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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今日,天阴。
江揽星站在人群前排,临着祭台,抬头看着沉沉乌云遮蔽天光,便知道了,天道不待见新任的人皇。
可祭礼的一切准备都已就绪,新一任人皇登基在即,无可转圜。
哪怕她身披暴雨与雷霆。
他从来知道,她不会后悔自己的任何决定。
这九重天阙之下,没有人能违逆她。
若有,便杀了。
比如上一任的人皇。
哪怕,他对她有着知遇之恩君臣之义。
可她以怨报德,又叛了恩义。
她将那把先皇亲手赐下的尖刀,亲手送进了先帝的胸腔,透体而过,血染了白袍玉座。
那样仁慈的先皇,一代贤明的人皇,死在最信赖的部下手中。
江揽星抬头看向高高的祭台。
可这一切,早已有了先兆,不是么?
十年之前,他可是在漠北的雪狼巢穴里,捡到的江夏。
那时,那个在风雪之中衣不蔽体的女孩,将尖利的牙咬进了老狼王的颈窝,腥浊的狼血喷溅了她一脸一身,又淌入纯白的雪地。
她一张小脸冷漠如亘古不化的雪山,在群狼的嗥声中站立,眺望远方。
她成了新的狼王。
雪狼群的规则,就是以老狼王的鲜血,为新任狼王加冕,强者至上。
江夏不过是将狼群的规则,带到了人间罢了。
可她的的确确是九重天阙下的最强者,没有人胆敢违逆她的规则。
她杀了先皇,便杀了,史官记录也光明正大。
她要登基,便登了,即便死于非命的先皇没有禅位于她,她名不正言不顺。
就算九重天阴云密布暴雨将至,她也要站在祭台之上,争一个与九重天阙平起平坐的人皇之位。
谁敢说一个不字!
八的王俱俯首称臣,长老会也和谐无比,没传出一点不平的声音。
他们都认了。
而你,可后悔将她从漠北雪原带到人间?
江揽星问自己。
答案是否定。
牛皮大鼓擂响,人群的簇拥之下,江夏穿着金线钩了十方图腾的黑袍,站在了祭台之下。
一声鼓点,上一道阶。
号角与风声一同呜咽。
江揽星回望一眼,从肃穆的人群中离开。
新皇加冕的祭礼之上,逆行是大忌。
可从未有人有过这样的胆量,更没有人敢像他那般动作。
于是也没人阻拦他,他得以顺畅地离开。
他心中堵着一口气,想,大不了,你把我也杀了。
一刀穿心,请利索一点。
但江夏也许是专注于唾手可得的权柄,没有理会他这个无名小卒。
他顺畅地离开了祭礼所在的殿前广场,走到了凤京外围。
京中百姓都在祭礼前,以致万人空巷。
鼓声与号角声远去,而风声呼啸冷雨拂面,江揽星背离祭台,向城外而去。
城南的虹尾山里,是历代人皇的陵寝,先皇未下葬的灵柩,也停在其中。
大殿空荡冷寂,昏暗着,火盆已熄,从洞开的门窗中涌入的风,打得纯白的帷幔胡乱飞舞。
江揽星解下上方侯蔚蓝色滚银边的官袍,里面是素白色的孝衣。
他跪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去了冠带,叩首。
再叩。
又叩。
起,复又跪下,咚的一声闷响,膝盖凶狠地砸在地上。
直至三拜九叩,是王侯对人皇,最隆重的礼。
他起身,踉跄了下,走到灵柩侧面跪下,素白的手抚在漆黑的棺盖上。
他问着:“陛下,舅舅,你后不后悔,教导她,提拔她,重用她,将最要紧的军权交在她的手上?”
以先皇的品性,想来是不会的。
因为江夏杀伐果断,会是合格的皇者。
即便此前有过她勾结南国的嫌疑。
可既已是人皇,便没有所谓勾结。
江揽星想起了早逝的阿娘。
出了一任人皇的许家一脉,一直是如出一辙的良善心慈。
身为长公主的阿娘带着江夏去山南赈灾时,被南国虏去,在刑狱之中丢了性命。
也是那时,因失去唯一的妹妹而悲切不已的舅舅,将妹妹拼死护着的江夏带到了身边。
江夏杀死了阿娘的哥哥,阿娘会后悔么?
阿娘没法告诉他答案。
而江揽星也不后悔将她救出雪原,因为后悔无用,逝者已逝。
他攥着拳,想。
如果,但凡,她与南国有一丝一毫的关联,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了她。
雷声轰鸣,殿内忽明忽暗。
暴雨滂沱而下。
时间流逝,天越来越阴,雨越来越大。
江揽星忽然身形一僵,微怔,抬头。
江夏披着湿漉漉的长袍站在殿中,十方图腾沉甸甸的份量压在她细瘦的身躯上。
闪电的光芒照亮一切的时候,他能看到她苍白的脸色。
那面庞该是纤细秀美的,但江夏这个名字,都代表着血腥与杀伐。
他靠着先帝的灵柩,恨意忽然就在心中翻涌。
他站起来,走到她正前方,直挺挺地跪下,顶着微肿的额头,忍着膝盖的痛,深深叩首。
“微臣江揽星,参见陛下。”
冷意弥漫。
“臣犯下大不敬,请陛下赐罪。”他口中恭敬,心中却有快意。
看见我这样跪着,你开不开心?
殿外暴雨倾盆电闪雷鸣,殿内静了许久。
江揽星抬起头,看到了江夏眼中压抑着的怒火。
好,疾风骤雨,他都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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