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无所有

　　看到是林思雨，姜天丽快速擦了擦嘴，搓了搓脸，脸上的热感才逐渐消退。她捋了捋衬衣领子，说了句“思雨，你来了呀！”
　　“不好意思，天丽姐，我来晚了。”林思雨扶住了姜天丽，不住的道歉。她刚才走得太急了，没有看到姜天丽跟周驰是接吻的状态，以为是有人扶抱着她，待看清那人是周驰后，她觉得情况不大秒，咬牙切齿道“我警告你，离天丽姐远一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在林思雨看来，周驰是典型的花花公子不说，而且办事不按常理出牌，她是希望姜天丽能够好好的谈恋爱结婚，但要是周驰这样的花花公子，她宁肯不要。经历过一次婚姻的林思雨觉得，于爱情跟婚姻最好的状态就是稳定跟平凡，人最幸福的状态一定是稳定的状态，那些歇斯底里或者疯疯癫癫的女人，绝对是婚姻不幸的产物。
　　“常总，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林思雨冲着常总微微一笑“天丽姐喝多了，我先送她回去，改天我们在亲自给你赔礼道歉。”
　　“好的，合同已经签好了，我们一年的活动都将由你们负责。思雨，还有天丽，以后我们相见的时间还有很多。”常总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然后扬了扬手中的合同。
　　“一年？”周驰跟林思雨同时惊呼道。
　　“是呀，思雨的方案做得很合我的心意，我很放心将项目交给她。思雨，很有才呀。”常总笑着拍了拍林思雨的手臂，他的笑容落在张野眼中成了一种挑衅。
　　张野想都没想一把抢过常总手中的合同，撕个粉碎，“不好意思，合同只能作废，我已经跟思雨签订了终生合同，她不能再为常总你服务了。”张野回敬给了常总一个挑衅的眼神，他从十五六岁就开始混迹男人女人堆，常总对林思雨和姜天丽的意图都在笑容中，他决不允许这份危险存在。
　　“你是不是疯了，这是我们好不容易签的合同。”林思雨低着头小声的恶狠狠的对张野说。
　　“哦，是这样的吗？思雨。”常总没有生气，而是转而笑着问林思雨。
　　“不是不是，互不影响，是我们两没有沟通好。不好意思，常总，你不介意的话，等天丽姐清醒了，明天我们再补签一份合同。”林思雨笑着说，眼神却飘向了张野示意不要再乱来了，一年的合约呀，这下她们起码不用为每个月的生存而担忧了。
　　“不准签”这句话是周驰跟张野同时说的。
　　林思雨和姜天丽则同时不可思议的看着两人。
　　“现在看来这件事好像有点复杂了呀。思雨跟天丽，你们的才华我还是很认可的，这件事你们定，我随时欢迎，我还有点事，就不奉陪了。”常总说完转身走进了大厅，志在必得的样子。
　　“我说你们两个是不是疯了？这是我们好不容易签下的合同。”林思雨有点气愤。
　　“我们没疯，疯的是你们，他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张野说道。
　　“他什么意思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们的意思，就是想阻拦我们这次合作。算了，不跟你们说，都怪我没有及时看信息，我也不想跟你们在这大门口吵。天丽姐，我们回家。”林思雨扶着姜天丽准备往前走。
　　“思雨，我想跟周驰走，我想跟他去兜兜风。”此时的姜天丽差不多已经清醒了，只是胃还有点灼热，整体感觉太压抑了，她想念那次徜徉在风中的快感。
　　“天丽姐，你要跟他兜风？刚才你也看到了……”林思雨痛心疾首。
　　“我看到了什么？你又看到了什么？你知道在这之前常总跟我说了什么吗？你通通不知道，我现在只想出去兜兜风，就请你不要阻拦可以吗？”姜天丽走过去，拉着周驰的胳膊，“带我兜兜风可以吗？我觉得胃火燎火燎的难受。”
　　林思雨没有说话，她看着姜天丽上了周驰的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千金难买我愿意，她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但她知道，一个女人心里的空洞是需要男人填补的。
　　“走，我们也跟上。”林思雨推了推张野，她不能阻拦，但保护还是可以的。
　　“干啥，跟上去当电灯泡吗？”张野疑惑。
　　“不是，这种情况下，很容易发生一点微妙的事，我不想天丽姐吃亏。”林思雨迫不及待的跟上。
　　“好啦，真发生什么那也是他们乐意的。你就别操心了，我们去吃饭吧，我都一天没吃饭了。”张野拉着林思雨上了车。
　　“可是……”
　　“可是什么，人家都说让你不要阻拦了，都是有分寸的人，你就放心吧。我一会好好跟你说一下我为什么不同意你签这合同。”张野知道，不寻着一件事分散林思雨的注意，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对，说道这个，你不好好给我个解释，我跟你没完。”林思雨生起气来，可是有点奶凶奶凶的哟。
　　周驰七拐八拐在上海的老巷子里转了好几个圈，终于在一间墙上开满月季花的小院落前停下了。周驰熟练的开门进院，几只黑猫蹿过，吓得姜天丽抱住了周驰。
　　“别怕，猫而已，看样子你不喜欢猫呀？我还想带着你来这放松放松。”周驰用手搂过姜天丽的腰，给她安全感。
　　“我不是不喜欢猫，只是它们突然蹿出来有点受惊而已。”待看清周围的环境后，姜天丽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这应该是一家以猫为主题的咖啡屋，因为整个院落有好几只猫躺在各自的角落里舔着脚丫子，摇着尾巴。
　　周驰带姜天丽在最角落处坐了下来，这个位置很好，能一眼就看到整个院落，姜天丽伸出手，让阳光洒在指尖。
　　“给你泡了一杯热牛奶，醒醒酒劲。”周驰给姜天丽端了一杯牛奶，给自己端了一杯白开水。
　　“你喝白开水？”姜天丽问。
　　“对呀，喝酒喝多了，就特别喜欢白开水的味道。所以日常，我只喝白开水。”周驰的手指印在透明的玻璃杯上，显得修长而白皙。
　　两个人就这样无话坐了很久，各自喝着自己杯中的东西，偶尔说一说哪只猫有了什么特别的动作。
　　周驰看向窗外，姜天丽看向他，周驰的面貌不算那种出色的，皮肤有点黑，五官都算比较立体，但不出色,给人传达出一种坚毅，安稳之感。
　　“跟常总的合同不要签了。”良久，周驰才说了一句相关的话。
　　“好”姜天丽笑着肯定的说，周驰便没在说话。
　　良久知道，周驰问“为什么你不问我为什么不让你签？”
　　“那你为什么不问我不反对？”
　　“因为我说的有理，你肯定会听的。”周驰笑。
　　“因为我知道你说的有理，所以我才没反对。”姜天丽跟着笑。
　　“其实，常总想对付的是我跟张野，你们还是不要掺和进来的好。”周驰简单说道。
　　“好。”姜天丽笑着说。
　　这个午后，两个人隔着一张桌子，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这么多年，姜天丽从没用这么慢的语速跟人聊过天，原来没心没肺，没有防备，没有说这句话就想着下一句话要怎么说的感觉也很不错。
　　因着张野跟周驰的不支持，和常总的合作就这样搁浅了，林思雨跟姜天丽就闲了下来。在张野跟姜天丽的建议下，大家决定去旅游，林思睿被留下来处理公司相关事宜。走出上海的那一刻，林思雨觉得自己轰轰烈烈的创业就这样结束了。
　　一无所知的闯了进去，然后在手足无措的闯出来。林思雨觉得自己再也找不到这样的激情了。她突然就难过起来，问姜天丽还要不要继续？姜天丽反问，不继续我们又能干什么？
　　是呀，还能干什么呢？
　　林思雨也没有答案，职场新人一茬一茬往外冒，她们更廉价也更有激情，相比林思雨她们这些职业老人的职业价值就越来越薄弱了，心高气傲的她们又不屑跟职场新人争地盘，所以要么进要么就只能全退了。
　　张野将旅游的终点定在了张家界，远离人世喧嚣去到一个山美水美的地方，不狂走不购物，这可能才是最好的旅游。
　　一路上四个人多以沉默相伴，张野跟周驰是向导，林思雨则因为晕车等各方面原因，一路上都是迷迷瞪瞪的，习惯主导的姜天丽这次却难得的放权了，她换上了卫衣背带裤，素颜加黑框眼镜，一路上跟在周驰他们身后，迷迷瞪瞪的像个傻姑娘一样。
　　到了酒店，因着身体不舒服，张野留下来照顾林思雨，姜天丽跟周驰两人独自出发了。一直趴在窗户边感慨“好可怜呀，外面风景这么好，我却只能待在酒店”的林思雨突然蹦起来，“走走走，我们也出去吧”。
　　张野看着林思雨脸上肆意的笑，忽就明白她是刻意给姜天丽周驰他们制造独处的机会。
　　“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呢？”张野忍不住宠溺的摸了摸林思雨的头。
　　“不是啦，人家也是想单独跟你待在一起呀。”林思雨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一个人在某个人面前释放她最本真的自己，就说明这个人把对方装进了心里。林思雨不知道姜天丽为什么把周驰装进了心里，但她看得出来姜天丽很开心，这样就行了。
　　“想陪我的话，就待在床上就好了，哪都不用去。”张弛一把拉过林思雨。
　　“不行，好不容易出来了，怎么能躺在床上浪费时间呢。生前何必久睡，死后必将长眠呀。”林思雨裹上了大衣，拉着张弛出了门。十指紧扣的瞬间，她仿佛闻到了一辈子的味道。
　　林思雨依稀还记得，那是一个雨夜，她和苏立成驱车回老家，走到大马路，就剩下曲曲折折的小路了，右手边是高山，左手边是树林的那种。窗外除了他们的车灯，就没其他光亮来源了。
　　晃得难受，林思雨蜷缩在副驾驶上昏昏入睡，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苏立成聊着天。巨大的黑暗包裹着林思雨，她紧紧抓着苏立成放在档位上的手臂，紧张而不安。
　　苏立成松开了档位，一缩手握住了林思雨的手，“你安心睡觉，我安心开车”。
　　听了这话，林思雨全身都放松了下来，她将整个身体左躺蜷缩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右手被苏立成握在手中。
　　一路摇摇晃晃，林思雨处在半睡半醒之间，她迷迷糊糊知道，苏立成离开过她的手，去扶方向盘或者挂挡，但一会又握回来了，林思雨知道便安心。路过减速带，巨大的冲击力下，苏立成和林思雨同时将对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林思雨希望黑暗能将时间拉得更长些，她享受这种心贴心的感觉，她相信婚姻只要有了这份心贴心，一切都不是问题了。就是这一刻，林思雨动了非苏立成不嫁的心思。不论前路如何，不论人生多坎坷，她都愿意牵着这手走下去。
　　“张野，你愿不愿意娶我？”林思雨问。
　　“好呀，现在就去扯证吧。”张野说。
　　“我是说认真的。”林思雨站定问。
　　“傻丫头。”张野笑着拉着林思雨往前走。结婚嘛，有何不可呢？只要那个人是林思雨就行了，这是张野唯一能想到的关于结婚的要求。
　　张家界的雨总是下得突如其来，周驰跟姜天丽刚做缆车上了山顶，雨就下了起来，两个人如落单的小鸡仔一样寻找庇护所。走着走着，姜天丽拉住了周驰，既然前后左右都是雨，躲都躲不掉，为什么还要如此费劲的奔波呢？她跑的累了，不想跑了。
　　周驰跟着姜天丽的脚步也停了下来，他反手握住了姜天丽的手，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山路，彼此无话。雨淋湿了姜天丽的发，淋湿了她的心，她一路走着走着就掉下了眼泪，不知为何，又为所有，不是哭，而是单纯的掉眼泪。
　　这些年，她藏起太多的眼泪了，失恋没有哭，工作遇到压力没有哭，走到路上鞋跟断了，塑料袋破了，买的东西散落一地，她都没有哭。失恋会痛，那就不恋爱好了；工作压力大，那就变压力为动力好了；鞋跟会断塑料袋会破，那就把所有的东西都装进车里就好了。
　　姜天丽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走下来的，每走一步心就硬一分，泪腺就迟钝了一分，独自坚强也没那么难，但此刻身边有了人，手中有了牵引，眼泪也跟着来了。
　　走了好长好长一段路，周驰终是将姜天丽抱进了怀中，一动不动，连呼吸都仿佛停了。
　　游完张家界，四个人还准备去趟凤凰，一个电话就打乱了所有的计划。周昊天打来电话，说齐月自杀了，抢救回来了，但齐月不吃不喝，也不说话，而是一天天的发着呆，周昊天实在是无奈才给林思雨她们打了电话。
　　刚下飞机，林思雨就去了医院，人来人往的医院将生命拉扯的急乱而一文不值。林思雨用尽全力往前奔走，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早点见到齐月，她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齐月自杀。她更加不敢想，要是齐月没有被救回，她该怎么做，世界上最难过的莫过于，我还没做好准备，你就跟我永别了。
　　林思雨跑到病房门口，就看到了躺在最里边床的齐月，她头发披散在肩头，半靠在病床上，脸朝向窗户。周昊天看到了她们起身准备叫，林思雨阻止了他。林思雨每向前朝着齐月走一步眼泪就流出来一滴，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走在刀尖上一般。齐月怎么可以不回头看自己一眼呢，以前，齐月能好远就知道林思雨来了，会早早张开怀抱迎接她，但现在的齐月依旧坐在那，甚至于连头都不回。
　　终于走到了齐月面前，林思雨的泪成直线落下，她用手擦了几下，整个脸就被泪水打湿了。齐月还是那个齐月，只是脸色苍白了些，笑容消失了，温和也消失了，被无休止的平静取代了，她甚至都没有抬眼看一下林思雨。
　　“小月”林思雨一发声就泣不成声了，齐月缓缓的抬眼，终是看了一眼林思雨，然后便是泪从她眼睛里滑落。
　　“小月，我在，我在。”林思雨轻轻的将齐月抱在怀里，一点点抚摸着她的后背，“小月，我们都在的，一直都在。”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