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心里眠

　　总经理办公室，刘奇安抱着要签的文件敲门，得到允许后他推门而入。

　　“陆总，这是财务递交上来的供应商付款申请单，请您审批。”

　　“三十五万…”陆在指尖在这个数字上停顿片刻，随即不假思索在末尾签上姓名，递还给刘奇安，问道：“怎么样了？”

　　问的自然是韩扬那件事。

　　“对外宣称是半年前分的手，因为房子首付问题……今年情人节，女方社交网站上晒了他们一起去三亚度假的合影。”

　　陶文思的微博里处处是各种暗戳戳的秀恩爱，礼物聊天记录无所不晒，看得刘奇安咋舌不已，这都说了分手了还能这么玩啊，怪不得有歌词唱“情人总分分合合”。

　　不过，这种恩爱小细节自今年情人节之后再也没有更新过，陶文思在转发锦鲤的微博下，回复好友：“彻底分了，别再提他了。”

　　因而，对于陆总最为担心的问题，他斟酌着答道：“在追求谭小姐的时候，韩扬是单身。”

　　陆在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他神色自若，继续道：“你觉得，他们还会再复合吗？”

　　“呃。”藕断丝连，天晓得！他该回答“会”还是“不会”呢。

　　刘奇安还想接着汇报，只听陆总问他：“城东一百平左右的房子，首付一般是多少？”

　　分公司建立伊始，刘奇安对本地各区的房价做过调研，他思索了片刻后报了个数字。

　　“从我私账上走。”

　　“陆总…这不…”刘奇安很快领会了他的意思，只是，这不是一笔小数目，他一时之间有些迟疑。

　　“你把手里的事情整理下交给yuna，现在就去办，什么时候办好什么时候再来上班！”

　　“是！”

　　陆在以指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他和之华的余总有些交情，调个人去海外部不成问题。只是，太慢了，况且，在网络发达的今天，即使去了国外也不一定会阻断他和谭辛眠的联系。

　　韩扬既分了手，便有追求任何人的权利，但唯独谭辛眠不行。

　　用钱解决，这不是最明智的做法，却一定是见效最明显的。

　　他等不下去了。

　　*

　　金钱的诱惑很大吗？韩扬以前并不觉得，哪怕在为了婚房首付走投无路四处借钱时，哪怕在母亲投资失败欠下巨债时，他都没有动过一丝一毫邪恶的念头。

　　但这张银行卡放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本以为可以义正言辞拒绝，却听到自己颤抖着声音说：“我考虑一下。”

　　对面的年轻人戴着口罩墨镜，看不清容貌，也是，对方把他约到这种鸟不拉屎连个摄像头都没有的地方，不想让他看见长相也就不奇怪了。

　　可是天上真的会掉馅饼吗？

　　这笔钱加上他仅余的存款，刚好可以把之前看中的那套房的首付搞定。唯一的要求是自己和陶文思复合，有这种好事吗？他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陶文思的妈妈做的局，毕竟对于文思的复合请求，他始终没答应下来，陶家妈妈最疼爱女儿，难道是在偷偷撮合他们俩？

　　不不，她们家的底线他一清二楚，还达不到这个数额，是朋友的恶作剧吗？

　　是不是恶作剧很好识别，他带着银行卡和合约回到家。

　　小区楼下就有ATM机，输入信封里的密码，查询余额，韩扬对着屏幕里的数字倒吸一口冷气。

　　手指在“取款”键上来回移动，韩扬始终不敢摁下去，口罩男说过，他可以反悔，但一旦银行卡金额发生变动，合约自动生效，这个秘密他要咽在肚子里一辈子，否则高额违约金他倾家荡产也赔不起。

　　他还没做好决定。

　　韩扬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地从不错的中学，不错的大学毕业，他接受的教育告诉他不该吃嗟来之食。

　　不和陶文思复合，他可以追求别的女孩，婚房以及其他方面的压力不会像现在这么大，自从被两家家长强行分开，文思变得格外没有安全感，短短半年，为了哄她他已经把存款花去大半，他有些厌倦这样的生活。

　　而谭辛眠呢？有车，家境应当不错，穿着打扮不像追求奢侈品的模样，如果把她追到手，不一定比现在的境况差，而拿了这笔钱，咽下这个秘密，一辈子都要担惊受怕。

　　可话又说出来，人人羡慕他毕业后找到光鲜工作，但这张银行卡里的钱，他在之华工作一辈子都无法攒到，诱惑——太大了！

　　韩扬站在十字路口，后脊一阵一阵发冷。

　　同事发来微信：【韩扬，你到哪了？放我们鸽子？】

　　他才想起晚上约了一起开黑，眼下哪有心情，可那会他要买房囊中羞涩的时候这个同事二话不说借了他三万块钱，要是不去？

　　钱！钱！钱！都是钱！

　　他深深叹气：【我马上到。】

　　韩扬上楼把银行卡连同信封一同放进衣柜夹层中，这才换了身衣服往约定好的网咖赶去！

　　馅饼和陷阱，只有一字之差。

　　韩扬从网咖回来后，还是决定不冒这个险，他打开笔记本给对方留下的邮箱发邮件，临时邮箱，真是滴水不漏，这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

　　叮咚——

　　“妈，你怎么来了？钥匙呢？”

　　“嗨，帮妈拿下。”韩母拎着大包小包进门：“钥匙没丢，我这不是不方便么。”

　　韩扬接过母亲手里的袋子，抱怨道：“你买这么多菜做什么？我下班晚，没空做饭的。”

　　完全是浪费！

　　“妈给你做，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他随口敷衍，想起前几天转给母亲的两千块，这又是龙虾又是蟹的，忍不住心疼道：“您省着点花！”

　　厨房里，韩母已经系上了围裙：“你这孩子，发了年终奖也不跟妈说，我呀，在楼下先给你舅舅转了五万块过去，小扬，帮妈把蒜剥下。”

　　无人应答。

　　韩扬第一时间冲到卧室，衣柜夹层里的银行卡已经不见了，他双腿脱力，瞬间瘫坐在地上。

　　韩母举着菜刀进来：“小扬，你别吓妈，你怎么了？”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他嘶吼道，想要把这些年的委屈全部倾吐出来，可看到母亲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呼之欲出的指责化作无数声叹息。

　　完了，他的人生，再一次完了。

　　*
　　又是一个周末，吴峰去医院照顾家人，方茹茹学校有事请了假。

　　谭辛眠和纪嘉园两个人忙得昏天暗地，直到下午三点钟才吃上午饭。

　　“好惨——”

　　“灿灿。”纪嘉园吞了一口冰冷的盒饭，努力咽下，坚硬的米饭颗粒从喉咙里滚下去的感觉很不好受，她喝了一口水把杯子推到谭辛眠前面：“你也顺顺！”

　　“你好好想想，不给我奖金对得起我吗？”

　　“给给给，罗里吧嗦的，对了灿，我发现…韩扬是不是好久没过来了？”没道理啊，他上次来还意气风发的，这么快就打退堂鼓了？

　　“是吧，没留意。”

　　纪嘉园看了眼好友，忍不住又给她挂上【恋爱绝缘】的tag.她把碗里的排骨拨给谭辛眠，眼里的怜惜挡都挡不住。

　　“你干什么啊？橘里橘气的！”

　　“你说实话，韩扬他是不是被你吓跑路了？”

　　“……我劝你善良！”她三两口把排骨吃完，不给纪嘉园反悔的机会，道：“我小姨夫回来给我带了些巧克力，你要吃吗？”

　　“好呀。”俗话说吃人嘴软，纪嘉园可没这个觉悟，她摇了摇头：“你年初就不应该立那个什么今年必结婚的FLAG，啪啪啪打脸！”

　　“……”谭辛眠把她碗里所剩无几的肉全部夹走，一块不留！

　　*

　　“我回来了！”

　　中午吃得太差，晚饭她和嘉嘉放肆地点了街角那家贵到发指的粤菜外卖，关了店后，想起小姨最爱吃S大那家烧烤店的烤鱼，谭辛眠驱车过去买了两只，想起小姨夫也在家，她又多点了些别的荤菜素菜，拎了满满两大包装盒。

　　可惜，家里没人。

　　她才想起来看手机，一个小时前，小姨给她发了微信，被群消息和订阅号推送压在底下。

　　【灿灿，我们去看电影了，晚上回来的晚，你自己好好吃饭啊。】

　　烧烤凉了就不好吃了，嘉嘉家里有段距离，她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实力，自信还是有能力解决一部分的。

　　谭辛眠去厨房找来两只长方形的烘焙瓷盘，把烧烤依次摆好盘。

　　橱柜里有三只洗净的保温盒叠放在角落，是陆在上次盛樱桃的，昨晚才刚吃完，盒子还没来得及还。

　　她们家的阳台可以看到陆在家次卧的窗户，谭辛眠抱着保温盒，探头看了看。

　　亮着灯——

　　她原地踱了会，鼓着嘴犹豫要不要去敲门。

　　*

　　知道韩扬那边动了银行卡的消息，陆在沉寂的心才得到一丝喘息。

　　卑鄙吗？值得就行了。

　　门被敲响，从猫眼里看到她抱着一沓保温盒，眼神既无辜又纯真，陆在握住门把的手犹豫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谭辛眠。”

　　闻声，谭辛眠转过头：“你在家啊？喏，保温盒还给你，谢谢你的大樱桃啊！对了，你吃饭了吗？我买了很多烧烤，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给你拿一点过来？”

　　她的状态看起来很好，似乎没有被韩扬的事影响多少。也许是将心绪隐藏地太深。

　　“你现在有空吗？”

　　他的眸底一片晦暗，脸上的表情凝重又认真。谭辛眠也被这种紧张的氛围感染，颤声问道：“怎么了？”

　　陆在凝神望着她的眼睛，相亲那天的每个细节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尤其是那句“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

　　为什么拒绝他？现在再把这个问题究根问底没有任何意义。错过的七年和错过的这一两个月，唯一的共通点，是他没有勇气跨出那一步。

　　“谭辛眠，你有男朋友吗？”

　　她摇摇头，如实回答：“没。”

　　此刻，谭辛眠不合时宜地想，真应该把纪嘉园拉过来，看吧，她的怀疑成真了，陆在就是想和她搞对象。

　　“陆在，那个，你不用再说了，我大致明白你的意思了。”

　　她紧张地舔了舔干燥的唇，继续道：“我的观念可能和你的不太一样，我相亲是因为我想结婚，我想结婚是因为我想要一个家。哎，这说起来好像没有差别，但是…”

　　逻辑有些混乱了，谭辛眠换了个说法：“我们不合适的意思是，我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个合适的对象。”

　　从小学开始，语文老师就会教怎样从一段话中提取中心思想。

　　陆在的语文是及格的。

　　“那么，我对你来说，是个合适的结婚对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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