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败家的样子真好看

作者:丹若灼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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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香定律


      春秋时,楚人卞和在荆山下发现了一块璞玉,但向两代楚王进献时都被指是石头。卞和因此失去了双脚,直到楚文王继位,他抱着璞玉流泪三天直到哭出血来,才终于得到了一次申诉的机会。文王派人剖开璞玉,果然得到稀世之宝,这就是流传了千年的和氏璧。

      从这个故事中,儒家看到了君王当仁爱,法家看到了刑出有名,道家看到了万物当顺应自然。叶九容的结论就很朴素了,没有经过雕琢的玉,只是块石头。美玉配精工,才能称得上一件完美的作品。

      说到玉工,大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G城。

      在G城还被称为阖闾城时,便有了桑将军庙,后来被唐皇正式敕封为赤阑相王庙。两千多年,墙倒了又建,人聚了又散,唯有此处是老城不变的根。

      相王弄并不是一条路,而是无数小巷交叉汇聚,外人看来如同一个迷宫。走近了看只见流水曲曲,杨柳依依,铺着石子路的弄堂两边白墙高耸,偶有一角飞檐露出,叫人不禁遐想旧年风光。

      癞头阿三安排来接叶九容一行人的,叫阿包。其实男人并不姓包,据说是因为一顿能吃三屉松毛汤包,所以落下了这么个诨号。发面似的圆脸,见了谁都是一团和气。

      “叶小姐放心,三哥交代的事情,我是一点不敢懈怠。”阿包说话时带一点本地口音,慢吞吞的,如同G城悠长的生活节奏。“本想约在得月楼,大家边吃边谈。不过手艺人都有点怪癖,深居简出,不爱跟人打交道。只好请叶小姐屈尊,上门走一趟。”

      吃喝应酬这些都是小事,真正的工匠都是沉得下心,耐得住寂寞的。叶九容不怕对方有脾气,就怕没本事:“文王请太公,要亲拉坐辇;刘备聘诸葛,得三顾茅庐。我不过是走几步路,算什么屈尊。”

      跟着阿包穿过老城的心脏,在夹竹桃的深处,一扇黑漆月亮门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老房子是典雅隽永,不方便的地方也是实实在在的。且不说蚊虫鼠蚁,光是黄梅天的返潮就够受了。露天的变电箱旁裸/露着各种颜色的电线,墙上的小广告一层挨一层,险些把牛奶箱给淹没。

      叶九容伸手在门环上轻轻一抹,灰尘立时扬了起来,在冬日的阳光中跳着伦巴。“看来这位大师确实深居简出啊,门得有半个月没挪动过了!”

      生怕她就此打了退堂鼓,阿包赶紧解释道:“魏师傅的手艺没话说,就是为人太闷,按网上流行的话就是宅男。”

      “姓魏?”叶九容拍了拍手上的土,随意问道。透过大门正中的缝隙可以一窥院子概貌,正南三间瓦房看起来多年没修缮过,很有些衰败的迹象,院子里没种花草,只是嶙峋的怪石。

      “对,魏蜀吴的魏,名讳是上司下南。整个相王弄手艺最好的玉雕师傅,没有之一。”阿包提起这个名字颇有些骄傲的模样,说话都变得文绉绉起来。

      “吹得够神的,我怎么那么不信呢!”凭这居住环境,梁齐就得打上几个问号:“这样的大师,他不出门,也没人来找?瞧这门庭冷落的,都快成鬼宅了。”

      事实如此,经不起反驳,阿包只得强行挽尊:“大隐隐于市嘛!魏师傅为人低调,从不在外头打广告。再说……”

      面对两人好奇的目光,阿包忽地把声调降了几度:“再说他以前犯过点错误,坐过几年牢,大家嘴上不提,多少有些忌讳。”

      坐牢?这是犯错么,这明明就是犯罪啊!癞头阿三吹嘘半天,结果就找了这么个货,梁齐牙疼之余,赶紧瞟了眼自家老板。

      “魏司南……”叶九容的脸上并不见怒色,反而泛起一抹玩味。司南者,为其不惑也。辨方位,正南北,秉天地之正气,卜万世之吉凶。名字是好名字,只是不知道那个人配不配。

      两人截然不同的表情,看得阿包好一阵心虚。“那……我敲门了?”

      叶九容比了个请便的手势,也不管白色羊绒大衣的下摆会不会沾了灰,就挨门口的石墩站着。

      老房子的隔音都差,没敲两下,门就开了。

      来人穿着一件宽大的牛皮围裙,头发用皮筋在脑后胡乱扎成一把,但不听话的刘海仍然偷偷溜下来,在侧脸弯出一道柔和的曲线。

      白昼中,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依旧熠熠生辉,夺人心魄。恍惚间,叶九容只觉得一道雷兜头劈了下来。

      人世间有无数的相遇,恶的叫孽,善的叫缘。说不清,道不明的,也许就叫孽缘……

      男人似乎刚从一场忙碌的作业中脱出身来,手上、围裙上尤沾着灰白色的砂浆。他打量着门外的访客,目光中有些许困惑。

      打铁需趁热,阿包可没时间困惑,赶紧殷勤道:“魏师傅,刚忙完?我昨天不是跟您提到有个新活么,这就是委托人。”

      四目相接,空气中似乎闪过了一串火花,叫人口干舌燥。没容他往下介绍,男人抬起一只手来:“叶九容?”

      这三个字从他的口中说出,不像陌生人,反而更接近情人的低喃。阿包小心翼翼地后退了一步,左右顾盼道:“两位……认得?”

      魏司南就站在门槛内,如巍巍青松,挺拔而从容:“你不是说从不后悔么?”

      如果现在让叶九容许一个愿望,她希望穿越回一天前,一棍子把梁齐打晕。什么鬼市,什么青花料,什么魏司南,都见鬼去吧!

      可惜啊,世上什么都有得卖,唯独后悔药缺货。于是,她只能缩在轿车后座上,一颗一颗地掐着檀木手串,想象那是对手的脖子。

      嘴上从不饶人的梁齐,这回异常老实,跟鹌鹑似的一声不吭只顾开车。其实,就算说什么也不打紧。自从魏司南那句话出口,她已经麻木了。当初说出的每个字,被砸回来时才知道什么叫打脸!

      从震惊到暴怒,羞愧,直至心如止水,短短几个钟头内,叶九容觉得自己简直是完成了一次由外而内的升华。甚至还有余力打开百度,搜索一下那个让她在嘴里嚼了几百遍,恨不得生吞下去的名字。

      这个词条下出现最多的是司南仪,铜质的托盘刻着天干地支,上面放着把勺子。剩下的就五花八门了,有邮票,公司LOGO,祠堂,游戏道具,甚至还有自拍。

      在心情不好时看些沙雕图片是很有利于调节情绪的,叶九容就这样一页页翻着,直到看到了一张与众不同的照片。

      那是尊青玉雕刻的持莲观音,约两寸长。背后垫着张洒金梅花笺,简单写着年月日,某人定制,落款是一个魏字。

      中国人从六千年前的红山文化时期就开始雕琢玉器,一部华夏史,也可说是玉雕的进化史。园雕,浮雕,薄意,镂刻……技法繁多,浩如烟海。若问行内人,最难雕刻的是什么题材,答案多半是人物。而人物中,又以佛像为最。

      那些顶尖的工匠,怀抱着无上虔诚一笔笔、一刀刀刻画出心中的至尊。形、神、意,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叶九容曾见过无数观音雕件,翡翠、白玉、南红、象牙,各种材质。手持净瓶的,怀抱婴儿的,趺坐莲台的,各种形态。

      但所有的加起来都不如图片上这一件,寥寥几笔便勾出了弱水无边,那位菩萨立在彼岸。众生闻是,一心观名,皆得解脱。

      看着看着,叶九容就笑了起来。还不是那种莞尔微笑,是放声大笑,笑得梁齐从头皮一路麻到发梢。这位姑奶奶该不是受的打击太大,脑子短路了吧?

      “老板,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心情一好,叶九容又恢复了一贯吊儿郎当。真没想到,癞头阿三办事十成有九成半不靠谱,魏司南……居然是那唯一靠谱的半成。“前面高速出口调头,我们回G城!”

      “什么?”梁齐本来就神经紧张,听了这话方向盘险些没拿稳,哀嚎道:“大小姐,再过一个收费站我们就到S市了。你现在说要回去?”

      不就是一百来公里么,叶九容完全不放在眼里:“对,马上……”

      第二次站在相王弄那扇贴满了小广告的月亮门前,已经是日头偏西,倦鸟归巢的时候。叶九容也不叫门,就这样直愣愣地往里头闯,叫后头跟班的梁小弟从手心到脚心都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院子不大,除了石头,就是各式各样的机器。切石机,冲床,螺机,大大小小的锯片砂轮,有些连叶九容都叫不出名字。

      魏司南还是穿着那条牛皮围裙,蹲在空空如也的花坛边洗钻头。抬头忽看见个鲜衣怒马的女子,正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瞧,不由愣了一愣:“有什么东西落在这里了吗?”

      这算什么思考回路……下午她就在门外站了站,就算落下了什么也不该跑到院子里来。更何况这一眼能看到头的地方,多只老鼠都挺明显的。但是叶九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张嘴就来:“对啊,是有东西丢了!”

      鉴于这位女士浑身上下没什么便宜货,魏司南的态度也慎重起来。起身脱下围裙,撸起毛衣袖子,颇有准备跟着一块找的打算:“丢什么了?”

      “你……”叶九容答得极快,好像这个答案已经准备了很久。她的眼神中有一团火,带着赤/裸/裸的渴望。

      好半天后,男人才意识到自己被调戏了,他沉下脸:“叶小姐,这个玩笑不大好笑!”

      是玩笑吗?叶九容不觉得。那幅观音的照片还在她脑子里打转,勾得血液都沸腾起来。其实仔细想想,没什么证据能显示那是魏司南的作品。可她偏偏就认定了,那双手能雕出那样的东西。

      “魏司南,我后悔了!”叶九容看着对面的男子,无比专注:“要是重来一遍的话,我不会跟你抢那块料子。可现在不买也买了,你能不能接下我这单活?”

      叶九容的态度一严肃起来,魏司南反而不好意思追究刚才失礼的地方。可谅解归谅解,他也有自己的原则:“旁人动过的料子,我不接。”

      其实这道理是很好理解的,譬如一张画纸,肯定是空白的才好作画。换张涂鸦过的,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再难出杰作。

      “就不能破个例?”

      魏司南被对面灼热的视线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侧过身。这可真是个奇怪的女子,他心想:那样骄傲,脾气又火爆,应该是受不得委屈的。走了也就罢了,为什么要折回来?言谈间谦逊有礼,偏偏眼神如此放肆。

      “不能!”在脑子里把前因后果连了一遍,魏司南再一次果断拒绝了她的请求。一块玉也许不值得较真,但叶九容让他本能地感觉到了一种危险,那是飞蛾面对火时的直觉。

      “好吧……”女子炽烈的眼神终于黯淡下来,长长地叹了口气。就像正烧着的火焰像被人陡然泼了盆冰水,变得明灭不定。“那我先告辞了!”

      “不送!”魏司南微点了点头,重新蹲回原地拿皮管冲洗起钻头。他们是不同方向的线,也许能相会于某个点,但穿过那个点后,就该是再无交集。

      忘记穿上围裙的代价是,冷水毫不留情地飞溅在身上,带来驱不散的阴寒。忽然有一个声音在唤:“魏司南……”

      他下意识抬头看去,叶九容并没有走远,就倚在大门边上。没有想象中的楚楚可怜,反而更像鬼市时的模样,那样明艳而张扬。调皮地冲他眨了眨眼,只比了一个口型,没有出声。

      魏司南一下怔住了,她说的是:“我要定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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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自从王境泽提出这条定律后,经诸人实践,果然屡试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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