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男配的科举路

　　先是许中天，现在又是赵良季。
　　其他且不论，单是赵氏亲戚在府中的表现，就足让她吃挂落。
　　只是老夫人还想维护她。
　　当然，若此时有人站出来，要求追究赵氏责任，哪怕老夫人有心回护也没用。
　　但这个人不能是自己。
　　尽管顾谨之与赵氏势同水火阖府皆知，但如果自己站出来指责她，仍会被扣上一顶不孝的大帽子。
　　到那时就会陷入彻底被动。
　　追究赵氏责任的话，得由别人来说。
　　然而现在……
　　烈日炙烤下，一片鸦雀无声，没有任何一个人有愿充当这个角色的迹象。
　　赵氏跋扈，憎恶者为数不少。
　　但真要站出来直接指证她，绝大部分人还是欠了胆量。
　　顾谨之需要时间和空间，来改变这一局面。
　　顾老夫人正气得发怔，似乎准备说些斥责赵氏的话，再以她为反面教材，教育子孙们一番。
　　但也不过是斥责罢了。
　　“这大热天的，奶奶不妨歇会儿消消气？当心气坏了身子不值得。”顾谨之突然建议道，“有话等歇过再说也不迟不是？”
　　顾老夫人一怔，没想到有人会在她气头上时还敢说话。
　　旁边一个跟了她多年的丫鬟低声耳语：谨哥儿说得很是。您要不歇会儿顺顺气？前年您就是这样，气过了头，事后足足目眩了好几天呢……
　　顾老夫人点了点头。
　　酷暑与愤怒的叠加，不是一个老人承受得了的。经顾谨之和丫鬟提醒，她方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斥责赵氏的话，以及教育子孙的长篇大论还是留到待会说罢。
　　“那就各自歇会儿吧。等会我让你们来，你们再来。”
　　顾老夫人道。
　　站在庭院中，被烈日折磨许久的众人顿作鸟兽散，各自寻阴凉处去了，但也不敢走太远，待会还要集合。
　　顾勋、赵氏，顾江月三人领着一大帮仆从占了一个大阴凉屋子。
　　顾业、顾绩和手下仆从则各据一个凉亭歇息。
　　顾谨之选择和顾业呆在一块。
　　顾业见他如此，知道肯定有事。
　　“二叔，借一步说话。”
　　在亭中安顿下来，顾谨之低声说道。
　　顾业听到这话，警惕环视四周，确认无旁人听见后道：“我去出个恭，你们不必跟着了。”
　　大热天的，众仆从乐得清闲，自然无话。
　　待顾业身影消失，顾谨之也借口要去出恭，去找他了。
　　一处略荒僻的小桥流水边，顾谨之找到顾业。
　　“二叔，你可知第六个木偶上刻的是谁名字？”
　　顾谨之单刀直入问道。
　　“谁？”
　　顾业不动声色，心头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正是您的名字。”
　　顾谨之没有骗他，之前被他抓在手中的最后一个木偶，上边的确刻的是顾业。
　　顾业脸上浮现恼怒。
　　和许多这个时代的人一样，他是有些迷信的。
　　被施以这么恶毒的诅咒，哪怕本意是针对顾谨之，他也无法容忍。
　　“赵氏竟如此歹毒……我平日何曾招惹过她……”
　　顾业只是一贯低调，并不傻。
　　他早就看出了赵氏乃此事幕后支持者。
　　“这不是小事，你可别混说。当真确认上面写的是我名字？”
　　顾业早已信了顾谨之七八分，但还是谨慎确认道。
　　“千真万确，二叔若有疑虑，大可事后派人查验。”
　　顾谨之道。
　　“所以你将这告诉二叔，是打算让二叔出头，替你打击姓赵的吗？”
　　顾业从始至终，都没有将赵氏称作大嫂。
　　“此话怎讲？难道她从过去到现在，不将二叔您放在眼里的时候就少了吗？”
　　顾谨之反诘。
　　顾业陷入沉默。
　　侯府资源就那么些，赵氏母女飞扬跋扈多贪多占，意味着落到他们头上的就少了。
　　更别提二人平时的盛气凌人。
　　当然，对付赵氏，意味着要与老夫人冲突一次。
　　但这对顾成而言不是问题。
　　顾绩是偏房生的，顾柯身上有些别的关碍，都不是老夫人这边的。
　　如果老夫人因为一次冲突，就将自己打入另册，那她身边将只剩下顾勋，与孤家寡人也相差不远了。
　　“对付姓赵的是件大事，单靠二叔一人不行，”顾业沉吟片刻后道，“你回去叫锁儿，对，就是那个浓眉大眼的，他最可靠。让他将三叔喊来。”
　　顾谨之通知完锁儿后，不等顾绩自己先回来了。
　　这种敏感时候，不能让外人看见他和二叔、三叔在一起，否则事后会引起旁人遐想。
　　顾绩到了后，顾业将自己的谋划与他说了。
　　待会众人在老夫人跟前集合时，由他领头，领着二房的人，请求治赵氏约束亲戚不严，酿成丑祸的罪。
　　顾绩的任务就是响应倡议，带着三房的人一道请求。
　　顾绩因系偏房所生，向为老夫人不喜，平日遭赵氏欺压只比顾业更厉害。
　　但他却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二哥……这要是不成，咱们以后岂不是要被那毒妇欺负死？在府里头还能过得下去吗？”
　　“难道她平日欺负咱们就少了吗？”顾业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再说由我领头，不成也是我先倒霉，你怕什么。”
　　顾绩先是不语，而后突然兴奋起来：“那就依二哥说的办。对了，咱们不如一竿子捅到底，直接挑明巫蛊一事，是赵良季在赵氏支持下干的，岂不是更彻底？”
　　顾业又好气又好笑：“真挑明的话，老夫人反而不会治赵氏的罪。你懂吗？”
　　顾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顾谨之倒是心里透亮。
　　巫蛊诅咒是重罪。身为命妇的赵氏如果卷入这件事，只怕朝廷都要介入调查，闹得阖府上下鸡飞狗跳。
　　若挑明赵氏罪行在于支持赵良季埋人偶，老夫人只会选择将事情压下去，而不是彻查。
　　三人议定细节后，各自散去。顾业与顾绩将事情各自向本房的人交代了。
　　一刻钟后，众人依顾老夫人之令前往前厅集合。
　　顾老夫人早已调整好情绪，端坐太师椅上，双目微闭。
　　赵氏行事，固然让她愤怒。
　　但这种家族集、会时超然众人之上，训话指导发号施令的感觉，对她而言也是一种享受。
　　按她安排，接下来要先训斥赵氏一番，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而后是给众人训话，让他们不要重蹈丑事。
　　下面已陆陆续续坐满。
　　“都齐了么？。”
　　顾老夫人说完，向下扫视众人，准备开口。
　　所有人都端坐椅上，屏息敛手。
　　很好，这正是她所推崇的大家风范。
　　“娘且慢，儿子想斗胆先说一句。”
　　顾业忽然离开椅子，行了一个礼说道。
　　顾老夫人愕然，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惊天大错。
　　集、会，对上位者而言固然是一种享受，可以充分品咂位居众人之上的感觉。
　　但也隐藏着巨大的危险。
　　若有人在集、会上公开发难，而上位者没有很好的准备应对。
　　那上位者将面临巨大的灾难。
　　赵氏平日跋扈不得人心，现在自己想高拿轻放，别人未必会答应。
　　自己应该在休息的间歇，召集顾业等人或是命令，或是做思想工作，哪怕作出一些让步也好，让他们与自己达成一致。
　　只怪自己当时又气又热，昏了头没顾上这些。
　　“前有许中天，后有赵良季，皆犯下不堪丑行。人都是大夫人引入府中的。现应将大夫人发往庄子上闭门思过，方能以显公正。”
　　顾业铿锵有力地说道。
　　“还请将大夫人发往庄子上闭门思过，以显公正。”
　　顾业的妻子姬妾，以及依附他的堂兄弟们一齐起身说道。
　　“若不如此，何以塞众人之口？”
　　顾绩领着三房也站了出来。
　　一时间，厅中与赵氏平辈的主子们竟站的比坐在椅子上的还多。
　　“老祖宗，您可得救救我娘。”
　　顾江月如梦初醒般，急惶惶地要哭出来。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顾老夫人近前，抱着她的腿哀求道。
　　真按那些人的要求去做，她在内宅的势力定将消减大半。
　　赵氏要杀到顾业身旁撒泼，却被两个仆人拦住。
　　“不能轻些吗？”
　　顾老夫人试着与众人协商。
　　“只有更重的，不能更轻了。”
　　顾成答道。
　　他的潜台词每一个人都听得出：若不答应他们的要求，就将话说尽，挑明赵氏是巫蛊事件的幕后支持者。
　　到时候大家张飞杀岳飞，杀个满天飞就是。
　　真闹得官府介入了，损失最大的还是顾老夫人、顾勋等上位者，而不是他们这些人。
　　顾老夫人颤颤巍巍，指着顾成一众人道：“好，好，好！你们真是个顶个好样的！”
　　她生平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失去对局面的控制权。
　　顾江月还在抱着她的腿嚎哭。
　　顾老夫人摸了摸顾江月的头：“乖孙女，别哭了，白让人看笑话。”
　　“你们说得对，赵氏约束亲戚不严，理应受罚！”顾老夫人声音发抖着说道，“现将她发往徐庄庄田上，闭门思过半年。”
　　赵氏瘫坐地上，面如死灰。
　　发往庄上闲住，仅次于休弃的重罚。
　　顾老夫人无视顾勋苦求，只是对下面众人道：“若是有谁日后重蹈她的覆辙，我照样不会客气！”
　　众人皆曰听见老祖宗教诲。
　　次日清晨，赵氏只带了一箱席子被褥和洗漱用品，登上驴车仓皇而去。
　　无一人相送，无一人伺候。
　　平日前呼后拥，恨不得所到之处清水扬尘，黄土铺路。
　　而今离开时唯一的动静，便是快散架车子发出的吱呀声。
　　顾江月一夜未眠。
　　她反复思考，终于想通了：娘亲被逐出，幕后推动者必然是顾谨之。
　　顾江月冷静地唤来丫鬟，让她去外公家，也就是赵氏父亲那说明事情原委，替娘亲雪耻。
　　城东，一间装潢异常奢侈的内室中。
　　赵氏父亲赵祝，一个五短身材，黑壮痴肥的中年人正在吩咐手下。
　　他刚听完顾江月派来丫鬟的述说，对女儿赵氏被发配庄子一事愤怒异常。
　　“本将这就前往那武定侯府问罪,让他们知道怕字怎么写！”
　　赵祝异常愤慨地说道。早年间身为屠户的一些脾性，他一直没改掉。
　　他虽只是正四品的平西将军，却得天子异常宠幸，比侯府只高不低。
　　“将军且慢！”旁边，尖嘴猴腮的谋士李正劝阻，“此事确系小姐之过，若想雪恨，也只能来暗的，不能来明的。”
　　赵祝反应过来，是女儿有大错在先，自己前往闹事只怕引起风评。
　　哪怕他如今得天子宠幸，也不能这般鲁莽行事。
　　“暗的是什么？”
　　他问道。
　　“先派人去武定侯府调查一番，确认促成小姐被逐到庄子上的人，是不是那叫顾谨之的。若是，就派杀手解决了他！”
　　谋士说道。
　　仗天子恩庇，杀人放火的勾当，他与赵祝不知做过多少回，顾谨之根本不在他们眼里。
　　赵祝连连称善，而后拍脑袋补充一句：“也派个人去问问我那可怜的女儿，弄清姓顾的小子到底有没有可能设计害她。”
　　三天后，两名赵祝手下分头出发，往武定侯府与徐庄而去。
　　抵达后暗访一番，两人返回复命。
　　一人从赵氏处得了确凿消息，顾谨之平日与她不和，却有对付她的动机。
　　一人通过恐吓顾绩，确认赵氏被驱逐一事，是由顾谨之推动而成的。
　　只等两人回到将军府，赵祝就派出杀手结果顾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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