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第三部)

作者:知北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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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满腹悲愤苦楚,恓恓惶惶的独自而行,也不知走了多远,抬头看见前路红日已坠,满天残霞如血,扑入眼帘,迎着晚风深深吸了口气,心底仍然有如乱麻一般。便在此时,听到身后蹄声急促,有人叫道:“妈,妈!”竹琬惘然回头,泪眼迷离中只见到萧剑平自马背上一跃而下,飞奔过来。她蓦然一惊,张臂将他搂到怀里,急问:“剑儿,你怎么来了?这些日子可没事么?”萧剑平道:“我没事!那狗贼放了我……要不是他说你在前面,我真要跟他打一架才好。妈,你也没事罢?”竹琬握住他手掌,心头思虑万千,只淡淡答了三个字:“我没事。”
      萧剑平见母亲脸色惨白,泪水盈腮,无限担心,连问:“妈,你怎么了?”竹琬摇头不语。萧剑平忿忿的道:“那姓徐的可恶极了,你千万不要听他的。去年在这里,也定是他暗中捣鬼,不然寒玉谷怎么会跟我们一家作对?连爹那回受伤,多半也是他指使人家暗算……”竹琬淡淡笑道:“吃一堑,长一智,你下回留心些,别再着人家的道儿就是了。不要什么好的不学,偏学你爹的糊涂劲儿。”
      萧剑平一时语塞,过了一阵才小声道:“妈,我知道是我不对,我要是早告诉你这姓徐曾在这里……他是不是逼你答应了什么,要不怎么无缘无故放了我?”竹琬道:“我还有什么值得他逼?他只是明白,扣着你也无用罢了,他有什么话教你对我说?”
      萧剑平迟疑道:“那狗贼的话有什么好听?也不过是些无耻下流的鬼话。他叫你别上天山去了,留在这里,他会好好的……”说到这里,委实难以复述,恼得跺了一下脚,大声道:“反正你也不会听他的,管他说什么作甚?妈,咱们还是快走罢,他说天山派凶险得紧,也不知是真是假?”
      竹琬心中本已难过,听他这么一问,蓦地里满腔悲酸全翻腾上来,再也忍耐不住,转过脸去,不禁失声而哭。萧剑平惊道:“妈,别哭!”竹琬靠在他肩上,过了一会儿拉起他衣袖来拭了拭泪,说道:“没事,男子汉不要大惊小怪的,咱们走罢,上天山见你舅舅表妹去。”
      她虽说得轻描淡写,心中却着实忧虑,想到徐林轩竟连萧剑平也轻易放了,尽管也是因为自己时日无多,难以胁迫,却也不难想象天山派的处境定然恶劣万分。倘若此事果然由萧鹤之力促成,自己难道还能真杀了他去?杀了他又复何益?要是这事只是自己一身承受,倒也罢了,拼着一死便无所惧,唯其连死也解脱不了这场大苦恼,才是无措之极。怕儿子担心,这些话一句不提,却禁不住吞声暗泣。
      其时还在二月底,云南固是风和日丽,山青水绿,西陲之地却仍自苦寒逼人,一出塞外,但见黄沙扑面,狂风乱卷,漠漠无际。这片瀚漠中原是荒无人烟,萧剑平以前同竹蝶被何红萸挟持东下,在此地行走常常□□日也不见人踪,这回随母亲急趋天山,却整日见到路上行人络绎不绝,尽是些雄赳赳的武夫豪客,既有那所谓的八大门派所隶属的弟子门人,也有许多本无相干的人物,闻风前来助拳赞威、观光凑趣。行途间只听众口纷纭,执词不一,却亦可得知天山派此刻确实情势危急,参与围攻的乃是少林、武当、青城、点苍、武夷、太行、蓬莱、昆仑八派,其中昆仑派虽是受中原诸派力邀方始出山,赞附骥尾,但身为西域地主,奔走效劳,供给食宿,着实出了不少力气。中原诸派自二月十五踏上征途,月底便已开始攻打仙影峰,但天山派此刻存亡若何,道路间的消息却不甚了了,有人说仙影峰已被攻破,天山派尽遭血洗;有人说天山派尚在负隅顽抗,死不认输;甚至也有人说天山派反攻得胜,将八大门派尽皆赶下天山。众口不一,争执纷乱,听在萧氏母子耳中,不免更添忧疑,中心如煎。
      萧剑平听说昆仑派也至,那想必父亲也到了天山之上,心中先是一惊,但竹琬绝口不提萧鹤一字,他不知母亲到底怎么想法,惶惑之余,也不敢贸然询问。愈向西行,道路传言愈多愈杂,他见母亲每多听得一种传讯,脸上神情便加一分焦虑,策马更急。她毒发之后本未痊愈,此刻身体心灵两受煎迫,禁不住日渐消瘦,精神愈差。萧剑平担忧无比,几次三番的恳求她稍事休息,竹琬总道:“剑儿,你不懂的,我恨不能插翅飞到仙影峰才好!”
      到了三月中旬,终于赶到了天山雪脉之麓,却见戒严甚紧,原来八大门派已将山脚通往仙影峰的各处道路尽皆扼守住了。此刻当真是连一只苍蝇也从山上飞不下来,天山派处境之窘,已可想知。好在山下每日都有诸多豪客蜂拥上山观战,江湖上也尽知天山派结怨无数,这时决不会有救兵来援,把关之人便也只是防出不防入,萧氏母子只消略微妆扮了一下,收拾起引人注目之处,便混在观战的江湖客中入了山。
      天山雪脉绵延千里,从山脚到仙影峰,雪岭间也有三日行程,母子二人不即不离的跟着大众行走。到了第三日间,山道上有人下来,与前行之人大声招呼,隐隐听得有人说道:“喂,老兄,天山派到底攻下来了没有?”另一人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当是挺容易的么?听说人家的掌门人就要出面啦,不知道这位二十年前封剑归隐的傅掌门却是怎样的豪奢人物!”
      萧氏母子相视一眼,不由松了口气,想道:“原来天山派毕竟还没被攻破。”萧剑平听说外公要复出,从未见过这位外公之面,不觉又是紧张,又是兴奋。竹琬喜道:“我父亲竟要出来了么?太好了,有他老人家出面,天大的难题也是不怕。剑儿,料不到我们还能一家团圆。走,咱们洗脸换过衣衫去。”携着儿子的手走到山角僻处,雪地之中更无泉水,两人只抓了些雪块在手上面间略略擦洗,便恢复了本来面目。
      萧剑平见母亲苍白的脸颊上泛出红晕来,目光也分外明亮,一路上从来没见到她如此精神振奋,一时竟觉有些疑惧,轻声道:“妈,你觉得怎样?”竹琬微笑道:“我高兴得紧,自我嫁出去,有二十余年不曾见过爹妈和阿瑶了,不知他们如今是什么样子?想到还能见到他们,就是立即死了我也欢喜不胜。剑儿,你不想见到他们么?”
      萧剑平看母亲神情中尽是欣慰之意,不觉也代她高兴起来,笑道:“我当然想见,外公我不认得,舅舅待我却是最好不过的。不知道……蝶儿回家了没有?”竹琬道:“你外公见了你一定挺欢喜的,当年他最疼爱的就是我跟阿瑶两个,阿瑶什么都好,就是心地太软,少了些刚断之气,比较起来倒还是我更象父亲呢。剑儿,其实你生的和你舅舅少年时颇是相像,只不过没他那样的好性儿,你要是完全象了他,我倒可以放心无憾了。”
      母子俩携手在山道上行走,竹琬又道:“剑儿,你记得么?我曾问过你,你舅舅舅母恩爱如何?其实我当年不愿回天山,也有一丝是因为你舅母的缘故。”萧剑平啊了一声,竹琬道:“你当我又是和她不好么?那倒不是的,阿瑶的婚姻,我当年虽不甚赞同,却也不曾反对过。你舅母的身份,我是全不在意,只是她的性子……唉,她是极谦卑柔顺的性子,本来倒也没什么不好,只是过分的谦卑柔顺,难免爱多想多疑,什么都要闷在心里,阿瑶其实最应付这样的人不来。何况他当年跟你舅母相处,又曾犯过一个大错。”萧剑平奇道:“什么大错?”竹琬微笑道:“说了给你听也不妨,你日后也得当心一些。你若是决意要和哪个姑娘厮守一世,可千万不能告诉人家,你心里最看重的乃是别个女子,哪怕那女子是你嫡亲的母亲妹子,也是万万不可。”
      萧剑平讶然不解,竹琬叹了口气,道:“阿瑶一向最机灵,偏在这事上一个糊涂,便犯了大忌,你舅母虽然不至于跟他吵闹不依,心里却难免耿耿于怀。我当初未嫁之时就已经明白几分,不过那时意气风发,哪里放在心上?待到后来我在天墉城闹了个无处容身,才猛然觉得连回家都是不妥,他们夫妻若是很好倒也罢了……”萧剑平不禁分辩道:“舅舅和舅母没有什么不好啊。”竹琬摇头道:“你小孩子家,明白什么?”
      她不觉脸上有些微微发热,心中想的是:“她自产后便即卧床不起,阿瑶就算再温柔体贴,毕竟也不能是正常的夫妻,怎能算好?”只是萧剑平不曾成亲,这话说了他也是一知半解,何况这等床帏之私也不便和儿子议论,不禁又叹息了一声,说道:“我是向来不让人的,当年若是回去,纵然不跟你舅母冲突,只怕也会教他们嫌隙更深,令阿瑶左右做人难……唉,这些闲话也不用说了,好在都已过去二十余年,他们的女儿都那么大了,我也不必多虑了罢。”
      她熟悉山间小路,带着儿子自仙影峰下的僻径上峰,虽然还不免撞见八大门派手下,但此刻人人都争着向后山涌去,倒无一人留意到他母子。他们一面说着话,一面随人流向后山而去,一路上但见雪地之中尸首狼藉,大多身服白衣,乃是天山门下弟子,各处房舍建筑更是毁坏得不成模样,料想八大门派攻上仙影峰,这一场激战必是惨烈异常。竹琬虽和儿子说着闲话,于这些情景毕竟不能视若无睹,眼见诸同门惨遭荼毒,自幼生长的家园被践踏如此,尽管即将和家人见面,却也禁不住心中惨然,暗自垂泪。
      自峰顶晦明湖溯源而上,遥见冰峰插天,怪岩耸立,即是仙影峰的后山青霜峡,峡口一大片平地方圆甚广,乃是天山派向来集会之所。萧氏母子自侧面一片雪坡下来,但见空地之上黑压压的满是人头,分得出两阵对峙,东首比西首要多出数倍的人来。猛然听得众人发一声喊,人群登时喧嚷起来,竹琬陡地一惊,直觉出了大事,拉着萧剑平便疾奔过去。
      这时众人嘈杂纷乱,拥挤不堪,人人都争着场中涌去,情势混乱无比,幸得母子俩轻功均是不弱,自人群间东一抄、西一绕的穿插入内,竟没挤着什么人。只见场中心清出一片空地,几名天山门人正指手画脚的同人争闹不休。竹琬直抢过去,一瞥之下,心头一紧,霎时间全身血液都如抽空,但觉身子轻飘飘的再也无所依托,眼前尽是黑眩,只看见雪地中一片殷殷鲜红。

      当日少林、武当、青城、点苍、武夷、太行、蓬莱、昆仑共八个门派联名远征天山,这一役可称是轰动江湖,八大门派还未入大漠,风声早已传得到处都是,天山派原本尽有工夫应对抵御。但仙影峰上自前任掌门傅宁封剑归隐之后,二十年来,既有五毒教屡屡骚扰之外患,复生派中人人争位之内忧,早已元气大伤,谁也不以本门安危为意。这等讯息初传来时尚置之不理,待得惊觉其实,八大门派已逼至了天山脚下。派中登时先乱了阵脚,峰周百里之地的守御弟子还未见着八大门派的影子,已自纷纷逃上峰来。八大门派一路行来,犹如摧枯拉朽一般,毫不费力便攻到了仙影峰下。
      其时天山派已面临崩溃之势,大难临头之际,忽然人人都已不听调遣,门下数百名弟子以及各人的亲戚眷属,一共约千余人口,都似没头苍蝇一般在峰上乱撞,始终拿不出一个公认的主见。幸亏仙影峰上下悬绝,地势奇险,八大门派一时不敢强攻,由少林寺主持净源方丈下令,各派好手将峰下通路死死扼定,料其派中无主,在围困之下决无久守之力;同时又射信上峰,历数天山门人过犯,声明此来只为讨还公道,非为屠灭天山一派,上天有好生之德,曾犯恶行者宜从速下峰自首,或能免得全派玉石俱焚云云。但天山门下诸行不肖,手上当真没沾过血腥的人极少极少,若要依得这“血债血偿”四字,十成中倒有九成之人死罪难逃,余下的一成也免不了牵连干系。当此之时,虽然各人都在派中争执推委,相互指责抱怨,每日里争吵得不可开交,却又有谁肯领头出面自首认罪?
      这般一僵持便是十余日,自二月底围困仙影峰起始,到了三月中旬,天山之上一片肃杀,但八大门派于冰天雪地中仍是供给无缺,显然是有备而来,决不因天山派负隅顽抗便生让步退走之意。天山派立派百年,仙影峰倒也诸物丰足,却总有消耗尽的一日,何况在峰上闭门拒敌,终也不是长法。年青弟子中有些不甘坐以待毙的,仗着血气之勇向下冲杀,但一来八大门派中不乏好手,又是众寡不敌,二来派中也无人指挥领导,每次都是徒劳损折了不少人手,峰间雪地之中新棺日增,处处可闻悲哭之声。
      到了三月十二这日,峰腰守望的弟子忽报寒玉谷被点苍派一路追杀而至。原来当日朱奇既认定萧氏母子无事,便径自赴天山来报八大门派来攻之讯。天山派其实早就得了消息,只是其时既非祸事临头,便是懒得理会,朱奇上不了仙影峰,在峰脚下向所遇天山门人苦苦陈说,非但无人肯听,反而招惹嫌忌,险遭杀身之祸,幸得寒玉谷主之女程无忧搭救,两人私自离去。谷主程绿汀闻知惊怒交集,亲率门下出山追赶,女儿未曾抓回,却在大漠中正遭逢老冤家点苍派西来,两方连日恶斗,起初互有胜败,待得点苍派纠合了其他七派的好手夹击,寒玉谷便即失利,拼尽全力杀开一条血路冲到仙影峰下,岂料仙影峰也早被八大门派团团围定,寒玉谷登时陷入腹背受敌之中。短兵相接,血肉飞溅,厮杀惨呼之声,直传峰巅,天山门下不由得人人失色。
      此际八大门派所及之处已抵至仙影峰通天关之下,此关是峰间最后要隘,天山派能在围攻下坚守至今,全仗此天险固守未失。天山门人都聚集在关内,上下只有数步之隔,眼睁睁看着寒玉谷众人在八大门派围攻下连遭杀戮,不由得都是五内如焚,热血如沸。本来天山众人对寒玉谷也无甚好感,彼此间嫌猜之心还大过同气连枝之意,但终究系出一脉,当此厄难临身,也不由都起了兔死狐悲之痛。诸青年弟子都有欲开关援手之意,派中持重长老却力持不可,两方争执不绝,关门欲开还闭,衬着关下厮杀相扑之声,峰脚峰腰,都似煮沸了的开水一般。
      其实初时寒玉谷虽是腹背受敌,势竭途穷,但一门同仇敌忾,困兽犹斗,气势却也不可轻侮,倘若天山派能及时冲下援手,夹击接应,八大门派猝出不意,围攻之势必定受牵,虽然天山派未必能就此反败为胜,总也是一线生机,可是派中大多人只怕引火烧身,紧扼住关门哪肯暂开?一直捱延到红日西沉,眼见寒玉谷已被逼到关底角落,成了束手就擒之势,派中战守两派仍自争论不休。终于主张援手的一方略占上风,通天关两道石门缓缓打开,寒玉谷已陷绝境,忽见生路,不待关门开全,已自扶死携伤,争先恐后的蜂拥而入,反将天山派欲冲下救援的人都逼退向内。八大门派一声令下,各派精英好手一齐冲出掩杀,天山门下此时混乱已极,自己人先冲乱了自己人的阵脚,哪里还有余力腾出手来抵抗?负责守关的诸弟子叫声“啊哟”,当先便往后山奔逃,通天关之门再也关上不得,八大门派之人已如潮水般涌上峰来。
      这么一来,天山派最重要的一道关隘业已攻破,纵使天山门人还能在仙影峰其他险要之地设障抗守,但门户大开,已是任人宰割之势,要抗拒也是无从抗拒起了。
      少林寺方丈净源大师心肠慈悲,眼见一阵激战之下,鲜血盈地,死尸狼藉,目不忍睹,合掌连呼:“善哉!”率领门下僧众匆匆念了一遍往生咒,这才迈步上峰。其余各派门下早已抢先上去,往来搜杀,霎时间仙影峰上烟焰乱起。跟着有人来报:“天山派门人掩护着亲眷伤者退入了后山峡谷之中,死守不出。”净源方丈一阵踌躇,合什道:“我等前赴天山,本来只是论理究罪之意,并非为了杀人屠派而来,但该派之人始终不肯与我等平心静气而谈,故造此一段恶缘,也是劫数难逃。此时还请天山派掌门人出见。”当即便有弟子奔到青霜峡口传话。
      隔了良久,回报道:“天山派的人说要等一等,稍停自有掌门人前来相见。”武夷派掌门岳嵩低声道:“大师莫要上当,提防他们使缓兵之计。”净源合掌道:“我佛慈悲,与人为善,只要不是罪大恶极之辈,给他们一条生路又有何妨?”岳嵩等人不便公然违拗,何况此时天时向晚,黑暗中若是贸然向峡口发动袭击,天时地利都不甚佳,多半还要吃亏。反正这当儿天山派已成了瓮中之鳖,料其在这等情势下也无腾挪之力,多拖一刻,无碍大局,当下低声计议了,在峡口一片平地之上散开,稍息等待。
      八大门派来者不下数千之众,攻上峰来的只是十停中的三停,其中绝大多数人都散在仙影峰周各山脉通道之间,此刻由峰间传下讯去,就近的各人呼朋唤友,纷纷涌上峰来,践踏得路径为夷。寒夜虽长,但嘈杂喧哗中时光流转,峰巅夜色渐隐,晨光微露,峰上诸物又复清晰。近千人议论纷纷,目光齐聚青霜峡口,单看天山掌门怎生出来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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