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南枝

作者:森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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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小姐,小姐,醒醒啦小姐,起来喝药了......”
      苏合香昏昏沉沉中听到白韭的声音,像是从很远处传来,被白韭扶着才勉强爬起来,倚靠在白韭刚塞过来的软枕上,看着外面天色大亮,明亮的光线透过窗子上蒙着这薄纱锦绸铺陈在屋内。
      苏合香强打起精神问白韭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刚过午时,”白韭心疼地拧了个帕子给苏合香擦汗,“小姐你饿不饿,想不想吃饭?”
      苏合香面色煞白,嘴唇也有些干裂,闻言微微摇了摇头表示不用。
      白韭看她难受得厉害,先给她喂了点水后,然后把一直在旁边温着的汤药给端了过来,黑漆漆的一大碗,看着都让人觉得奇苦无比。
      苏合香远远地就闻到了那股苦味儿,最后一丝的迷瞪都被这药味儿给吓跑了。
      说来也奇怪,老人们常说一句话叫做“就在其中而不觉其臭”,大致意思是说不管一开始是多么的难适应,可若是时间久了,总会慢慢习惯的。可苏合香却发现,有两种滋味是自己不管怎么经历都难以习惯适应的,一是苦,二是疼。而且非但不曾适应,反而愈加的难以忍受。于旁人来说只是调味的苦,对自己来说,却是凝在舌尖上的苦,万般滋味都染成了苦,不论吃什么喝什么都难以下咽,只能随着时间,等它慢慢散去,运气好的时候几个时辰就够了,运气不好的时候,可能就得好几天了。
      苏合香从未同任何人说过,有的时候,没有办法改变的事情,说出来了只是多一个人难过,她不喜欢这样。
      此时,看着漆黑的药碗,苏合香面不改色,强作镇定问道:“这回的药还是那位街口的王郎中给配的么?”
      “是呀,”白韭一边把药汤分成几份,一边回道:“青黛姐半夜上门去请的,小姐你那时候烧得厉害,怕是不记得了吧。”
      苏合香咳了几声,接着问道:“为何不请之前的那位胡郎中,距离近不说,还知根知底。”
      白韭一愣,回道:“可是那位胡郎中不是个庸医么?整条街的老百姓们都不找他看病,说他看病总是看不好,小姐你之前生病的时候他不是还胡说什么,‘是药三分毒,你家小姐药毒已深,不宜再用药了’之类的胡话么,害得小姐你上次风寒都拖了多久才好啊。”说到最后,都有些气鼓鼓的了。
      就算是发热烧得嗓子都哑了也拦不住苏合香胡诌:“傻白韭,这世人都说,一切学识都有三重境界,一是看山就是山,看水就是水;二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三是看山又是山,看水又是水。我看这位胡郎中天庭饱满,骨骼轻奇,且能说出同世人皆然不同的言论,定是已经到了所谓的第二重境界,而其他庸医恐怕是还挣扎于第一重境界,所以这位胡郎中的诊断应该是要比其他人可靠很多的。”
      白韭听了她这一番奇言诡谈,居然诡异地觉得似乎是有些道理,不由得继续追问下去:“可这第一重与第三重境界听起来好像一样啊,又怎么能判断其他郎中都是第一重呢,也有可能是三重啊?”
      苏合香眼中悄悄露出了狡颉的笑意:“哦,这不就需要我们试一试了么,不如就从今日开始罢,人们常说,七天为一个小周天,不若就试上七日吧,我们一对比,就可知道——”
      “知道什么?”青黛冷冷的声音插了进来,苏合香瞬间偃旗息鼓,乖的不得了。
      青黛看了眼白韭知道被骗了的羞愧表情,又扫了眼苏合香故作乖巧的模样,看到她还苍白的脸色,拿起白韭已经分好了的药碗往她嘴边一递,直接说道:
      “宫里来信了,说是张敞今日上朝时因为失踪女子一案被陛下训斥了。”
      闻言苏合香猛地一抬头,分析道:“陛下事宜繁忙,况且距离张敞上次通禀的时间并不长,按理陛下应该不会现在就关心这案子的进度问题,只能是背后的人忍不住出来撺掇挑事儿了”。
      青黛却没有应答,只是示意自己举着的药碗,苏合香一脸无奈,要是白韭那个天真小可爱说不定还能免了这顿苦,换了青黛,就完全没戏了。
      苏合香只能怀着上战场的勇气,一口气把药汁全干了进去,苦涩的味道泛在喉间,恶心得她差点吐出来。
      接过白韭递过来的蜜饯,苏合香强压下胃里难受的感觉,示意青黛继续讲。
      “丹朱来信了,用的信鸽。”青黛说。
      苏合香唇角挑起一丝不明显的冷笑,问道:“这回是谁?”
      “......是周宅,兵部侍郎李文广的妻弟,周晖。”青黛静默了一瞬后回答道。

      说道周晖,就不得不提他的姐夫李文广了,周晖此人只是一个普通的街痞,仗着他姐夫的身份在外面鬼混,并不值得一提。他的姐夫李文广才是一个值得注意的人。

      李文广,其实不姓李,他本是个孤儿,生在穷乡僻壤的地方,无名无姓的,由着人们随意叫。直到被抓兵役,在战场上认识了原兵部尚书李谦后才有了自己正正经经的姓名。他同李谦有同袍之谊,李谦看他还小,便在军中处处照顾他,俩人后来称兄道弟感情极好,长兄为父,李文广便请李谦给他拟个姓,李谦便让他用了自己的姓,意为兄弟一体,名为文广,则是希望他能够满腹经纶,心思宽广。李谦家中原来一共只有三房兄弟,因为和李文广一家交往亲密,又是同姓,渐渐地,便把他当做了家中的第四房兄弟,真的像是亲兄弟一般的交往,京中众人也都当他们是一体,一家人似的看待。
      可是后来,京都保卫一战中,李谦战死,后被怀疑有通敌之嫌的时候,李文广却又是第一个站出来作证的,提供了最关键的证据——李谦手写的密信,自此朝中再无异议之声。
      有的人说他是大义灭亲,也有的人认为他是诬陷忠良。但不可否认的是,从此以后,他便从李谦手下的一个不受人们重视、需要李谦庇佑的兵变成了现在炙手可热的兵部侍郎。

      苏合香闭着眼睛靠在软枕上,像是沉思,更像是睡着了,可熟悉她的青黛知道,她并没有。

      “......我刚出生的时候,父母因为名字的事情僵持不下,曾去问过无悲寺的方丈,那老方丈看了我的掌纹后,对我父母说,‘这姑娘心性坚韧,只是太过执著,就唤作休休吧’,我曾经不解其意,现在才知,那老方丈慧眼独具,怕是早就料到我是个愚钝不堪、死不悔改的蠢材,所以才赐‘休休’给我以作警示,意为前尘作罢,不要拘于其中,”苏合香缓缓睁开眼,顿了很久才轻声道:“可我明白得太晚了。号角已经吹响,战场上,谁先害怕谁先死。”

      青黛沉默地看着她,一言不发,却只是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像是无言的陪伴。

      苏合香忍不住回想起很久以前的李府,那时处处欢声笑语,人人展露开心颜。自己小时候特别爱哭,有一回因为不想看什么《女戒》《女规》之类的大家闺秀必读的东西而被母亲狠狠训斥,还挨了板子。那时候真是幼稚得令人羡慕,只是挨了顿揍居然就委屈得觉着天都要塌下来了,父母都不爱自己了。正在暗自落泪的时候,李文广,那时候还唤作四叔的,捧着一堆自己最爱的市井杂谈和小食来找自己。
      一整个晚上,都陪着一个郁闷的小姑娘,仅仅是因为一顿并不严重的训斥,跟她一起呆在冰冷的祠堂,听她抱怨,给她解闷。
      苏合香甚至一度觉得他要比自己那严肃不爱讲话的爹要亲近多了。

      这世间其实人人都认同“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中蕴含的道理的,可若是德怨交加,爱恨相缠呢?最难的从来都不是决定,而是选择。当昔日的亲人变为仇敌,我们究竟该如何判断,如何取舍,如何原谅,又如何报复。

      与此同时,张敞正同谢长誉两人坐在醉仙楼的雅间里叙话。
      醉仙楼,最先是以它的酒而闻名京都的,曾有人为它题词“一壶酒,一竿身,快活如仙也难醒”,甚至有人为了尝它的酒而千里迢迢专门来到京都,只为大醉一场,睡他个千秋百代。于是,渐渐地,醉仙楼便成了文人雅士最喜欢一聚的地方。
      而此时,在隔间内和谢长誉对坐着的张敞则是颇觉艰难,他看着对面谢长誉行云流水般煮茶的动作,忍不住先试探出声,
      “不知道少将军今日和我约在这里可是有什么事儿?”
      也难怪张敞如此坐立不安,谢长誉如今在朝中,虽然权势滔天,独掌兵权,可其实却是块儿谁也想挨,谁也不想挨的烙铁。想挨是因为他的权势几乎可以说是同皇权分庭抗礼,可不想,也是因为他与皇室势同水火,本就是祸乱朝纲之举,谢长誉因为护国有功,不会遭到世人编排,可谁若是趋炎附势,不被天下悠悠之口一人一口唾沫给淹死了才怪。
      所以今天谢长誉的这顿饭局,确实是让张敞犹豫踌躇了许久。
      谢长誉看着张敞神思不宁的模样,轻笑道:“大人不必紧张,我一直驻守北方边境,在京中也并无什么朋友,家父虽然已在京多年,可一介武夫,着实融不进那些文官清流的圈子,早有同您交往的意愿,可却苦于没有机会。感谢大人今日赏脸前来一聚。”
      张敞看着谢长誉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样子,温文尔雅,顿时心生好感,又听他提及文官清流的圈子,同为武人出生的他顿时觉得谢长誉亲近了不少。
      几杯酒下肚后,张敞也放开了酒兴,正好这几日因为案子的事儿也郁闷,两人便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来,都说男人的友谊在酒席上是建立的最快,不多时,张敞便和谢长誉称兄道弟起来,同时和谢长誉大倒苦水。
      “如今这世道艰难啊,我只是想尽微薄之力为百姓讨个公道,居然就这么难......想我当年,也曾一心想着忠于朝廷社稷,成为一个清廉爱民的好官,现在却突然发现,居然就连做到我应该要做到的都这么难,想想当年的鸿鹄大志,真是可笑......”喝着喝着,张敞突然愁丝上涌,无奈自嘲。
      谢长誉看着他一副颓然模样,摇着柄扇子,轻声道:“其实今天,我是来助大人的,正是关于您最近烦心的那件案子,不知道大人有没有兴趣?”
      张敞今日早朝被训斥办事不利后正在郁闷,听到谢长誉这么一说,自然是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连忙让他细细说来。
      听谢长誉说完后,张敞又是激动又是担忧,“这尸首若是真在那处,倒是好找,可人证若是在周晖手里,怕是难弄。”
      谢长誉“哦”了一声,挑起眉,看着他。
      张敞叹气道:“那个周晖是个混不吝的性子,就怕万一闹起事儿来,人没救出来不说,还害了那姑娘性命。”
      “既是如此,我倒是有一计,大人也许用得上。”谢长誉缓缓敲着扇柄,轻笑道,“就看大人信不信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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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啊小可爱们,昨天设置存稿箱的时间设置错了,刚刚才发现【鞠躬】
    以后还是每天下午五点更新呀,么么啾,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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