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高考三年打你

　　冉志因说：“百里，你家是干什么的啊？”

　　冉志因问问题时常莽莽撞撞，被人责怪无礼，但是百里颦完全没有生气，反而落落大方地作出回答。

　　“做生意的。”她说，“你知道百里氏祠堂吗？”

　　祠堂是旧时代宗族制度的衍生物，如今大多已经拆除，剩余的也在城市的高速发展下摈弃。但百里氏祠堂是几年前市内评选的文物保护单位。

　　“哦！”乐小可忽然愣了一下，“是那个景点吗？门票五块钱那个。我小学在那个街区，以前读书有时候走那里过。”

　　中学生对这些事多少比较迟钝，冉志因也是在乐小可的比划下理解的：“我的妈，那是你家吗？！真不愧是出过百里守约的姓！”

　　“现在已经充公了啦。”百里颦淡淡地说，“不过，我家在古时候确实算大户人家。”

　　“你还挺低调，要是是我，早就吹牛逼吹得天花乱坠了。”冉志因感慨。

　　百里颦回应他的调侃，偶然撞上李溯的视线。他盯着她，让人有点发毛。

　　他郑重其事留下的评价是：“好厉害。”

　　“……神经病。”百里颦小声嘀咕，但其实没有讨厌的意思。

　　她是隔天搬到宿舍的。动静不大，她住的是四个人的寝室，人少，但是寝室小得像饲养仓鼠的纸箱，洗浴也要去公共澡堂。

　　百里颦的父母没有到场，帮她搬东西的是两名中年男子。百里颦没对任何人介绍，只有后来乐小可问起时随意作答，他们是她妈妈的秘书和司机。

　　乐小可从百里颦的同学晋级成为了室友。

　　宿舍里另外两个都是班上的同学。其中一个假小子样的，大家都叫她“洋哥”，很好相处；另一个则是近视五百度的宋艾琳，身材胖胖的，读起书来不要命，可以说是和百里颦臭味相投。

　　但是，宋艾琳和百里颦也有不同。

　　除了学习外，她还有其他专长。

　　对文科生来说，背记是必不可少的功课。她俩时常你问我答，提高效率，共同进步，很快结成了革命友谊。

　　“百里，”这天背历史，宋艾琳突然问，“你觉得李溯怎么样？”

　　百里颦刚背到春秋战国，抬了抬眼反问：“什么怎么样？”

　　“你不知道吗？”作为一个八卦爱好者，宋艾琳义正辞严说道，“你和李溯的绯闻。”

　　在松土之后，她就没跟着李溯去过科学馆。

　　不过，有的时候，坐在她前桌的李溯偶尔不翼而飞，她也会做出猜测——他大概种西红柿和黄瓜去了。

　　“这也没办法。毕竟你俩在外貌上就很般配，刚好又是前后桌，开学第一天还一起去搬桌椅。有人还拿你们套言情小说呢，‘百里颦被李溯按到墙上狂亲’这种……”宋艾琳抱住胸口啧啧叹息，“拉郎是人之常情嘛。”

　　拉郎是什么意思……

　　百里颦感到一阵恶寒。

　　“你成天看着他那后脑勺，就一点想法没有？”宋艾琳发表了一番胆识过人的言论，“李溯虽然挺吓人的，但是他——”

　　她一回头，后半句“长得帅啊”硬生生咽了回去。

　　“‘但是他’？”李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走廊上来的。

　　宋艾琳如愿以偿独享了一番帅哥的注视，还好李溯没再追问下去。他回头看向百里颦：“林老师让你午休过去。”

　　百里颦点头答应。

　　等李溯离开，宋艾琳那一口气才呼出来。

　　吃过饭以后，百里颦请乐小可帮自己向生活老师请了假，随后便去了科学馆。

　　她还没进门，便遇到了刚好从办公室出来的林浩。

　　林浩仍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招手说：“来了？是这样的，李溯一个人培育那些蔬菜比较辛苦，所以我想着安排谁能帮帮他。”

　　“呃……这个人不会是我吧？”

　　林浩满脸开朗地向她张开手：“答对啦！”

　　种菜不是一件轻松事，百里颦和李溯不同，对此毫无兴趣。她刚准备推辞，就听到林浩的下一句话：“只要一个学期，到时候研究性学习的论文作业，你们就不用交了。”

　　百里颦嘴里那句“我可能不太合适”急转弯变成：“我太乐意了！谢谢老师！”

　　要说百里颦最不擅长的学习内容，作文可谓是当仁不让。小学时她写个400字《我的理想》都想撕笔记本。除此之外，她也不太爱看小说。初中时，语文课让好书推荐，其他人都推荐的名著，就连她当时成天只知道化妆打扮的好友也推荐了一本《天使街23号》。

　　而一直以来看不进文字书的百里颦推荐了一本《阿衰online》，从此沦为大家的笑柄。

　　写作文是不可能写作文的，说什么都不可能写作文的。种田就种田，反正跟李溯一起，她就打个下手而已。

　　“你去谢谢李溯吧。”结果林浩回答，“是他说要你来帮他的。”

　　一听到这话，原本欢呼雀跃的百里颦也僵直。她不合时宜地想起早上宋艾琳挤眉弄眼说的话。
　　她对李溯一点想法都没有。

　　那李溯呢？

　　这么想来，他们之前几次有交集，不都是李溯向她伸出单箭头吗？

　　百里颦不由得有点紧张。

　　走进那片园地，她本来以为自己又会看到李大少毫无形象趴在地上插秧的样子，没想到李溯居然不在。

　　实验中学校规要求手机上交，但小灵通这类只有通讯功能的可以保留。

　　百里颦环顾四周，没看到林老师，于是掏出手机。她在记录里找了半天，总算翻出可能是李溯的号码打过去。

　　小灵通的默认铃声在室内响起。百里颦顺着声音走进实验室，只见几张椅子被拼凑成床，李溯正躺着，脸上盖了一本《国家地理》。

　　他那只黑色的小灵通扔在一旁。

　　百里颦想叫他名字，但才走近，比起那个，小灵通屏幕上显示的来电更吸引人注意。

　　某种意义上，给人的备注能反映对这个人的看法。百里颦莫名其妙地心跳加速，有点担心李溯该不会真的拜倒自己的校服裤下——

　　她看到了他给她写的备注。

　　“银背大猩猩”。

　　百里颦很困惑。

　　盖在李溯脸上的杂志略微移动。百里颦身体快过头脑运转，猛地蹲下身，恰好藏在了实验台后面。

　　李溯起身，掏出手机时看到来自“银背大猩猩”的未接来电。

　　他可能会回拨过来。百里颦大气都不敢出，蹲在实验台下感慨，还好手机是静音。

　　但这时，李溯的电话又响了。

　　有别人打给他。

　　李溯接起后应了几声，挂断前最后一句是“还是老地方，我带钱过来”。

　　这种窥探大佬秘密的机会千载难逢，他刚出去，百里颦就从桌后探出头来。

　　她果断模仿007跟踪他到了校门口。

　　实验中学的校门是一排将近二十米的电动铁栅栏，中间有缝隙，所以也不是完全和外部阻绝，和外面人碰头难免产生“铁窗泪”的既视感。虽然不许收快递，但还是有空子可钻。李溯轻车熟路地上前，门外已经有一名等待中的成年男子。

　　那人穿着紧身开领上衣，下身搭配皮裤，戴着纯黑墨镜，胸前挂着一条大金链子，一副香港古惑仔电影的打扮风格。

　　李溯在走近的同时掏出皮夹，抽出纸币，透过铁门递给他。

　　而那人也将一只厚厚的信封作为交换拿给李溯。

　　李溯打开信封检查内容，那名男子清点钞票。自始至终，两个人都默默无语，颇有默契。确认无误后，他们各自朝对方点头，昭告神秘交易的完成。李溯转身离开，而对方则也掉头钻进一辆面包车。

　　百里颦躲在草丛后偷看，满腹狐疑之际，她忽然想起了其他同学说过的传闻。

　　李溯和校外混社会的人有交易。

　　他拿那么多钱换来的是什么？

　　李溯拆开信封，从里面取出一沓厚厚的纸张。他边走边欣赏，专心到疏忽了突然袭击的百里颦。她一不做二不休，瞄准时机，猛地冲了过来。

　　“李溯！”天空一声巨响，女侠闪亮登场，就连李溯也始料未及，手头一松。一阵风吹来，交易的来的几张纸飞到地上。

　　百里颦低下头，最先看到的是一张脸。

　　那是一叠照片。

　　她在那几张照片里所看到的不是人脸，而是一种动物。

　　“这是……”百里颦颤抖着开口，“猴子？！”

　　“……是猩猩。”李溯严肃地矫正。

　　这几张照片显然是在系统性饲养动物的地方拍摄的，百里颦自然而然想到野生动物园。

　　他在用钱跟人买猩猩的照片。

　　“那个穿衣品味很奇怪的人是？”百里颦忍不住问。

　　李溯回答得很直接：“廖哥是动物园的饲养员。”

　　“你……为什么要买这些东西？”

　　“我喜欢。”李溯弯腰捡起照片，与其他的摞在一起，十分珍惜地收起来，“我是菲弟的fan。”

　　“菲弟？”

　　李溯正义凛然：“野生动物园那只黑猩猩的名字。”

　　什么意思？！
　　百里颦不懂，但百里颦大受震撼。

　　“那……为什么要这么鬼鬼祟祟的？”她问，“你知道大家怎么说你的吗？”

　　“动物园工作人员做这种事不算违规，但也有点打擦边球，低调一点才好。”李溯兀自离去，“我对人类说什么不感兴趣。”

　　尽管话说得很冷酷，转身离开的背影也很决绝，但那速率非同寻常的步调还是出卖了他。李溯快步朝前，面无表情，但实则也有些惴惴不安，只想赶紧逃离现场。

　　这是他的秘密。

　　就连他最要好的朋友冉志因都不知道，更不用提其他人。

　　他从没告诉过任何人。
　　然而，这个秘密却被百里颦撞破了。

　　想到这里，他又还是折返。

　　“你最好别跟任何人说。”甩下威胁，李溯才继续自己的逃离现实之旅。他的视线死角里，百里颦正停下脚步，远远目送他离开。

　　“为什么？”她站在他背后，开口的时机非常要人命，“很了不起啊！”

　　正是午休时间，校园里一片死寂，女生的嗓音因此格外清晰。李溯猛然回过头，毫无防备，撞上她坚定的表情。

　　“有喜欢的东西，有想研究的东西，”百里颦说，“不是很了不起吗？！”

　　他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她还要继续说下去。百里颦一字一顿，真诚而恳切：“你喜欢猩猩——”

　　李溯总算回过神，忍无可忍地冲上前去捂住她的嘴，破天荒地失态，只好咬牙切齿道：“你非要这么大声吗？”

　　冰凉的手心盖住了嘴唇与鼻尖，明亮的杏眼来回转动，突然的肢体接触令人惊愕。百里颦匆忙抬手，想也没想就握住他。
　　她把他的手抓下去，嘴角翘起微妙的弧度。对不起嘛，百里颦用口型说。

　　平日的温婉乖巧消失不见，少女仿佛这时候才暴露本性：“作为封口费，先请我吃支冰淇淋吧。”

　　那一刻，李溯心中仿佛有把钥匙拧动。

　　他的兴趣爱好主要分布在自然与野生动物中。比起日常生活，世界上充斥着更多更有趣的事物。他始终这么觉得，但眼前出现了超乎想象的人类。

　　充斥着兴奋的笑容上泛，李溯倏然也笑起来，害百里颦落入不解。她分明已经放开他，他的却反倒扣住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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