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谷仙梦录

　　“且不说仙塾的事了，陆判子君，菩提还被我罩在仙障里头呢，现下如何是好？”我扯住陆判老儿的袖口，不依不挠地问。

　　“陶仙稍安勿躁，我且随你回去看看。”陆判轻轻扯回衣袖，安慰我道。

　　一老一少两只仙，腾空而起，往司理处后院疾飞而去。苍离从桌子底下捞起皮金，箍在怀里，也好奇地尾随而来。

　　几只仙穿堂而入，直奔后院，只见一个幽蓝色的仙障已然裂出了蜿蜒的纹路，隐约可见菩提半昏在里头，浑身金光乍现。

　　“子君您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万分焦急道。

　　“待老夫上前一瞧。”陆判老儿眯起一双眼，也是满脸疑云。

　　他广袖一拂，仙障立时开了一道一人高的口子，陆判闪身入内，又挥手闭合了仙障。我凑上前，也想跟着入内，陆判抬手对我作了一个勿入的手势，我只得止步，伸长着脖子在外苦候。

　　半炷香的功夫，陆判俯下的身子终又直起，他双手结印，竖起右手食指对准菩提深深一点，不晓得念了个什么咒，菩提周身金光渐渐熄灭，又恢复了原状，身子也软软飘落回地上，双目紧闭，仍旧昏迷不醒。陆判一拂手，化去了仙障，我忙一个箭步抢到他身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冰冰凉的，浮着一层细汗。

　　“子君，菩提他是哪里不好？”我担忧地问。

　　“嗯……”陆判略一沉吟，缓缓开口道，“此事有些蹊跷，菩提体内有两股截然不同的的气息互相缠绕相争，皆为精纯浩然之气，却性属相异。加诸他仍年幼，不会因势利导的法门，一时激愤，气血翻涌，两股气息同时上冲至印堂，涤荡而泻，乃至昏厥……老夫暂且施法封闭了他几个要穴，疏导了两股气息，你且放心，他一会便会醒转了。”

　　“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这是何意？我不懂……”我纳闷地瞧着陆判道。

　　“老夫也有些惘然……”陆判摇了摇头道。

　　一时也无法深究，我只得唤来一朵祥云，运气将菩提身子轻轻抬起，放至云上，缓缓推送至他房内歇息。

　　又陪着陆判到厅里喝了一盏桂花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心下惦念菩提，我着实心不在焉，陆判坐了一刻，也就起身告辞，我有些歉然，只好作揖道，

　　“陆判子君难得来我司里坐坐，我却因为担忧菩提，怠慢了，实在是惭愧。”

　　陆判宽和一笑，安慰我道，

　　“陶仙，凡界有句俗话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如今你确实是多了一桩心事，老夫都了然地，有何难处，尽管来找老夫，能帮得上的我一定尽力而为……”

　　“陆判,咱们如今都是仙人，菩提讲不定还是尊神，这可不是区区九十九年的心事啊……”我拉长一张苦瓜脸哀叹道。

　　“呵呵，修仙贵在 ‘修’字啊，养儿，也是一种修行……陶仙或是可担大任的命数啊，你且权当一门功课吧……”陆判眯着一双狐狸眼睿智地瞧着我道。

　　我不置可否，躬身将他送出门外，临了，陆判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对我道，

　　“差点忘了一事，明日里你便带着菩提去往仙塾报名吧，你自己也做些准备，各司的子君皆需在仙塾兼任一课的夫子……”

　　“啊？？兼任夫子？我不会教书啊子君，我……”一听居然还要去开堂授课，我一头焦黑，着急忙慌地摆手推却。

　　“呵呵，无妨无妨，各司子君皆需兼任，白泽子君昨日听闻，便早早交来了几份课案，排兵布阵，奇门遁甲，化物造形…样样俱全，老夫虽未细瞧，却也觉出他是下了一番苦心的，连傀史馆的马梁子君也捎来书信，言曰为梵谷教书育仙乃是众仙的职责，等他大好了，必将抽出时间，开设书法丹青课，老夫年事虽高，也打算讲一讲鸿蒙奥义，苍离他，也摩拳擦掌地欲授仙术擒拿，织女她要传授古法瑜伽术……”陆判也不驳我，只掰着手指数给我听。

　　我听到一半，只得双手抱拳，高举过顶，苦着脸讨饶道，

　　“小仙知错了，子君不必尽数了，我去准备便是……”

　　……

　　飞回自己屋中，我一头扎进被子，埋头大叫一句，狂蹬了一阵腿，将自己一颗丸子发髻揉成了鸡窝。小白闻声赶来，瞧见我发疯有些害怕，挨在墙角边探出半个猫身，喵喵叫了几声。
　　我揭开被子，露出半张苦瓜脸，对着它没好气道，

　　“化人！”

　　“砰”地一声，一团白雾中，小白仙童化人而出，忽闪着一双湛蓝色的圆眼睛傻乎乎地瞧着我不作声。

　　“明日起，你便也跟着菩提一起去仙塾入学！菩提孤身前去，我不放心，你也实在该去收收筋骨，好生研习下仙术奥义！”

　　“我不想去……”小白脑袋晃成拨浪鼓道。

　　“必须去！”我一句河东狮吼道。

　　小白吓得瑟缩了一下脖子，扁了扁嘴，终不敢开口。

　　我翻手化出两个书箱，递给小白道，

　　“你且去收拾两份纸砚笔墨，装点好，再带些点心茶水。今日早些歇息，莫出去野，明日好起个早！”

　　小白伸手接了，拖着步子怏怏不乐去了。

　　我转去菩提屋内瞧了瞧，见他仍未醒转，也不吵他，只在他床头放了一身天青色干净衣衫，留了一张便签写道，

　　“明日仙塾开学，早些起身，莫着粉衣。---老陶”

　　是日，我起了个大早，转了千余大周天，养足了精神。细细盘了个光溜的丸子发髻，还破天荒地抹了一些桂花头油，在水镜中左右一打量，一丝不乱，很有些肃慎山长端庄的模样，满意的笑了笑，换了一身素色长袍，下至厅中。不想，菩提与小白早已端坐在厅中，各自抱着一个书箱，默默无语，瞧着已等了好一会了。

　　我有些吃惊，也有些高兴，一瞧左手边的小白，仍旧一身白衣，干干净净，两个圆发髻，系着两根红绳，根部垂着两个银铃铛，神色虽有些萎靡，装扮倒很清爽；再一瞧右手边的菩提，我不由得一皱眉，他并没有穿我给他准备的天青色衣衫，仍旧一身粉色，墨发简髻，扎了一根扎眼的绯色发带，我一扶脑门，耐着性子柔声道，

　　“菩提……，我给你留的便签你可瞧了？”

　　他默默点了点头。

　　我只好又道，

　　“那为何不穿我给你准备的衣衫？”

　　他一双冷月眼一翻，别扭道，

　　“难看！”

　　我闭了闭眼，深深吐纳一口仙气，勉强微笑道，

　　“菩提，你……又非桃树，为何如此钟爱粉色？”

　　菩提没好气地呛声道，

　　“老陶你也并非老太婆吧，为何总一身缟素？”

　　……我无语，算了算时辰，觉得在此纠结也实在无益，只得暗自腹诽，反正丢脸也是丢他的脸！不管了！

　　出门散出仙识，辨明了仙塾方位，一挥手对身后道，

　　“事不宜迟，粗发！”

　　三只仙由大到小，由高到底排成一溜，很有架势地往仙塾而去。路过陆判所，正瞧见苍离叉腰立在门口，拉长着一张黑脸，对着里面大吼道，

　　“皮金！！！你还在磨磨唧唧什么？！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赶紧的，别家的学童怕早就到了，就咱们所里第一日便要迟到吗？！！”

　　排在最末的小白闻罢，“呵呵”两声冷笑，低头对着下头大叫道，

　　“皮金臭麻雀，你那么笨还要去上学啊，别叫夫子日日罚堂打手心啊！”

　　皮金背着一个跟他几乎一般大的书箱坑次坑次挪出来，跳脚对着天上的小白叫道，

　　“哼！你胡说！小白你这只坏猫！你才笨呢，到时候咱俩比比到底谁被罚堂多！”

　　我无奈的摇摇头，心下暗想，这两只半斤八两，五十步笑百步的东西……

　　耳边隐隐传来苍离低低的数落声，

　　“皮金我可告诉你，咱比谁差也不能比司理处的小白更差！不然老子的脸可都叫你丢尽了……”

　　我凭空一个趔趄，身子歪了一歪，这还没开学，老仙们已然开始攀比了……

　　不得不说，仙塾选的确然是一片宝地，同样也是一片幽谷，却与傀史馆阴气森森决然不同。穿过一个窄狭的入口，所见豁然开朗，一个覆漫绿草的小山谷，随处可见郁郁葱葱的仙树，满地姹紫嫣红的仙花仙草，祥云环绕，水碧天青，鸟语花香，几处院落依山傍水建于谷中央，古雅精巧，错落有致。

　　众仙降落下来，皆环顾而叹，心神荡漾。我饶有兴趣地转了一圈，满怀羡慕地对菩提与小白道，

　　“你俩真是好福气啊，能在此等洞天福地念书习字，想我读书的时候，哪有这种环境，都是冬凉夏暖的筒子楼啊！”

　　门“吱呀”一声洞开，一位仙姑步出，一身杏黄色的长袍，梳着一个一丝不乱的丸子发髻，板着一张一丝不苟的俏脸，正是那日在陆判所里见过的肃慎山长。她一双鹰隼一般锐利的黑眼珠绕场一周，扫了一遍众仙，老的小的，均不由得一个冷战，瑟缩了几寸，我老老实实端正立好，领头对她作揖道，

　　“肃慎山长安好！”

　　众仙跟着我俯身作揖，齐刷刷地见礼。

　　她淡淡还了一礼，道，

　　“诸位有礼了，学子们请去左边厢房，按着名册领了书册，寻好座位，静阅入学指南。家长们请随我来。”

　　说毕，她目光落到菩提身上停了一刻，深深皱了皱眉，抬步走到他跟前，盯着他简短地道，

　　“明日换一身寻常衣衫来，湛蓝，天青，玄黑均可，桃粉不可。”

　　菩提一愣，一张白脸涨得通红，却不敢辩驳，躬身作揖，恭敬答道，

　　“是。”

　　我伸手捂嘴偷乐，乖乖，婴勺神鸟果真不凡，一招便治服了菩提，佩服佩服！

　　跟着肃慎来到右厢房，只见已然坐了一屋子的老仙，相熟不相熟的都互相作揖，唠了几句家常。肃慎山长正襟危坐，“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众仙瞬时噤声，老实坐好。她的语声清亮婉转，破空而来，独有一番威势，

　　“今日梵谷仙塾重开，实乃幸事。诸仙既将学子托付书院，肃慎必不负重托，严加管教。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诸位学子在仙塾里要学的东西很多，要守的规矩更多！希望诸位仙君与书院同心同德，以为梵谷，为仙神二界培育有用之才为己任！切不可再宠溺放纵。”

　　众仙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唯唯诺诺拱手称是。我悄声对身旁的苍离道，

　　“这位神君真是厉害得紧，你家皮金怕是要掉一层皮……”

　　苍离一声冷哼，也悄声答道，

　　“你家那两个，怕也不是省心的主，你且等好吧，怕是三天两头的要被真君叫来挨训。”
　　两只仙互相翻了一个白眼，又各自心下不安，为着自己，也为着自己的仙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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