上搭着一只灰扑扑的包裹。
　　像是打哪里刚刚风餐露宿回来。
　　这年头已经很少有年轻人穿戴旧时衣袍出现在街头，不过贺景棠很可以开解自己，他是才融入世俗的道士，这世俗也很该包容他一些。
　　与他邻桌的几个学生穿着便比他入时的多，且那几人谈吐间话题千回百转，从哪里哪里有了新的规条，到如今最红的电影明星，再是某某学校的谁谁谁近日又联络了某某厂方，要为工人谋取利益等。
　　贺景棠每每听得新奇处，都忍不住停下筷子。
　　与学生们对坐着的是位抱着婴孩的中年妇人，那女人包着头发，眉眼间倒没有贺景棠听入耳中的新奇，反是有些不耐烦，倒像是唯恐谈论中最激烈的那个学生的吐沫星子喷到自己的面碗里。
　　无奈周遭实在拥挤，那女人就是想换个位置也是不能的，她看着怀中目光懵懂的孩子，满是阴阳怪气的开口：“你多多的吃一口，将嘴堵住……能吃饭的时候便吃饭，以后离了家，你自个儿讨生活的时候，便是嘴皮子再利索也换不得一根面条。”
　　那孩子哈拉打了个哈欠。
　　抬着担子的老头儿端着面碗蹲在门前，吃着面的空隙朝屋外唱和：“梨咧，新鲜又大的梨。”
　　跑堂的小哥端着面碗擦着贺景棠的肩膀过去：“当心蹭油了您。”
　　周遭的嘈杂声里，那几个学生的说话声渐渐听不太清。
　　贺景棠在鸟不拉屎的山头，破烂烂的道馆，待了二十来年。
　　如果不是掌门这两年时运不济，骤然吹灯拔蜡羽化登仙，他都不知道还得装模作样的跟在那老头子身后过多少青灯古卷吃糠咽菜的苦日子。
　　他扒拉完碗里最后一根面条，付了账起身，经过门口的时候，俯身掸了掸鞋上的灰。
　　就这么一刹那的功夫，等他直起腰，跟前已经站了个人。
　　贺景棠的眼睛黑的像炭，又大又圆，直愣愣的看着人的时候，显得眼大无神。
　　而他确实是没什么神采的，在火车上挤了两个日夜，这会儿他困得想直接萎在地上。
　　他打个哈欠，探身想绕开面前的人。
　　于是他发现跟前这人正跟着他的摆子挪。
　　他这才真正打量起拦路这人，逆着光，此人个头又比他高出半个手掌，他无神的眼睛就这么大睁着在那人脸上晃荡。
　　紧接着传入他困意十足的脑海里的是一句听起来十足十调戏人的话：“哪里来的人，好俊俏的脸。”
　　贺景棠迷瞪起眼睛，接着发现这缺德的玩意拽住了他的袖子，还想探手摸自己的腰。
　　他就是再困，这会儿睡意也丢到九霄云外了。
　　周遭的人刚才听见这句话就已经顿住了脚步，统一的朝这边看。
　　贺景棠自己把自己打量了下，就没发现对方是怎么从自己这一身破烂里看出俊俏的，莫不是个失心疯。
　　这人还来劲了，就差把手搭到自己腰上：“不才荣沛之，敢问……”
　　有人听见荣沛之这几个字，生生倒吸了几口凉气。
　　贺景棠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当下拍开这人的手，慌不择路的跑了。
　　荣沛之立在原地看着，倒没有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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