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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雷声轰隆,大雨倾泄而下。
狭小的屋内昏暗潮湿,中间搁一张破旧的方木桌,桌上燃着一盏昏黄的油灯。
土砌的炕上,满面皱纹的老人躺在那里,双眸紧阖,眉心微蹙,脸颊凹陷,脸色蜡黄。两床棉被盖在她的身上,被面上虽满是补丁,但素白干净。
一只粗糙的小手伸进被子里,握住了老人的手。
雪瑶皱紧了秀眉,祖母的手还是这么凉。
她抽出手,给祖母掖好被角。
“瑶儿!”
屋门被推开,冷风夹着雨丝吹进来,油灯摇晃了几下,仍然坚强地燃着。
崔氏进屋,赶紧关上屋门。
她家就在雪瑶家旁边,两家是邻居,平日里相互照拂着。她是个半瞎,夫君有肺病,还是个聋子,儿子倒是一表人才,前些日子去了海边帮工,还未归来。
雪瑶帮她把斗笠摘下:“婶儿,这下大雨的,你怎么来了?”
“我甚是担心大娘!”
崔氏走到炕前,用那只好眼仔细瞅着老人,“瑶儿,你祖母还是没醒?”
雪瑶摇了摇头,担忧不已。祖母的身体一直不好,以往病倒,服两副药就会恢复,可前几日病倒至今,就一直没有醒来,药喂进去也不见效。如此下去,也不是个法。
雪瑶爬到炕上,从自己的枕下拿出一块玉佩。
她拿着玉佩跳下炕:“婶儿,你来的正好,麻烦你照顾一下我祖母,我去乡里请郎中来!”
原本她就在想,既然庄上的郎中看不好祖母的病,那她便去请乡里的郎中。
“这雨连下了三天三夜,去乡里的桥都被淹了,你怎么去啊?而且咱也没钱请郎中……”
崔氏看了一眼那块玉佩,“瑶儿,你不会是想把玉佩给卖了吧?没了玉佩,你要怎么找你爹娘?”
雪瑶淡淡道:“没事,我只是把玉佩当了,等我有钱,再把玉佩赎回来便是!”
“瑶儿,还是等雨停了再去吧!雨大,路也不好走……”
“不行,祖母的病不能再耽搁了!”
“可是……我怕你这一去,你祖母她……”
崔氏欲言又止。她担心老人年纪大了,挺不过去。
雪瑶心里一阵难过,她强忍泪水,哽咽道:“不会的,我祖母一定会没事,她一定会长命百岁,她还没有享我的福呢!”
两岁那年,雪瑶与爹娘失散,是寡妇李氏将她捡了回来,两人相依为命十三年。
“你叔的病也重了,要不然就让他陪你去了!我这个半瞎阴天下雨看不清东西,去了也是累赘……”
“婶,你别这么说,昭旬哥哥要是知道了会生气的,他最是听不得你说这种自暴自弃的话!”
雪瑶打断了崔氏的话,“婶儿,那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啊!”
**
雨势还是很大,雪瑶戴着斗笠,披着蓑衣,身上依然被打湿,风吹雨淋,冻的直打哆嗦。
路上泥泞不堪,雪瑶摔了好几次,全身是泥。
通往镇上的小桥被淹,要是不小心在桥上摔倒,会被冲到河里淹死。她愣是咬牙趟了过去,过了桥,腿肚子一直打颤,过了好久那份恐惧才慢慢消散。
七里的路程,走了两个时辰,雪瑶终是扛了过来,赶到了乡里。
虽是未时,但因下着雨,多数铺面都关着门。
有一家当铺正要关门,雪瑶赶紧跑过去,边跑边喊:“等一下,我有东西要当!”
**
雪瑶站在柜台前,脚下一滩水渍,双唇冻的发紫,头发湿漉漉,湿透又沾满泥水的衣服裹在身上,她抱紧胳膊,瑟瑟发抖,但身子站的笔直。
掌柜客气地请她坐,她也不坐,拿帕子给她,她也不用。
半柱香过去,她忍不住催促:“掌柜的,玉佩鉴定好了没有,我祖母还在家等我!如若不行,我再拿去别的当铺看看!”
这个掌柜对她太过热情,让她有些警惕。毕竟她从小是在别人的冷眼下长大,并不习惯一个陌生人的热情。
掌柜忙道:“姑娘请稍等,马上就好!”
扭头低声问身边的小二:“去通知项大人的人回来了没?”
小二也低声回答:“还没呢,来回得一柱香,估计在路上!”
掌柜又嘱咐:“那杯茶凉了,再去换一杯热的,切不可怠慢了这位姑娘,如无意外,她非一般人!”
小二赶紧换了杯热茶来。
雪瑶道了谢,但并不喝。之前凉掉的茶,她亦未喝一口。
热茶还在呼呼地冒着热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人……人呢,我表……表姑在哪里?”
一男子浑身湿透,气喘吁吁,大步闯进来。
掌柜慌忙迎过去:“项大人!”
男子抬手阻止他,直接奔向了雪瑶。
他激动不已,紧紧地握住雪瑶的双手:“表姑!你就是我表姑!我是你表侄怀义啊!我们找了你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你,真是老天开眼啊!”
雪瑶一头雾水,她使劲地抽出自己的手,正色道:“这位公子,你怕是认错人了,我并不是你表姑!”
她才十五岁,而面前的公子看上去二十好几。
“没有认错,绝对没有认错!表姑,你跟我瑜表叔长的一模一样!而且还有这块玉佩为证!你就是我失散多年的表姑!我们所有人都很想你,我姑王母更是思你成疾,每日以泪洗面……”
男子热泪盈眶,激动至极。他提到的姑王母乃是雪瑶的娘亲。
**
这位男子叫项怀义,自称是雪瑶的表侄,也是雪瑶大舅父家,大表哥的儿子。
雪瑶有一块玉佩,上面刻有雪瑶二字。项怀义说,玉佩乃是雪瑶满月时,她祖父所赠。那时候正是战乱年代,在躲避战乱时,下人弄丢了两岁的雪瑶,自此,她便与家人失联。
项家与甄家寻找雪瑶多年,一直没有找到她。
项怀义时任天河县知县,来到这里的第一件事,便是寻找雪瑶,玉佩是找人的重要线索。当铺掌柜也知此事,看到玉佩便马上派人通知项怀义。
听说有雪瑶的消息,项怀义立刻骑快马赶来,被淋成了落汤鸡。
雪瑶有个双胞胎哥哥,甄志瑜,小时候兄妹俩便长的一模一样,如今还是长的一样。凭着相貌和玉佩,项怀义断定雪瑶便是甄雪瑶。
大伯父是当朝丞相,二伯父是吏部尚书,四叔是太医院的院使,大舅父是当朝太傅,二舅父是宣威将军,三舅父是大理寺卿……
皆是朝中大官!雪瑶本是名门贵女!
脑中一片空白,雪瑶从未想过,自己会是这样的身世,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惊奇,一时之间接受不了。不过,这事还不能就这么确定。而且眼下也不是确定身世的时候,祖母病重,她要速请郎中给她医治。
“表姑,这些年你过的是不是很苦?”
项怀义打量着雪瑶的衣着,一阵心酸。一看她这身打扮,就知道她过的不好。方才握她手时,发现她的手背粗糙,掌心都是老茧,定是常年劳作所造成。
“我祖母对我很好,当年是她收留了我……”
一直担心着祖母,雪瑶只是简单地说了和祖母的事。
项怀义听了心中更是难受,跟着一个寡妇老婆婆,那日子想想就觉得艰难。
“这位公子……”
“表姑,叫我怀义就行!”
项怀义拱手道,对雪瑶甚是尊敬。
“是这样,我有急事要办,至于我身世的事,我们找个时间再好好说!”
雪瑶急着回去,又问掌柜:“掌柜的,麻烦你看一下,这块玉佩能当多少钱,我要钱急用!”
掌柜看着项怀义,面色为难。
“表姑,你真的是我表姑啊,如若不信,可立刻随我上京证实你的身世!”
激动过后的项怀义很纳闷,为何知道身世后,表姑一点也不欢喜呢?
“我祖母病重,必须马上回去!”
**
玉佩当了一百两银子。
雪瑶拿着银子请了郎中,雇了一辆马车,一个车夫,载着郎中回去。
身世未真正确定,她并不想接受项怀义的帮助。但她不知,如若不是项怀义,郎中不会跟她回定庄。下着雨,天色阴,路不好走,又快到申时,回来怕是要到半夜,哪个郎中也不愿走这一遭。
而那个车夫,乃是项怀义的下属。
走之前,雪瑶跟郎中细说了祖母李氏的情况,还有邻居韩叔的情况,并问他大概要开什么药。
她抓齐了可能要开的药,用油布裹了好多层,紧紧系在自己的身上。
项怀义知道后,暗叹她小小年纪竟能如此心细,想的周到。
过桥时,马车过不去,三人只能下车趟过去。
郎中年迈,不敢过,车夫只好背他过桥。
雪瑶走在前面,车夫背着郎中跟在后面,冰凉的河水漫过膝盖,三人皆冻的牙齿打颤。郎中紧紧地抱着车夫,生怕掉下河去。
好在终是顺利地趟过了桥。
到地方时,三人的衣衫尽湿。
崔氏还守在这里,见雪瑶回来,松了口气:“瑶儿,你总算回来了,可让我担心坏了!”
“婶儿,我祖母怎样?”
雪瑶边问边去看李氏。
“还是那样,一直没有醒来!”
崔氏看了郎中和车夫一眼,变的有些拘谨。她常年不出庄子,怕生。
雪瑶拿了两条干净的帕子递给二人,让他们擦擦脸上的雨水。
郎中略微擦了擦,便给李氏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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