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无所有

　　林思雨刚打开门，就听到手机铃声响，她掏出手机左看右看发现不是自己手机发出的声音，但执着的铃声没有就此罢休，找了一圈原是老手机的重要事项发出的提醒铃声。
　　“预产期”三个字逐渐清晰，然后在林思雨的眼中慢慢变红，变成了一双沾满血迹的手紧紧扼住了她的喉咙，她不能呼喊不能哭泣，只能任凭眼泪从眼窝深处流出，经过她苍白的脸颊，流过她颤抖的嘴唇，一直流进她的心里和血液混为一体。
　　痛吗？当然痛，一个选择就是一个命运的的转盘，现在的林思雨根本没法想象自己为人母的样子，她曾跟苏立成讨论过很多次是剖腹产还是顺产，甚至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不论男女都叫苏礼，因为孩子是上天送给他们两的一份礼物。
　　林思雨慢慢放下了自己的身体，让身体紧贴于地面，她才稍觉踏实了些。她拨通了苏立成的电话，除了他，无人可以倾听这种痛了吧。
　　电话接通，苏立成的声音满是疲惫，仿佛经历过一场生死一般，“思雨，我想你。”
　　林思雨没想到久不联系，苏立成脱口而出是这句，这句话的杀伤力很大，只是想念了，怎么可能不想念了，他们一起走过那么多岁月，一起经历多那么多事情，但也只是想念而已。林思雨将自己缩成一团，只是疼痛感不减反增。
　　“你是不是也收到了重要事项提醒。”苏立成问。
　　“苏立成，你就是个王八蛋你知道吗？”林思雨说。
　　“思雨，我对不起你，对不起苏礼。”苏立成说。
　　听到苏礼这个名字，痛一下破碎开来，袭击着林思雨每一处神经，她感觉那一刻的自己连呼吸都停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里传来大声喊着“林思雨”的声音，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林思雨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开了门。门外站着的不是苏立成，而是张野，他满头大汗，呼吸急促。
　　林思雨一个放松，整个人往下倒，张野一把抱住了她“你怎么了？”。接到林思雨的电话时，张野的T恤刚被自己脱了，皮带还没来得及被人解开。送给林思雨手机时，他就将自己的手机号设置成了星标号，方便林思雨遇到事情能够第一时间给自己电话，这件事林思雨不知道，所以这个电话肯定是她无意识拨打出来的。
　　果然，电话接通，什么声音都没有，仿佛是一个死人在跟自己通电话。张野真的慌了，他感受到自己的呼吸被人掐住了，他想都没想一把推开趴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加足马力就到了林思雨家。
　　还好，林思雨在家，否则张野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要是找不到她怎么办？张野没法想，他只能将林思雨抱得更紧了些。
　　男人的荷尔蒙对女人有安神作用，许是张野的怀抱起了作用，林思雨感觉蔓延全身的疼痛感正在逐渐消失，待看清张野焦急的脸后，她捧起他的脸毫不犹豫吻了下去，带着释放，带着重生的喜悦。
　　本就是泻火被迫停止的张野被林思雨杂乱无章的吻弄得心痒难耐，他控制着自己将林思雨拉开，试图问清楚林思雨到底是怎么了。
　　林思雨向前，张野推开，几次三番下来林思雨没了力气，整个人靠在张野身上睡了过去，那场痛苦消耗了她太多精力。
　　风雨之后有彩虹，痛苦之后是新生。
　　“我老公他们楼上有办公室出租，房东我也认识，你要不要去看看？”对于林思雨创业这件事，齐月的担忧多过赞同，但她还是选择了支持。齐月想，能给林思雨意见的人肯定很多，那自己就做那个给她支持的人吧。
　　“好，你把地址跟联系方式微信发我，我这就去看看。”林思雨拍了拍张野的肩膀，张野随即停下了车。那次之后张野就成了林思雨的专职司机，带着她满城看写字楼。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自己开始创业，林思雨才知道要租好一个合适的办公室都不容易，不是位置不好就是价格太高，要考虑的方面太多了。
　　“接下来我们去这个地方。”跟房东联系好以后，林思雨将手机拿给张野让他定位新的地址。
　　“手机好用吧？”张野随口问道。
　　“还不错，手机钱我分期给你好不好。”林思雨露出乞求的眼神跟张野商量。
　　“为什么要给钱给我？不是说好了，你给我做饭我给你买手机。”张野敲了敲林思雨的脑袋。
　　“不行，这样占人家便宜我还没习惯，如果你不要钱的话，这手机我也不要。”林思雨将手机往张野口袋里一塞，一副决不妥协的样子。
　　“行行行，那就分期给吧，每个月给一点。”张野把手机塞给了林思雨，戴上了头盔，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好，那我们出发吧。”林思雨识趣的闭上了嘴巴，戴上头盔拍了拍张野的肩膀。张野将车开得很快，他不大懂林思雨创业的事，但他跟齐月的态度一样，选择支持和提供帮助。比如做饭的林思雨，他更喜欢那个风驰电掣的她，仿佛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看完办公室，林思雨有点丧，上海的房租太高了，创业前期资金一定要花在刀刃上，加上她们资金本来就有限，所以看的这些写字楼都有点超过她们能承受的范围了。
　　“写字楼的租金都不便宜，实在不行你们就租居民楼呗，反正前期也没什么员工。”张野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对呀，这个注意不错。看不出来，你的脑子还挺好用的嘛。”说完，林思雨顺势想摸摸张野的头，发现太高了，她就放弃了。
　　“来，这样就能摸到了。”张野低下头，抓过林思雨的手在自己脑袋上摸了两下。
　　“哈哈，你头发又粗又硬，摸起来跟我家汉子的头一样。”林思雨笑了笑。
　　“汉子是谁？”
　　“我爸养的一只二哈。”说完林思雨大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电梯间，美好且亲密。
　　“走吧，辛苦你大半天了，请你吃个饭，跟你说呀，楼下有家大碗面可好吃了。以前每次来找齐月的时候，我们都会来吃。”林思雨提议道。
　　“你确定不是因为面比较便宜，才这样说的？”张野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不是，真的很好吃，你一会吃过就知道了。”出了电梯，林思雨寻着记忆找大碗面所在，“看到了，就在前面，排队的人还是这么多呀”。
　　眼看着就要接近大碗面了，林思雨却停住了。
　　“怎么了？没关系，我刚是开玩笑的，吃这个就吃这个。”张野拉着林思雨就要往前走。
　　“等下”林思雨拉过张野挡在了自己前面，然后探出半个脑袋瞄了两眼。
　　“你干啥呢？”张野不解的问道。
　　“后退一点，帮我挡着一点，让我好好看看。”林思雨的眼睛死死盯着前面两个人，一男一女正在热络的聊着天，这场面怎么看怎么都显得亲密，什么时候周昊天变得这么爱笑了？之前两家人聚会时，周昊天都是那个默默吃饭的人，他的理由是“食不言寝不语为美德”。
　　林思雨掏出手机给周昊天拨了一个电话，“昊天哥，干嘛呢？”、“我在看办公室，刚好到你公司这边来了，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呀？”、“哦，你在加班呀？那就下次吧”。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挂了电话，林思雨推开张野准备当面质问一下周昊天，加班，加的是什么班？
　　从林思雨的电话里张野听出了个大概，他快速拉过林思雨捂着她的嘴离开了现场。
　　“放开，放开我。你们男人果然都是一伙的。”刚到停车场，林思雨就将满身怒火发泄到了张野身上。
　　“你冷静一点，你是想干嘛呀？”
　　“想干嘛，我当然要捉奸了，这么明显难道你看不出吗？”林思雨现在满身满心都是气愤。
　　“别人好好吃个饭，你捉哪门子奸？你还不允许人一起吃饭了？”
　　“允许呀，吃饭就吃饭，干嘛说加班。”
　　“不说加班，难道说我跟一个女人在吃饭吗？那是不是天天都得捉奸，吵架。你不要因为自己身上的事，就非要给别人也扯上这样的事。”
　　“我扯？难道你没看见吗？你是不是瞎。”
　　“看见了又怎么样？这也是人夫妻之间的事，你这样大庭广众下不留情面的去闹，只会让两方都难堪。人不出轨都要给你闹出轨了。”
　　“张野，你什么意思？合着人出轨都是我的错了？我怀着孕还要上班，我放弃大好的前程给人生孩子，结果别人出轨是我的错了。”听了张野的话，林思雨又气愤又委屈。离婚之时，苏立成也大意说过这样的话，他出轨是错，但林思雨也不是无错没有，而且一点机会不给，一点情面不留，就这样狠心将已经成型的孩子打掉，他没法理解林思雨的绝情，他总说，谁在一场婚姻里不是拿着自己的真心换别人的真心，不能因为一点错就全盘否定。
　　“我没说是你的错，我的意思是这是别人……哎，你往哪走呀，车在这边。”眼看着林思雨暴走的状态，张野只能取了车在追上林思雨，“戴上头盔，上车。”
　　林思雨直接无视了张野继续往前走着，她不愿意跟他说话，她怎么就错了？男人出轨不应该离婚吗？她怎么就绝情了，难道她就愿意打掉孩子吗？只是，苏立成真的罪无可赦吗？
　　林思雨产生了怀疑，从事情发生到今天的第一次怀疑，如果不打掉孩子，今天她林思雨何须毫无形象的在街头暴走，她应该抱着小苏礼和大家讨论小家伙的眉眼像谁。对，她也没必要听张野对自己的指责，他凭什么指责自己？他算老几，他结过婚吗？他懂什么？
　　林思雨一想到这就特别生气，她突然转过身来，朝着张野踢了两脚骂了两句“王八蛋”然后转身继续往前走。
　　“行行行，我是王八蛋，快点上车，我这样骑着车跟着你很危险的。”张野的声音满是求饶。
　　“你不跟着就是了，我才不要坐你这个王八蛋的车。”林思雨还是生气。
　　“快点上车，难道你不饿吗？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张野不知道他的声音有多宠溺。
　　“不饿，就算饿死也不跟你这种不分青红皂白，朝人心中捅刀子的人为伍。”看到亮着绿灯的人行道，林思雨准备横穿过去，这样就能甩掉张野了。
　　“你要是还不上车，我就下车将你抱上车了，我说道做到。”明白了林思雨所想，张野认真说道。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反正我戴着头盔，没人认得出是我。”
　　“你……算你狠……”林思雨转身上了车，带上头盔那一刻还不忘提醒张野“你说了的，要带我去吃好吃的。”
　　张野没有食言，带林思雨吃了好吃的，吃完回家，她发了一条“难道是我错了吗？”的朋友圈。
　　还在睡梦中纠结对错的林思雨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睁开眼睛后，她都分不清自己是谁，自己在哪？就被姜天丽跟林思睿左右夹击问谁对说错，支持谁？
　　“我真觉得你脑子出问题了，非要打肿脸充胖子。为什么创业要选择压力这么大的上海，去小城市不好吗？”林思睿拿出自己整理的资料，一点点分析着。
　　加了姜天丽的微信后，林思睿一直在准备创业的事，实习一结束他就带着资料搭最早的班车到了上海，两个人讨论着讨论着就吵上了，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就让林思雨做评判。
　　“你懂什么？这些资料都是纸上谈兵，垃圾一堆。小城市竞争小的同时也意味着机会小，资金不够，我们可以贷款。”姜天丽不置可否。
　　“贷款，你说得好听，拿什么贷款，拿什么还？你这张老脸吗？”眼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整理的资料被说成是垃圾，林思睿顿时没了好脾气。
　　“能不能好好聊天了？这才刚开始你们两就吵上了，还有必要继续吗？”看着林思睿那一大堆资料，先不管对错，林思雨都觉得很欣慰，她一直以为林思睿是一时兴起因为不想上班才要创业的，现在看来不是。林思睿不仅有了自己的想法跟目标，并且为之付出了，原来他的那句“姐，以后换我来照顾你”并不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你们两说的都有道理，综合考虑权衡下，我觉得可以先租居民楼当办公室。”林思雨说出了张野给的意见并且分析了利弊，“你们觉得呢？”
　　“暂时可以接受”姜天丽点了点头。
　　“不错，我姐果然是我姐。”林思睿狗腿式的表示配合。
　　“那现在我们可以商量一下早餐事宜了吗？”一大早就干这么费脑的事，林思雨的肚子早就唱起了空城计。
　　“我也饿了，早餐的事肯定是你解决，这是你家。”林思睿理所当然的将这事扔给了姜天丽。
　　“你也知道这是我家，你好意思舔着脸吃我的早餐？让你做早餐是看得起你。”姜天丽反击道。
　　“谢谢呀，不需要你看得起。”林思睿一点都不示弱。
　　“嘘，安静，我接个电话。”看着争吵不断的两人，林思雨直觉这场创业外人不是劲敌，这两人才是。
　　“早餐你们两解决吧，肖楠约我见面，说有点事。”挂了电话林思雨就收拾出门了，临行前还不放心这两人叮嘱道“拜托你们两个，好好相处，不然我很难做人耶。”
　　“不能”两人异口同声。眼看着战火即将蔓延，林思雨用最快速度出了门。
　　肖楠还是那个样子，一身正装，头发梳得纹丝不动，笑容也是标准式的八齿笑。
　　“最近还好吗？”肖楠问。
　　“拖贵公司的福，还活着。”林思雨知道没必要对肖楠如此，但她心里就是不爽，不爽就得发泄，谁让肖楠主动撞枪口上呢。
　　“那倒是，没公司也没今天的你。”肖楠微笑着回应。
　　林思雨最怕这种人了，一拳打在棉花上还顺带扎你一下的感觉，她认怂心里的不爽直接萎靡了下来，“是，你找我有什么事？”
　　“这个是你后四个月的生育津贴。”肖楠公式化的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林思雨。
　　“我都终止妊娠了，还有什么津贴？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吧。”林思雨可不觉得肖楠有这么好心。
　　“已经申请了，我没帮你削掉，既然有你就拿着吧。”肖楠又将钱递给了林思雨，“在其位谋其职，我相信这个道理你懂，公司有公司的制度，但这并不表明是我的态度跟看法，我只做我能做的。”
　　“谢谢你，但这钱我不能要，要是让其他人知道了，你不好做人。我已经离职了没关系，你可不行。”面对肖楠的坦诚相待，林思雨有点感动，她就是这样的人，别人对她好一分她会为别人想十分。
　　“我既然能给你，肯定是万无一失的，一个人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是没有资格去帮助别人的。拿着吧，你这离婚又辞职的，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
　　“好吧，那就谢谢了。”对方已经将话说的如此明白了，再拒绝就是不懂事了，林思雨也不扭捏将钱收了起来“那先说好了，今天的咖啡我请。”
　　“你呀，还是老样子。一点便宜不占人家的，一点面子也不肯失。”说到这里的时候，肖楠笑了笑，这次是真笑。
　　“哎，就指望着这点坚持活下去了。”看到肖楠笑，林思雨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轻松的，愉悦的，原来人情并不都是这么冷漠嘛。
　　“挺好的，我还在上班，出来太久不好，得回去了。我认识的朋友多，需要找工作的话，找我。”
　　“谢谢，有需要，一定找你，绝不找别人。”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肖楠走后，林思雨在咖啡馆坐了很久，看着窗外的雨下了一阵又一阵，直到阳光透过云层照射在了大地上林思雨才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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