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之心有所念人

　　璇玑宫，书房。
　　傅卿的存在虽然已不再像过去那般只润玉一人得知，掩人耳目还是必要的，因而她如今仍是呆在璇玑宫这间旁人眼中作书房之用的房间中。
　　此刻，半透明的傅卿正在书房之内手上拎着一件半成的藏青色的长衫，撑在自己眼前细细打量，抿着嘴皱着眉头有些不甚满意的样子。
　　正在傅卿细细琢磨的时候，书房门外传来熟悉的轻唤声：
　　“卿卿？”
　　润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先前有些出神的傅卿猛地一愣，连忙四下看了看，将手上的长衫折了几下放在书房内的软榻上，又顺手拎了个宽大些的软垫盖上，针线篓子直接扔到软榻下面踢到墙角阴影之中，这才转身往门外：“进来吧。”
　　傅卿倒没有去开门，而润玉先前低唤的声音也很轻。
　　润玉推门进来，见傅卿站在榻前，微微一怔，隐晦地瞥了一眼她半透明的身形之后隐隐约约透出来的软榻上的情形，却是什么都没多说，关上门后又熟练地抬手布下结界，朝着傅卿走了过去：
　　“卿卿？怎么站在这里？”
　　傅卿上前两步主动握住润玉的手，往一旁的桌边拉：“嗯……坐下说。”
　　润玉并未反抗，顺着傅卿的力道往桌边而去，只是眼睛却还是朝软榻的方向瞧了一眼。
　　等拉着润玉在桌边坐下，傅卿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在思绪转得还算快，扯了个算得上是正事的话题：
　　“燎原君才从凡间回来，又被旭凤派去魔界了吧？”
　　润玉看着傅卿笑了一笑才接口道：“毕竟不同于‘剧情’，那暮辞欲用灭灵箭灭杀锦觅被花界的芳主瞧见，其后又有闻讯赶来的水神风神两位仙上，事情已经闹大，天界不可能不知道。鎏英再不能贸然前来天界找旭凤，但旭凤既然已知此事与鎏英有些瓜葛，总会去与她求证一番。他如今被禁足不便离开，燎原君自然是最好的选择。父帝终究有些疑心此事确与天后有关，对魔界那边的动作不好太多免生事端，虽已派过人去卞城王府询问，却没什么收获。旭凤到底跟卞城王父女有些私交，他派燎原君去，便是想用这份私交得到些什么消息。”
　　这些傅卿自然是知道的，此时见润玉这样详细地又说起来，心里也明白他是瞧出自己没话找话的窘迫，干脆顺着她的意思给她个梯子下。
　　傅卿微微有些不太好意思，但梯子既然搬过来了总不好再生硬地再把话题转开，于是轻咳了两声继续道：“荼姚也被禁足了，还是禁足三个月比旭凤自己还要久一些。先前他为荼姚向天帝求情不成，这会儿也算仗着自己禁足的力度没那么重，去过紫方云宫见荼姚了吧？你觉得……除了锦觅这件事，他们还会说些什么？”
　　这是荼姚这些日子以来第二次被禁足，第一次正是几位族长上告鸟族，荼姚私开天界粮仓惹怒天帝太微的时候。那时只是禁足一月，而太微也顾忌了两分荼姚天后的身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了限制了一番鸟族在天界的近卫，禁足倒执行得没有那么严格。但这一回却有些不同，原本洞庭湖的那一遭太微就已经对荼姚很是不悦，下了三月禁足还对紫方云宫颇多限制，没几日又有水神风神和花界扯出了灭灵箭一事。不管是太微本身对于锦觅的那点偏爱，还是他对于灭灵箭，灭灵族竟然还有族人存在的忌惮，天后这之后的禁足可是执行得十分彻底了，连紫方云宫的仙侍都轻易出不来。与之相比，算得上是被迁怒的旭凤的禁足倒没那么严格，也正因此，他才低调地跑去了紫方云宫见荼姚。
　　润玉垂下眼：“接连几件事不仅不顺心意还让她背了不少有的没的罪名，天后已经怒气充盈，怕是很难冷静下来了。”
　　“尤其是……她的亲生儿子在这个时候还会去火上浇油，估计要质问她一下灭灵箭的事，再……为了锦觅忤逆她。等这之后……”
　　润玉点点头，勾起嘴角：“比起洞庭湖那些，灭灵箭之事更是紧要，加上锦觅的分量，旭凤去了紫方云宫率先提到的必是此事。这件之后旭凤再问上旁的事，天后怕是更不能多思多想，冷静回答了。”
　　傅卿撑着下巴：“灭灵箭的事不提，但让她落得禁足三月的这一遭，她还真可以算是‘冤枉’的，那就更得理直气壮了！尤其之前才被旭凤气过，这会儿很难压住怒气好好说。会被她指出来的人，你便罢了，其他的，水神算一个，鹿族族长算一个，甚至当初带着天兵搜查结果让她不满了的破军都能算上一个，后面的几个还真的是无辜的。旭凤如果把荼姚的话听进去了，想要帮他母神‘伸冤’，去查起来……”
　　润玉倒是比傅卿更了解旭凤：“水神仙上尚好，不管是当日水神仙上到底并未出现还是锦觅的关系，旭凤都不会去细问。但鹿族族长和破军……”
　　之前上告鸟族的几位族长原本就对鸟族和荼姚有了一些不满，之后天帝虽令鸟族补偿他们也多是敷衍了事，几个种族心中郁气积压了不少。而荼姚因为不满前事，断定其中有针对鸟族的阴谋，更是盯上了几位族长，在洞庭湖岸边当着鹿族族长的面对此也毫不掩饰……本来荼姚被太微处罚禁足，也能算是稍微消解了一些鹿族族长和那日未去洞庭湖也一样被荼姚怀疑牵连的族长们，心中的愤懑之情。但若此时，荼姚之子，天界的火神殿下也同他母神一般对他们这些无辜甚至是受害之人升起了怀疑，擅自调查……
　　若说几位族长这边，是影响了天界下辖的其他种族其他势力对火神旭凤这位天帝嫡子的看法的话，那么另一边的破军，便是直指旭凤亲领的五方天兵。
　　破军是旭凤亲手提拔的将领。当日在洞庭湖，虽然荼姚对他极为不满，也怀疑他查抄不认真甚至有包庇之嫌，但当时众目睽睽之下，破军确是尽心尽力仔细搜查过，并无半点不妥之举的。不知道这种情形之下，旭凤是会相信荼姚，还是信任破军，是会倾向母神，还是仍旧重视下属……
　　比起几位族长那边已经可以预见的情形，破军这边的未知，才更有趣一些啊……
　　当日洞庭湖，算计荼姚引太微生疑只是个引子，将洞庭湖过了明路保下安危才是重点，而之后多方势力内外上下对必定相护荼姚的旭凤的态度想法，便是隐下的另一层目标。
　　“对了。”这件事的安排已一切妥当，事情的发展也并未出乎润玉的意料，倒没再有什么可说的。傅卿想了想，开口问起另一件事：“鎏英那边……”
　　“鎏英公主莽直，但其父卞城王却一向谨慎妥帖。这一回鎏英掺和进了灭灵箭之事中，已惊动天界，卞城王为保自己的女儿，知道该如何说的。至于那暮辞，只能好生藏起来了，不叫任何人知道了。”
　　就算卞城王当真急糊涂了一时间想不到如何解释，他也会让人“提点”他的。
　　固城王。
　　这是最好的推卸对象，反正，固城王确实想过用借灭灵箭在凡间杀了旭凤，削弱天界的战力，而鎏英，也的的确确听到了这件事，甚至因此被固城王假借魔尊名头通缉。
　　傅卿也想明白了润玉的意思，微微皱着眉头：“固城王与天帝还有盟约，这件事……”
　　润玉顿了一下，深吸了口气：“虽有盟约，但不论是父帝还是固城王，彼此都不算信任，多有算计。灭灵族覆灭原本就是他们当年推动，如今灭灵箭重现他们比谁都更在意。此时若有了固城王明确想要对付天界的事，父帝也会开始紧盯着他。”润玉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叹了口气：“固城王野心勃勃，他若当真成了魔尊，于六界安稳不利，能多聚些目光在他身上，阻拦一下他谋划魔尊的道路，也是好的。”
　　“哪止一下？”傅卿笑了笑：“不说天帝知道他想用灭灵箭对付旭凤之后会如何，只说荼姚，怕恨不得将固城王碎尸万段的。就算没有实证，她也不会轻易放过他，那时候……”
　　润玉的神色也轻松了两分：“不论是父帝还是天后，先前那些之外又多了个魔界城王需要注意，于我们而言，便又安全妥当了不少。”
　　“是啊……”傅卿撑着下巴：“他们都闹成一团了。”
　　润玉笑得很平静：“如此，才是我们的机会。”
　　傅卿点点头，又想起一段‘剧情’：“还记得‘剧情’里，找到暮辞之后，鎏英他们是靠魇兽吐出的所见梦把‘控制暮辞的人是天后’这件事从怀疑变成确认的，鎏英也算靠着魇兽吐出的所思梦，确认之前跟她说过违心狠话的暮辞的心意的……那如今……她会不会托旭凤，来跟你借小乖乖？”
　　润玉挑了挑眉：“怕是会的。”
　　傅卿略有些奇怪地看向润玉：“怎么？”
　　润玉叹了口气：“只是觉得，靠所思梦才能确定对方心意……润玉以为，若两人彼此相许，不该会感受不到的。”
　　傅卿愣了一下，倒当真没想到这话是润玉说出来的，当即笑出了声：“看不出来，你挺明白的嘛！不过……当局者迷，越是在意，反倒越是看不清楚，也是有的嘛！”
　　润玉看着傅卿，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傅卿反应过来，轻咳了一声，觉得此时若是自己有身体怕是脸上已经克制不住红起来了，但是此刻仗着自己还是半透明的样子看不真切，便若无其事地强打起精神。她略思索了一下，瞟了润玉一眼，沉默片刻突然慢慢朝着润玉伸出手去，在他疑惑的目光之下，轻轻地捂住了他的嘴巴。
　　润玉虽然疑惑，却并未反抗也没有退开，任由桌案对面的傅卿探过身来冰凉的双手覆在自己嘴上，而后抬眼看着眉目含笑的傅卿。
　　“我还听过一个说法。”傅卿的身体随着她的话音很快凝实。她看着润玉的眼睛，脸上笑意莹然，带着一点强压下的羞涩：“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捂住嘴巴，也会从眼睛里面跑出来。”
　　润玉微微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呼出的热气拂过傅卿的手背，让她下意识地一缩，下一刻就被他分别握在自己掌心，慢慢地，扯到了他的心口上。
　　润玉的眼里全是醉人的暖意，潺潺流淌而出。他看着勇气耗尽垂下眼有些躲闪羞窘的傅卿，声音压得极沉，也极柔极轻：“……那卿卿方才……看到了么？”
　　“……嗯。”
　　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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