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痴情账

　　轩辕破就是那头小破熊的人形，据他自己交代，他是妖族二皇子部下的一个小兵，前阵子老妖皇突然暴毙，丧还没守完呢，他们二皇子和大皇子就为了争夺下一任的妖皇之位打的不可开交。他就是在一场恶战中被生生打回了原型，受了重伤，才给那猎户捡了漏，又幸得公子相救，在府里好生养了一月，终于恢复的差不多可以幻化人形了。

　　说到这，他还特别有模有样地做了一个揖，语气郑重道：“在下轩辕破，感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看着他有样学样的可爱模样，公子忍不住笑着摆摆手道：“没有没有，举手之劳罢了。”

　　轩辕笑得阳光灿烂，不论是做熊还是做人，他都是那样的心性单纯。

　　我不知道公子是怎么跟老爷解释这突然冒出来的大活人的，杨太尉只是在某天早上过来看了一眼，轩辕也很像样地对他行礼问安。杨太尉不太自然地受了轩辕的礼，未置一言就离开了。轩辕有点迷茫地问我：“甄二，我的礼行的不对吗？德祖是这么教我的啊，为什么他表情那么奇怪？”

　　“呃，这个，可能因为你太帅了？”我有点心虚地胡扯道。我该怎么跟他解释人都怕妖这件事，更何况是杨太尉这样颇有点迷信的老人。

　　中秋很快到了，不管政治上如何腥风血雨，院墙之内的杨府还是尽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开始准备中秋节。

　　轩辕化成人形之后就不需要我再寸步不离地看着了，尽管知道轩辕是妖，我好像也并不怕他。自从他化形之后我就越发看出他的小孩子心性了，伤人是绝对没有的，整天只对蜂蜜和糕点有兴趣，额，还有杨公子。轩辕每天的工作就是跟着我摆弄花花草草，学做糕点和把做的糕点捧给公子吃，不是我说，轩辕在厨艺这方面太有天分了。他每次尝试了新的糕点都会让我先试试好不好吃，我总是拼命往嘴里塞完再告诉他非常好，于是他又会喜滋滋地再做一份给公子送去。轩辕每次为公子做糕点的时候，眼睛里都有光。

　　中秋节的晚上，月亮的位置特别低，一轮硕大的满月好似悬在半空中。宫里摆了宴席，公子随杨太尉进了宫。我在偏院给轩辕打下手，做了一天的月饼。

　　夜色渐渐浓重。我趴在偏院的石桌上，困得直打哈欠。月光给院子里所有的花木都镀上了一层银辉，平添了几分萧索清冷。墙边常青的松柏落了一地斑驳影子，在薄凉的晚风中树影婆娑。今晚的月色真冷啊，我不自觉地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都怪轩辕这个小祖宗，说我是他在这府里除公子外唯一的朋友了，非拉着我陪他等公子回来，要公子尝尝他做的月饼，于是我们一人一妖在凉亭里等到地老天荒。

　　院墙外有车轱辘驶过的声音，公子他们终于回来了。我简直如释重负地坐起身伸了个懒腰：“公子回来了，我能走了不？不打扰你们俩了。”

　　没听到轩辕的回答，我有些疑惑地转头看他。轩辕今天穿了一身浅青色锦缎衣裳，面料好像还挺特别的，清浅的月华落到上面好像在流动一般，透着一股只可远观不可亵渎的高冷气息。轩辕好像在出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月色的衬托，他的脸显得特别苍白，从我的角度看去，月光给他的侧脸绘了一个特别好看的剪影。我正看着他的侧颜发呆呢，轩辕突然转头看着我：“甄二！”

　　“啊？”我愣了一下，我第一次从他的语气里听到焦急。

　　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个吊坠，很着急地跟我说：“手伸出来。”他把那个吊坠塞进了我手里，是一枚打磨得非常精致的兽牙，用一根玄色细绳穿了起来，在月下泛着清冽的白。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焦急与郑重：“如果德祖出了什么事，拿着这个吊坠去城外南山，山脚下有一家客栈那老板娘是一只火狐狸，把吊坠给她看，她会带你找到我。”

　　“啊？”我还没反应过来，偏院的门开了，公子一脸倦容地走了进来。我慌乱起身，轩辕不动声色地把我掩在身后 。

　　公子今天穿了一身正装，身姿挺拔，只是脸上满是疲倦。

　　轩辕指了指桌上的糕点，笑容灿烂：“尝尝我今天做的月饼，做了一天呢。”

　　杨修走到凉亭中坐下，摇了摇头，显得十分疲倦：“我有件事要跟你讲。”开口的声音有些沙哑干涩。

　　轩辕连忙斟了一杯茶递给他：“喝口茶再说。”

　　杨修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不住地摩挲杯壁。良久，他说：“轩辕，你终究是妖。”

　　轩辕的脸色苍白，月光亮的我能看见他嘴唇干得起了皮，他舔了舔嘴唇：“那什么，你先吃块月饼再说。”

　　“轩辕！”公子的语气很重。

　　轩辕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杨修的声音一下子轻了下去，满是疲倦：“你走吧。”

　　轩辕僵在原地，含混不清地吐出两个字：“不要......”

　　杨修的语气很是无奈：“轩辕，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

　　偏院的门砰的一声被人踹开，杨太尉走了进来，他的身后是两个道士模样的男人。我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杨太尉找来了几个道士，在偏院外布下了捉妖阵，那两个进了偏院的道士点燃了两张黄符纸借着风向把他们朝轩辕扔了过来。轩辕躲开了，墙外不断有人把点燃的符纸扔进来，那些火苗跳动的黄符都像有灵一样直直向着轩辕冲过去。他忽然手掌一抹，变出了一把长剑，剑气所至黄符都被劈成两半掉到地上熄灭了。只是黄符越来越多，像劈不完一样，它们在轩辕周围渐渐围成了一个圈，把轩辕困在其中。

　　我在一旁急的跳脚，轩辕身上伤还没好完全，这样下去肯定逃不掉了。

　　杨修忽然从一旁的道士身上抽出了一柄桃木剑，向着偏院中央的轩辕冲了过来。他一把劈开了已经初成阵型的黄符阵，口中大叫道：“熊妖轩辕，吾奉天命，取汝性命。”

　　公子并没有学过武，一阵乱挥打散了黄符阵，怒视着轩辕。几张点燃的黄符撞在了他身上，轩辕拉过他护在臂弯里，道：“小心。”公子一把挣开，退后了几步，握着桃木剑的手又紧了几分，作势又要冲过来。轩辕终于反应过来了，他忽然笑了一下，那笑美得像月下一现的昙花，一瞬就会熄灭。轩辕转身翻出了院墙，墙外响起了一阵打斗声，过了一会儿归于寂静。墙外传来一声：“师父，人跑了！”

　　我松了一口气，低着头笑了。

　　杨太尉很是气愤地带着人走了。

　　月色凉凉，落了一地黄符纸的灰烬。墙边松柏亭亭如盖，落满了银白色的月光。公子呆呆地站在凉亭的阴影里。

　　我把兽牙藏进了口袋里，忍不住走上前问道为什么？

　　公子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低着头，良久才答：“他是妖。”

　　他转身拿起一块月饼，塞进了嘴里，咬了一大口，好像咽不下去。他走出阴影，看着轩辕离开的地方，眼里亮晶晶的，不知道是落到他眼里的月光，还是他藏起来的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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