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心里眠

　　“是个合适的结婚对象吗？”他擅自加上了“结婚”两个字。

　　可这个问题也太难了吧，谭辛眠扪心自问回答不上来。

　　说合适吧，等于变相承认想和你结婚。说不合适，人家确实人帅心善，还抽空给蕾蕾义务补习英语，实在昧不下良心说他的不好，当然她更不想说自己的不好。

　　谭辛眠从猫眼往外看，陆在已经不在门口了。俗话说，人生有三大错觉，手机在震动，有人敲门，还有，他喜欢我。

　　“他喜欢我吗？”

　　谭辛眠立下今年必结婚FLAG的时候，曾幻想过未来的结婚对象是什么样子。

　　他的个头不高也不矮，身材一般，微微胖也没关系。在一家普通的公司拿着普通的工资，他很爱笑，喜欢打游戏或者看足球赛。他不擅长说甜言蜜语，但会在生日以及纪念日买一束花带回家。一起去公园散步，一起分担家务，一起孕育生命，这是她幻想的未来。

　　陆在和她想象中的那个人，一点也不一样。

　　谭辛眠回想起第一次相亲时的场景，陆在留给她的印象已经随着记忆消散慢慢变得模糊，除了那张脸，愈发清晰。

　　真好看啊！

　　相处下来发现，除了颜值优越以外，他斯文有礼，进退有度，举止端方，行动间挑不出一丁点错处。

　　搬来后，小姨也不止一次夸赞过他，甚至在小姨夫面前也不吝惜赞美。

　　从前觉得他太过精英范，不居家，现在觉得自个儿太先入为主了，他的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下厨房的样子也不像新手，偏见，完全都是偏见。

　　工作不错，经常加班看起来很上进。H市没房，不过这不要紧，婚房她已经准备好了。

　　嗡嗡嗡——

　　手机几欲被震掉在地上，谭辛眠拍了拍脑门，暗骂自己想哪去了，手忙脚乱地捧起手机接通：“小姨？”

　　“快递刚敲门，说没人在，你不在家？”

　　“我在啊！”她一边应着一边往门口走去，哈？真的有快递小哥在，谭辛眠忙打开门：“抱歉，刚才没听到。”

　　她想得太入神了。

　　人生三大错觉：手机震动，有人敲门，他喜欢我。

　　*

　　谭辛眠的小姨夫苏岩飞在家没待上两天又要进京去参加研讨会，辛薇一边帮他收拾行李，一边埋怨他太忙。

　　“要不你和我一起过去？顺便玩两天。”

　　辛薇也有些动心，“说得轻巧，蕾蕾怎么办？”

　　苏岩飞想了想：“别麻烦灿灿，好不容易到了周末，让她出去玩玩，把蕾蕾送妈那！”

　　“这行吗？”

　　“你做月子那会儿就是咱妈带的蕾蕾，别担心，一下飞机我们就去接她。”

　　苏奕蕾周六周日的课外班已经排得满满当当，小朋友生活自理能力没问题，也能单独乘坐公交，苏奶奶连接送都不用，只需要多做一个人的饭就可以了。

　　辛薇对亲女儿的调皮任性不太信任，给老太太打完电话后又把蕾蕾叫到卧室里训诫了一会，告诉她在奶奶家要乖，别给奶奶添麻烦，得到保证后这才提着心吊着胆订了票。

　　*

　　周六下午，

　　陆在从公司加班回来，步入电梯的时候，陆婉例行打来电话问候，聊工作，聊生活。

　　也问他有没有遇到合适的女孩子，陆在盯着电梯里的广告，轻描淡写地转过话题，问她那边的天气怎样，外公外婆身体还好不好。

　　一出电梯门，“哐哐”敲门声夹杂着一声比一声急促的门铃声，是从他们家那个方向传来的。

　　他忙挂了电话，大步往前走去。

　　“打通了吗？”一个中年女人问她身旁的男人，得到否定的答案后焦急地跺脚：“辛薇去哪了怎么电话也不接，灿灿呢？能联系上吗？”

　　“我没她号码！赶紧下去看看救护车来没来！”男人停下敲门的手，拉着女人往电梯方向走，刚巧碰到迎面过来的陆在。

　　中年女人也是没辙了，她伸手拦下陆在：“小伙子，你认识灿灿吗？”

　　她的记性不好，这么些年街坊邻居只知道谭家那个小姑娘小名叫灿灿，大名她...想不起来了。

　　“稍等一下。”陆在摁下一串号码，无人接听，他问：“有什么事吗？”

　　“蕾蕾出事了！”

　　陆在飞奔到楼下的时候救护车还没来，撕心裂肺的哭声隔着老远都能听到，他拨开人群，蕾蕾满脸是血地倚在柱子边上。

　　围观群众都不是专业医生，谁也不敢擅自动蕾蕾，生怕处理不慎造成更大的损伤。

　　陆在单膝跪在地上，低下头观察到她的眼部没有伤口，他用湿纸巾轻柔拭去苏奕蕾眼上糊住的血：“蕾蕾...蕾蕾，知道我是谁吗？”

　　视线骤然清明，苏奕蕾心中的恐惧减少了很多，她努力将眼睛睁得更大些，抽噎道：“叔...”

　　刚说完一个字，血腥味刺激着咽部，她干呕了一声，呜咽地摇了摇头。

　　人群中递过来一只塑料袋，还沾着新鲜菜叶，陆在把袋子兜开，凑在她嘴边，哄道：“把嘴里的血吐出来，慢一点。”

　　蕾蕾这才能讲出完整一句话：“鼻子，流了好多血。”

　　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她下了课后不想去奶奶家，准备在小区楼下玩一会儿等姐姐回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鼻子突然就流了好多血，堵也堵不住。姐姐教过她流鼻血时要坐着，她跌跌晃晃找了个柱子靠着，谁知道血越流越多，擦完眼泪后眼睛痛的要死睁也睁不开，最后就，慌地只会哭了。

　　“我好难受，我会不会要死了？”鼻腔里都是血腥味，头也晕晕乎乎的。

　　“不会的。”陆在把手垫在她的脑后，道：“用嘴呼吸，不要用力吸鼻子，好吗？”

　　蕾蕾的肩膀还在一抽一抽，心里却仿佛有了个主心骨，没有那么害怕了。

　　*

　　谭辛眠看到来电时正在区图书馆最里层，小跑出去，到了门外，陌生号码已经挂断了电话。

　　“做了血常规和鼻内镜，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建议住院观察一晚。”

　　赶到医院的时候，蕾蕾躺在病床上睡得正酣，床边还有本翻了几页的英文原版读物——《了不起的小侦探》，她抚着心口，膝盖一软，被身边的陆在一把搀住。

　　病房里还有另外一家人，陆在把她扶到走廊的长椅上坐下。

　　人来人往，谭辛眠低头看着地面，半晌，她开口道：“陆在，谢谢你。”

　　“嗯。”

　　鼻腔粘膜的微细血管敏感脆弱，蕾蕾还小的时候偶尔会鼻出血，她看了检查报告，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可能是换季温差，小孩子的身体总是很容易受天气影响。

　　她走到外面，给苏奶奶打电话，“对，是我把蕾蕾接回来了，吃过了，您放心吧。”

　　又和远在帝都的小姨解释了半天症状，她那边仍担心得不得了，立马订了最近的飞机要回来。

　　处理好后续事件，刚走到病房，谭辛眠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小谭——”

　　她硬着头皮，问好：“安医生。”

　　S大附属医院，是她曾经的规培单位。安医生是儿科的住院医师，轮转到这时相处过一段时间。

　　他关切道：“手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回来？”

　　“好多了。”后面那个问题，她刻意忽略。

　　安医生拍了拍她的肩，没再说什么，他还有病人要看，寒暄了两句后形色匆匆地上了楼。

　　蕾蕾醒来后精神状态很好，下午的时候的确吓坏了，睡了一觉后神采飞扬，逮着她问：“陆在哥哥呢？”

　　得，辈分又变了。

　　蕾蕾躺在床上翻着书，谭辛眠在下午的通话记录上找到陆在的号码，拨了过去。

　　“我在住院楼下面，马上上去。”

　　“好。”谭辛眠挂了电话，给蕾蕾掖了掖被角，道：“我就在门口，不舒服喊我，知道吗？”

　　“知道啦。”尾音都带着转儿，要不是眼睛还肿着，都想象不到下午哭得那么惨烈。

　　*

　　陆在出了电梯，一眼就看到了病房门口坐着的谭辛眠。

　　她垂着头，纤白的手指一圈一圈地绕着耳机线，然后松开，不停地重复着这个动作，他竟也呆呆地看了半天。

　　刚才他把检查报告发给帝都一位医生朋友，下楼问了些问题，和附属医院的医生说得差不多，蕾蕾休息一晚，明天应该就可以出院了。

　　“你来啦，坐。”谭辛眠指了指身侧的空位。

　　她的兴致看起来不高，慢慢松开缠绕的耳机线递了一只给陆在。

　　“怎么了？”

　　“陆在，今天谢谢你了。”谭辛眠牵起嘴角，笑着问他“你来H市有一年了吗？”

　　“没有。”

　　“那你可能没听过一个故事。前两天，你问我的那个问题，我希望你在看完这个视频后，再谨慎考虑一下，要不要把那个问题撤回。”

　　陆在疑惑地把耳机戴上，谭辛眠见状在手机上点了一下，视频开始播放。

　　混乱，嘈杂，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段非正常角度手机拍摄的视频，拥挤的办公室里，一个男人正在辱骂对面身穿白大褂的男医生。白大褂男医生向外走，这个行为似乎激怒了男人，他挥着拳头冲了上去。

　　画外音小声说了句：“医闹，来要钱的。”

　　接着，主播的声音出现：3月21日上午，S大附属医院发生一起医闹事件，沟通过程中患者与院方发生争执，随行家属掏出一把长约20厘米的水果刀捅向主治医师。记者获悉，滋事人员已被行政拘留，附属医院一位年轻医生受轻伤。”

　　视频里走廊的监控录像模糊不清，谭辛眠担心他看不懂，在一旁低声解说着，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喏，1:33这里空手夺白刃的，就是我。”

　　空手夺白刃是纪嘉园的说辞，彼时她趴在病床前，鼻涕眼泪流了一脸，毫无形象可言，哭着问，你是练过铁砂掌吗你是不是傻？

　　好可惜，她没有练过，谭辛眠继续说道：“我觉得这些事必须得和你说清楚，我研究生没读完，嗯，手...”她麻木地举起右手晃了晃，

　　“废了。”

　　类似的话在亲戚朋友面前重复过无数次，她语气轻快：“以后做不成医生啦，我这个专业研究生没毕业，找工作都不好找。你的各项条件都蛮好的，人也帅，对不对？可以找到一个更好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陆在哽了一下，他抓住她的手，“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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